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這天起,刁武換了個地方擺攤,他擺在了錢家布莊的斜對面。這裡的往來的行人富戶居多,又少了許多熟客,生意比以前差了不少,可刁武渾不在意。他每日裡出門不再隨隨便便,開始每天沐浴,還將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連擺攤的時候也不再打瞌睡,只期望再見到碧雲一面,能留個好印象。
可惜一連幾天,刁武都一無所獲,正在他沮喪之際,終於看到阿理來到布莊。
然而阿理似乎沒看見他,匆匆進門,這讓刁武一陣泄氣。他猶豫不決,是否在阿理出來的時候主動打招呼,但又覺得這樣會不會顯得太過刻意。
好在阿理一出門就看見了刁武,主動過來道:“刁大哥,怎麼今日換地方了?”
刁武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個儘量自然的微笑道:“好巧啊。那邊生意不好,就試試別處。”
“這樣啊,那希望刁大哥在這裡能財源廣進。”阿理拖長音調,意味深長地道。
刁武有些尷尬,狀似不經意地問道:“怎麼不見碧雲小姐。”
“哦,這幾天天氣悶熱,小姐住在浣玉溪邊的別苑裡了。”
浣玉溪是城外的一處有名的景緻,溪水清澈甘甜,風景絕佳,是夏日避暑勝地,城裡很多富戶都在溪邊建有別苑。
“哦,哦,這樣。”刁武勉強笑笑,有些失落。
“喏。”阿理見狀,突然遞給刁武一張紅貼。
刁武一愣,接過紅貼一看,貼子用的是上好薛濤箋製成,邊有鏤花,還散發陣陣香氣,內用極細的筆寫了一段字,字形纖秀娟細。刁武雖非全然不識字,卻識字不多,不由面色尷尬。
阿理嘻嘻一笑道:“後天是小姐生辰,在別苑舉辦生日會,這是請帖,還望刁大哥賞光。”
“我,我也可以去麼?”刁武結巴道。他心裡忐忑,他這樣的人家,平日裡和富戶們是沒有機會往來的。
“刁大哥是小姐的恩人,如何去不得。”阿理輕笑一聲,“我還要去別處送貼,就先告辭了。”
夜裡燕娘回到家時,又看到刁武摟着那件華麗的衣服發呆,心裡嘆息一聲,卻沒說什麼,自去收拾刁武的攤子。
“燕娘,你今日得了幾個銅錢?”刁武看到妻子回來,忙從牀上跳起來問道、
“張大娘說最近手頭有點緊,要過幾日才能給我呢。”燕娘道。
刁武心下沮喪,他雖不是什麼大戶人家,也知道去參加別人的生辰宴是要送禮的。阿理走後,他就託一旁的攤主幫他看着,自己去了幾家胭脂鋪首飾店選禮物。碧雲是富裕人家,自然不能選太寒酸的禮物,然而一問之下,他連店鋪裡最便宜的貨色都負擔不起。所以他一回家就把牀下木盒裡的積蓄拿出來數,哪知還差了三分之二。
“相公,你急需用錢麼?”
“哦,下個月不是岳父的生辰嘛,我想着送件禮物。”刁武隨意地敷衍道。
燕娘心下歡喜,正想說不必如此費心,卻見刁武猛地一拍大腿道:“對啊,喬老爹是李家小姐的岳丈,肯定有錢。燕娘,我出去下。”
燕娘看着刁武衝出門的背影,默然不語。
兩天後,刁武一大早就出攤了。剛出門沒走多遠,他就把攤子偷偷往偏僻小巷裡一藏,又尋那無人處將碧雲所贈衣衫穿上,就匆匆往城外趕去。倒不是生日宴要一大早舉辦,只是浣玉溪離城裡有些距離,若無馬車代步,那可是要走小半天的。喬老爹雖然在他的軟磨硬泡下答應借錢,可所借也不多,只勉強夠買下翠玉軒的一隻便宜鐲子。然而翠玉軒這種便宜點的鐲子,包裝十分簡陋,若要用那精美的禮品盒,還需另外付錢。不得已,刁武只好花光積蓄再買一隻禮品盒,如此一來,他根本沒有餘錢租用馬車,只能步行前往。
直到天色過午,刁武才趕到錢家別苑。此時早過了飯點,他滿頭大汗,又累又餓,身上的華服沾上了一層灰,手裡的禮品盒也被他攥地汗津津的。別苑門口停了幾駕馬車,均是綢緞車面,拉車的馬個個毛色鮮亮,就是在這炎熱天氣下,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公子請留步。”別苑門口兩名知客見刁武直直就要往裡闖,禮貌地將其攔住,“公子可是來參加宴會的?不知可有請帖?”
“有的有的。”刁武面色一紅,連忙在懷裡摸索,卻什麼也沒摸出來。他頓時急了,將衣衫扯開查看,想看看是不是掉在哪裡了。
兩名知客對視一眼,神情就有些變了,一人冷冷道:“公子,還請莫要在此衣衫不整,若無請帖,我二人不敢讓您進入。”
刁武一愣,看到二人的表情,臉上陣紅陣白,連忙把衣服穿好。他想回去又覺得不甘心,爲了這次宴會,自己費了這麼大的力氣,就這樣連門都進不去?默然半晌,他鼓起勇氣道:“我是真的忘記帶請帖了,但是我認識你家小姐。還有,還有阿理,是她給我請帖的,你叫她出來,一問便知。”
“阿理?”知客見刁武真能說出名字,便客氣了許多,一人道,“既然如此,我去叫阿理姑娘出來,請公子稍待。”
那人進去許久,刁武還沒等到阿理出來,卻聽身後傳來轆轆的馬車聲響,一架金綢馬車從大路上緩緩駛來,停在別苑門口。
看到馬車裡的人出來,剩下的一名知客連忙把刁武推在一邊,不讓他擋在門前,自己則急急迎上前,彎着腰笑容滿面地道:“杜公子,您怎麼纔來。”
這杜公子一身寶藍色繡金線絲綢長袍,身材矮胖,一雙小眼睛露着不耐,他啪地一聲打開金燦燦的摺扇,搖了幾下,漫不經心地道:“起晚了。”
“哦,辛苦公子了,您快裡面請。”知客舉手扶着杜公子下車後,在前面引着此人就往門裡進,全然不問請帖之事。
走到門口時,杜公子停住了,他看了看門邊的刁武,上下打量一番,皺眉道:“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