羅小兵轉回身,朝着何思圖走來。此刻何思圖的心情恐怕真的能用那句“王八鑽竈坑,憋氣又窩火”來形容了,被羅小兵騷氣哄哄的尿澆了一身,這眼瞅着恐怕還有暴露的危險!
羅小兵重新回到何思圖的藏身點,他帶上手套強忍着難聞的騷臭將何思圖背上溼溼的樹葉一片一片揀了起來……
羅小兵嘴裡輕聲嘟囔着:“這一泡尿尿的啊,多懸沒被鐵哥他們發現!好在我羅小兵夠機警,及時回來清理、僞裝,要不然被這幫猴精猴精的發現了,誰還往林子裡藏啊?”語氣中透着六分自信、三分僥倖與一分懊喪。
更加懊喪的是何思圖,他心裡咒罵:羅小兵他孃的咋這麼會尿?一泡尿就尿出來一條蝰蛇?!何思圖突然之間開了口:“小兵,不用僞裝了,你何哥我就在這兒呢!”現在逼得他是不開口也得開口了,背上的樹葉纔多厚一層啊?遲早被發現,被人家像抓個小雞兒似的給薅出來,莫不如自己早些“投案”多少還能找回些面子。
“哎呀媽呀!”羅小兵裝作受到了極大驚嚇的樣子,他必須裝得足夠像纔可以,要不然非露出馬腳不可。如果這活兒玩兒砸了,何思圖還不得弄死他啊——任何人都很清楚被人家摟頭蓋臉澆了一泡尿是多大的恥辱!
羅小兵“哐嘰”一聲就坐在了地上,他沒敢假摔而是實實在在地摔坐在了地上,那些樹葉都因爲他用力過猛被帶得飛了起來。此刻屁股上的疼痛讓羅小兵後悔自己爲啥非要跟何思圖玩兒這麼一手兒,爲了讓何思圖相信自己是真的瞎貓碰上死耗子,還得把自己摔個好歹的,這又何苦來的呢?
不過一聞到何思圖身上濃郁的騷味兒,羅小兵就心花怒放,畢竟是年輕人,愛玩愛鬧,那種陰謀得逞的喜悅頓時就把懊悔給衝散了。羅小兵心說:這是獵人對獵物的一種戲耍,老子的屁股就算是摔成八瓣兒、十瓣兒、一百瓣兒,那也心甘情願啦!
心裡頭雖然高興無比,但臉上卻必須要露出被嚇到的表情戲纔夠真。羅小兵一隻拳頭猛地往地上一砸,嘴裡咒罵道:“哎呀我操!何哥,你嚇唬人不帶這麼嚇唬的啊!這回我算明白啥叫人嚇人嚇死人了——哎呀,我這心蹦的啊!”
何思圖還嘴道:“滾蛋,你小子尿了我一身咋不說?還倒打一耙?!”何思圖站起來,活動着趴了太久而僵硬、麻木的四肢,“你小子不會是早就發現我了吧?要不然怎麼可能尿得那麼寸?!”看來即使羅小兵極力掩飾,何思圖還是有些懷疑羅小兵在玩兒自己。
“何哥,你摸着良心說,我羅小兵啥時候對你不敬過?!你何哥有學識、有閱歷,是咱們蝰蛇裡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羅小兵虛呼(東北話奉承的意思)還來不及呢,哪能拿你開玩笑啊……”羅小兵嘴上的功夫就是好,不直接爲自己做任何辯護,而是上來就對何思圖巴拉巴拉一頓猛誇。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又是何思圖這麼個老好人,經羅小兵這麼一誇,就算他心裡頭有再多的不爽,也不好當場發作。“誒喲,對不起,對不起兄弟!趕緊起來,趕緊起來吧!”何思圖還沒放鬆完四肢,就趕忙把手伸了過來要拉坐在地上的羅小兵。
羅小兵從何思圖的語氣中聽得出對方是徹徹底底相信自己的話了。羅小兵敢肯定以何思圖的智商,假如換做旁人他絕對能夠輕鬆甄別出謊言,可是爲啥到自己這兒他何思圖就成了傻子呢?
因爲信任,因爲無條件的信任。此刻的羅小兵內心深處那種陰謀得逞的喜悅突然之間就被厚厚的一層自責徹底掩埋,他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面對這樣可愛的戰友,羅小兵爲自己的行爲感到羞恥!
