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來人,崔右文一愣,竟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請大人爲民婦伸冤啊。”女子竟然是前幾天來報案的採藥人之妻,她今日不是自己來的,而是帶着一個男人和一個八九歲的孩童。
馬公子等人雖然被崔右文氣得七竅生煙,但人都已經上堂了,崔長宇綁着跑不了,便只好暫且隱忍。
“那王魯氏,你丈夫的屍體不是領回去了麼,難道你對他失足墮崖的結果還有疑問?”崔右文道。
王魯氏叩了一個頭,悲切道:“民婦不懂驗屍,自然對大人深信不疑。但今日民婦得知一個消息,那日草藥無故出現在我家之時,鄰居的兒子小杰曾經在我家附近看到一個陌生男人,這草藥出現的太離奇,民婦懷疑跟那個男人有關,甚至亡夫的死也和那人有關。”
旁邊的男人也稟道:“小民龐好兒,是王七的鄰居……”
“是他,爹爹,是他。”那個孩子從一進來就對站在堂中的一衆人十分好奇,大人們說話,他眼睛卻東瞅西瞅,奇怪這羣人爲何個個愁眉苦臉。尤其被綁着的崔長宇,更是吸引了他的目光,誰知他仔細看了一會兒後,突然就大嚷起來。
“小杰,大人面前不要無理。”龐好兒連忙按住小孩的頭,讓他低眉垂首。
“爹爹,這個哥哥就是我和你說的那個流浪漢啊。”小杰清脆的聲音響徹在大堂中。
什麼?所有人都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崔長宇看着小杰,他明白了,那日他跟蹤阿理去送藥,阿理的身手不會讓任何人發現,可他卻被這孩子看見了。再說,當時的他一心調查阿理,又豈會知道張鶯鶯殺了那女人的丈夫,還專門藏匿行蹤呢。
“一派胡言。”崔右文驚堂木一拍,怒道:“我崔家公子,又怎麼會是流浪漢?”
王魯氏本要質問崔長宇,被崔右文一嚇,頓時不敢說話了。
“崔大人,你這是要恐嚇苦主麼?”馬公子不陰不陽地冷笑幾聲,上前扶住低着頭的小杰,溫言道,“你不用怕,把實話說出來,哥哥的爺爺是厲害的大官,給你撐腰。”
小杰怯生生地看了馬公子一眼,見父親沒反對,便述說起事情的經過。原來那日這孩子蹲在田中拉屎,看到崔長宇遠遠向王七家張望,崔長宇雖然那時候頗爲落魄,和村裡人還是大不相同的,加之相貌出衆,小杰就多看了幾眼,印象深刻。之後崔長宇再未出現,小杰便只當做尋常路人,沒放在心上。結果今日大雪,鄰居孩子來尋小杰玩,兩人不知怎麼就說到那孩子的哥哥。孩子的哥哥在村裡是公認的英俊,那孩子言語間難免驕傲,小杰就不服氣,提到那天見到的流浪漢。兩個孩子爭執起來,被前來勸架的龐好兒聽見,一番詢問之下覺得此事有疑,便告知了王魯氏,兩人這才前來衙門報案。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我兒的身手怎麼會被一個孩子看見。”崔右文覺得今天是有閻王催命,剛纔還道鼓響得及時,人來的剛好,此刻他簡直想把人再轟出去。
“崔大人,功夫再好的人也不能隱形,崔公子到底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要時時隱藏?”馬公子陰陽怪氣道。
“公子,我夫君的草藥,到底是不是你帶來的?”王魯氏忍不住,哀慼地看着崔長宇,想求一個答案。
崔長宇悽然一笑。
“長宇!”崔右文突然大喝。
“父親,人證俱在,事已至此,何必抵賴呢。”崔長宇嘆口氣,搖搖頭,“這位王夫人,草藥的確是我帶回去的,你夫君,也是我誤認爲追兵,錯手所推,害他失足墮崖。”
公堂之上,滿堂是人,卻鴉雀無聲,只聽見大雪撲簌簌落下的聲音。
“大人。”一名衙差跑進來,他負責守門,並不知道公堂內的情況,眼見一衆人神色各異,都不說話,頓時覺得自己進來的不是時候。
崔右文頹然坐在官位上,嘴脣顫抖,已經說不出話來。
還是師爺道:“什麼事?”
“馬家的下人來報,馬家二夫人和他們起了衝突,動了胎氣,怕是要生產了。”
“什麼?”馬公子和崔長宇齊齊道。
兩人對視一眼,馬公子氣憤難當,崔長宇羞愧難當。
最後,馬公子還是捨不得張鶯鶯,派人尋了產婆,叫孫維民把人帶到山洞去。崔長宇也想去,可馬公子豈能遂他心願,王魯氏也不依不饒,崔右文也不願兒子再見那個女人,最後他大手一揮,將崔長宇收押了。
山洞之中,張鶯鶯間斷的哼唧聲不斷傳來,還有產婆的安慰聲。這產婆被孫維民帶下來的時候嚇得半死,好在馬家報酬豐厚,她很快投入了狀態。山洞之中生活物品一應俱全,甚至備有生產所需之物,儼然一戶平常人家,倒讓孫維民和馬公子省心不少。怕刺激張鶯鶯,也是不想看見她,馬公子沒有下來,在懸崖上守着。崔右文只派了當班衙役前來,等張鶯鶯生產完就抓捕其到案。洞口只有之前看守的兩名僕從,面色尷尬地守着一個崖上吊下來的竹籃,以便運送物品之用。
天黑了,又亮了。整整一晚上,兩名僕從雖然在洞口生了火,依然凍得脣色青白,不斷地搓手跺腳。孫維民多年習武,稍微好點,但也是神色疲倦,他尚未成親,沒想到女人生孩子居然要這麼久。
直到天光近午,孫維民迷迷糊糊間,突然聽到產婆的聲音在屏風後面道:“公子,生了。”
“生了?”孫維民一下清醒過來,皺起眉頭,他聽說新生兒都會大哭,怎的屋內毫無動靜?
產婆抱着一個裹好的孩子出來,猶猶豫豫地道:“孩子出生就沒氣了,我已經想辦法救治過,實在是,實在是救不活,公子,我盡力了。要不,您送醫試試?”
孫維民搶上前去,只見孩子的臉色青紫,小臉觸手冰涼,確實沒有生命跡象。這孩子父母雖然於法不容,畢竟無辜,他左思右想,也只能送醫試試,可此地離城中有些距離,只怕生機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