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日乞巧節。
今日的醉仙樓盡是女客,連平日雅間的名稱也換了,改成什麼“賽巧”“得巧”“乞巧”之類的,樓內鶯歌燕語,嬌笑連連。
刁武也在醉仙樓,但他根本無心欣賞春景,他是被臨時招進來的小二,今日統一稱爲“牛郎”。倒不是說醉仙樓人手不夠,只是平日裡做慣的店小二多半容貌平平,每年乞巧節,醉仙樓老闆便會臨時招一些容貌出衆的男子來傳菜,以招攬女客。別說這一招頗有效用,醉仙樓的位置年年難訂,畢竟是城裡第一的酒樓,老闆確實有頭腦。
刁武往年是不屑於來此的,覺得有損他大男子的威嚴。但今年不同,連燕娘都沒時間過乞巧節,還在張大娘家洗衣服。他作爲丈夫,更要負擔起償還債務的責任。其他薪酬高的地方刁武未必能被看中,這醉仙樓的差事看的就是一張臉,好在,他這張臉目前打扮打扮還能看。所以考慮再三,刁武還是咬牙前來應聘。
此時忙的腳不沾地的刁武擡頭看了一眼二樓雅間,心裡生出一股嫉妒,二樓的菜都是有人端到門口,再由牛郎端進去。工作明顯比一樓清閒許多,薪酬卻更高。他應聘之時老闆對着他的臉猶豫再三,最後還是嫌棄他年紀大,書讀得也不多,將他安排在一樓。
“牛郎,愣着幹嘛,我們的巧果怎麼還沒上?”一名女子在刁武屁股上一拍,引起同桌之人一陣鬨笑。
刁武臉上一紅,心頭一陣惱怒,可招聘之時老闆千叮嚀萬囑咐不可得罪客人,誰要是在醉仙樓鬧事就立馬趕出去,一文錢也沒有,還得賠錢。他只得忍耐下來,賠笑道:“我去廚房催催,小姐稍等。”
廚房裡也是亂得一塌糊塗,一名廚子看到刁武在門口畏縮的樣子,不耐煩道:“幹什麼?”
“客人催巧果了。”刁武囁嚅道。
“外面桌上,你瞎啊。”廚子吼道。
刁武轉眼一看,果然外面桌上一盤盤精緻的點心整齊地碼成一排,他不敢再囉嗦,端起一盤走。
剛走到廳門口就被一名小二攔下來,原是老闆怕這些臨時招來的人不靠譜,後廚傳菜還是以原有店小二來做,牛郎們負責在大廳端菜,養養眼,讓富家小姐們調戲幾句。
“你來後廚幹什麼?懂不懂規矩?”小二本就對這些牛郎們以色娛人看不上眼,如今這人又搶了自己的活計,心裡自然不爽。
刁武其實是剛纔被數次調戲,心裡煩悶。這些女人們在一樓大廳用餐,就說明不是大富之家。論姿色又連阿理和燕娘都不如,更別說碧雲。他瞅着小二剛纔不知去了哪裡,便藉口傳菜來後廚喘口氣,誰知道回來被小二撞個正着,不由心虛,連忙賠笑道:“客人催的急,我看大哥您又不在,就擅自來後廚了。您放心, 我下次一定不會。”
“算了算了。”小二看又有牛郎來要菜,也懶得再和刁武廢話。
刁武正要往一樓大廳走,小二又喊道:“站住,你看看那是一樓的巧果麼?那是二樓的,趕緊送去賽巧房,剛纔催了。”
“哎哎。”刁武點頭哈腰答應着,心裡其實高興得很,二樓清閒多了,要是能在二樓做事,說不定結賬之時能問老闆多要點。
誰知一到樓上,刁武犯了難,今日二樓的房間都帶個巧字,看起來大同小異,他竟不能全識。
猶豫半天,刁武憑感覺推開一扇門。
屋內之人聽到動靜,齊齊看過來,場面一時無比尷尬。
原來屋內主位之上正是錢小姐,她這會兒正斜倚榻上,三名牛郎打扮的人一爲她捶腿,一爲她揉肩,一爲她倒酒,還有一人容貌尤佳,卻是洛新芳,正手執一塊精緻的點心往錢小姐嘴裡送。錢小姐身邊還坐着另外兩名女子,一人刁武不識,另一人卻是刁武臨坊的一個女子,原也是認得的,便是那未婚先孕嫁入張家的少奶奶。不過如今看她滿頭珠翠,容光煥發的樣子,想必在張家已經站穩腳跟。
這兩名女子均梳婦人髻,身邊是貼身丫鬟伺候,並無牛郎,顯然只是作陪。這也難怪,錢小姐家世豐厚,想攀關係的人數不勝數。
錢小姐看見刁武,玩味地笑了一下,推開洛新芳的點心,挑眉道:“何事?”
刁武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遇見幾個熟人,他心慌意亂,但事已至此,只得道:“我來送巧果。”
“那還不送過來?”錢小姐道。
刁武手心都出汗了,端着盤子腳步虛浮地走上前,卻完全忘記有什麼不對,要知道二樓的點心都應該是房內牛郎端進來。
突然,刁武覺得腳下有什麼東西一絆,他本就精神緊張,這一下竟然立馬被絆倒,盤子嗖地一聲飛出去,撞在洛新芳面前的其他盤子上。這磁盤樣式精緻又透又薄,但卻完全不經碰,啪地一聲就碎裂開來,碎瓷片飛濺在洛新芳和錢小姐的臉上,劃出幾道細口。
兩人立馬站起,都是臉色難看。
洛新芳手一摸,指頭上竟然有點點紅色,立馬氣得上前就給了還沒爬起來的刁武一巴掌。他可是靠臉吃飯的,這人剛纔就吸引錢小姐注意,如今又傷到他的臉,怎能讓他不氣。
刁武也火了,他剛纔倒下前看到是那個捶腿的牛郎故意絆的他,本想發作,洛新芳這一巴掌卻把他的怒火瞬間轉移。
“你敢打我!”刁武脾氣發作,跳起來就要和洛新芳拼命。
誰知道,洛新芳雖看起來秀氣文弱,但他的戲是要實打實練工夫的,一個飛踹就踢在刁武肚子上,疼得刁武趴在地上爬不起來。
“啊,我想起來了,你不是分在一樓的牛郎麼,來二樓有什麼圖謀?”這個時候,捶背的牛郎彷彿突然喚回了記憶,不失時機地拱火。
“是小二說賽巧房催巧果。”刁武打又打不過,又被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只得忍疼辯解。
“賽巧?這是得巧,你故意的不是?”那牛郎又道。
這時,二樓的動靜把醉仙樓的老闆也吸引過來了,他一看房裡是大客戶錢家小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