可是羅小兵不能抽自己,更不能將那個謊言揭穿。因爲並非所有的謊言都能夠揭穿,有時候謊言的揭穿就等同於傷害。何思圖是在用信任和他的謊言進行交換,一旦這謊言被揭穿,那何思圖的內心將受到何其巨大的傷害羅小兵當真無法可想。那時候被傷害到的將不僅僅是一個老兵的人格,更是一種曾經固若金湯的信任。
“羅小兵!你這個畜生!”羅小兵在心裡不住罵着自己,他暗暗發誓要拼了命地訓練,絕不辜負戰友這份千金難買的信任。
何思圖堅信羅小兵是因爲太過幸運才找到的自己,他也沒有過多地埋怨羅小兵,而是雲淡風輕地跟他一起走回了營帳。回到帳篷,兩個人渾身都騷哄哄的,不得不進行了一番徹底的洗漱,又換了身乾淨的衣服,才總算清爽了一點。
洗漱完畢,何思圖的肚子突然“嘰裡咕嚕”地叫了起來,他彎起左臂一看錶,時針赫然指着十二的位置,沒想到悄沒聲地這一上午的時間就又過去了。羅小兵看出來——更確切地說應該是聽出來何思圖是真的餓了,連忙提議道:“何哥,走!咱倆上老揚那吃點好吃的去!”
“好嘞!”一聽說要吃東西,何思圖噌就從牀上蹦了起來,“媽的,這兩天壓縮餅乾嚼得我直他媽反胃!”何思圖抱怨道。
在餐帳等着羅小兵吃飯的揚科斯基無比的驚訝,心說這小子也真他娘有兩把刷子,竟然一上午的時間就揪出了一條蝰蛇。但他卻並有沒打聽詳細的經過,雖說這算不得啥軍事機密,但話說回來一個老兵讓一個新兵逮到了,說到哪兒也都不怎麼好聽。顧及到何思圖的面子,揚科斯基就是再好奇也絕對問不出口。
厚道,是揚科斯基和何思圖共同的優點,也是他們身上最爲可愛的地方。正是因爲爲人和善、厚道,再加上足夠強大的知識儲備,揚科斯基和何思圖才成爲兩支特種部隊中不可或缺的人物——沒有了他們既少了兩個智囊,更少了兩個難得的知心老大哥!
這天中午揚科斯基給羅小兵準備了小雞兒燉土豆乾兒和紅燒肉,都是純純的硬菜兒。羅小兵天天好吃好喝的倒是不覺着怎樣,倒是何思圖的吃相讓羅小兵刮目相看。他沒想到何思圖看起來斯斯文文的,餓了兩頓吃相也是這個損樣兒。
羅小兵突然想起了有本只知道名兒,完全不知道內容的書,叫《狗日的糧食》。羅小兵心中默默感嘆:飢餓是恥辱的,飢餓的人是卑微的。他想起自己從叢林走出來那一天,他想起在叢林之中的某些個連松鼠和蘑菇都沒得吃的日子。
那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那麼真切地感到飢餓,現在何思圖只是一天半沒吃東西——不!他至少還有壓縮餅乾可以吃,就算這樣何思圖的吃相都如此難看,何況是當初的自己?羅小兵在心中問自己:到底人活着是爲了吃,還是吃爲了活着?
羅小兵知道這是個哲學問題,哲學的問題總是充滿着矛盾,越是這樣看似簡單的矛盾越是難以拆解,越是這樣越是容易讓大哲們走火入魔。不過羅小兵並非什麼大哲,就俗人一個,揚科斯基的紅燒肉剛端上來,那味兒直接就把他的哲學思考全都衝到了九霄雲外去了。
羅小兵一口肉一口大白饅頭,那香勁兒可不比何思圖差多少。羅小兵心說:去他孃的啥哲學問題吧!我一個當兵的大老粗不想想怎麼打仗想這些個勞什子幹嘛?吃一頓就飽一頓,飽一頓就算一頓。只有吃飽了纔有力氣訓練,只有吃飽了纔有力氣打仗,先他娘吃飽了這頓再說吧!
可能是吃飯這東西也在於引導,因爲何思圖的吃相,羅小兵也跟着吃了不少,或者說吃的似乎比何思圖還要多一些。一頓飯完事兒,兩個人的胃部都高高地隆起。剛剛說到矛盾,飢餓和吃飽就是又一對頗堪玩味一番的矛盾。
人餓了的時候容易意志消沉,似乎這世界上就只有吃纔是最爲寶貴的,一切的一切和吃比起來都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而吃飽就成了最大的夢想;而如果一個人吃飽了,就會感到格外的精神煥發,相對而言微不足道的事情就換成了飢餓。這時候就有了我們的老祖宗留給我們的那句話——“飽暖思淫慾”。
羅小兵吃飽了可沒什麼淫慾,他的慾望現在全都集中到了搜索任務之上。回營帳的路上,羅小兵的腦子裡滿滿的還都是搜索搜索搜索還是搜索——他突然靈光一閃,提議道:“何哥,加入我怎麼樣?咱們一起找!”
“這任務是你的,可不是我的,何談咱們?更何談一起?”何思圖顯然對這個提議並不認同。
“可是鐵哥也沒說不允許別人幫忙啊,怎麼樣?你不會是怕了鐵哥和程哥了吧?”羅小兵用着三歲小孩都聽得出來的激將法。
“你激我也沒用!”何思圖眉頭突然一擰,說道:“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