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嗚!”一名手握長槍的武田士卒當胸被箭貫穿,悶哼一聲仰面翻倒在人羣中,身影很快消失在紛亂的腳步中,然而誰也沒有空閒去關注他,更不會有人知道這個只有15歲的年輕士兵叫勘兵衛,他的年邁母親和年幼妹妹們再也盼不回她們的兒子和哥哥了。
攻堅戰已進入白熱化階段,城樓上下,箭羽紛飛,呼喝嚎嘯,人影迭亂,一排排紅衣甲士奮力撲上,然而片刻後又呼呼地從空中飛落,屍堆越疊越高,城樓上,偶爾也會有中箭的黑衣足輕翻墜落下,斷臂殘肢遍佈長空,雙方都已經殺紅了眼,除非一方全軍覆沒,否則只有不死不休。
“滾開!”才藏披頭散髮,大喝一聲,長槍橫掃,彭地將一個試圖穩住城樓落腳點的武田足輕擊飛而出,慘嚎着栽下城牆。然後三步並作兩步上前,長槍直刺,將一名剛剛攀上城牆的武田軍貫胸穿透,血灑長空,緊接着對着掛在牆上的雲梯掛鉤雙手猛推,吐氣開聲道:“下去吧,你們!”
“嘎吱!嘎吱!”雲梯緩緩傾斜,在嗚嗚聲中偏離了城牆砰地墜落在地,上面兩個掛着的武田足輕哇哇地亂叫着掉了下來,摔了個七葷八素,半天也沒爬起來。疲憊地掃了一眼周圍,發現防區內已經看不到一個站着的武田士卒,才藏這才隨意地將手中折斷的長槍丟落,走上前靠着城牆坐下稍微喘了口氣,心裡卻在大罵老大我實在不厚道,捉襟見肘地只撥給一千人,卻要我一個人守一天,簡直是逼他精盡人亡啊。
“將軍,敵人又上來了!請您下令。”就在才藏準備忙裡偷閒一會兒的時候,一名渾身浴血的親衛跑過來,稟報道“這次是敵將甘利虎泰親自帶軍!”
才藏聞言甩了甩頭,將散發快速用繩結紮起,然後朝親衛道“你,去,去找把弓給我!”
親衛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不過還是立刻依言去找了把硬弓來交給了才藏,然後躬身退下。
才藏試了試弓弦的拉力,慢慢地搭上一支箭扣住,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突然猛地站起轉身朝向城外,大聲咆哮道:“我去你媽的,還有完沒完!!!”喊罷,張弓一箭就朝城下人最多的地方射去。
花費了大量時間製成的兩石強弓,賦予了箭鏃巨大的動能,再加上居高臨下的勢能,只見箭鏃去如流星,夾雜着淒厲的尖嘯聲,下一刻,城樓上下的人都彷彿一瞬間都陷入了沉寂。黑衣的伊藤軍紛紛放下武器,茫然無措地看着自己將軍突如其來的意外舉動,而武田軍卻也齊齊地停了下來,但原因卻截然相反,因爲,他們的首領,甘利虎泰將軍被一箭穿顱,已然氣絕。
有時候,命運就是這樣,雖說將軍難免陣上亡,可卻偏偏經常出現戲劇性的情況,就比如此刻已經成爲屍體的甘利虎泰,他以知耄耋之年上陣,自然也想過會有這一天,不過他不曾想到過,會死得這樣無聲無息。當年他也是武田家的一員當之無愧的勇將,但畢竟已經年老體衰,決定親自臨陣更多地只是考慮起鼓舞士氣的作用,所以他身邊佈滿了護衛的武士,可是那支箭卻偏偏精準地穿過由無數長槍和人體和構織成的保護網,將他的腦袋射了個對穿,栽落馬下,立時斃命。
城樓上,才藏一臉茫然地一下看看自己手上的弓箭,一下又看看城下已經亂成一團的武田軍隊,半天才回過神,朝身邊自己的親衛問道“那個,小次郎,甘利虎泰,他是被我一箭射死的”
“這個,這個……”親衛小次郎也是一臉搞不清狀況的傻樣,半天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地說道:“將軍,看樣子,應該是的吧?”
“媽的,既然是的,那你們還在等什麼?立刻派人通知主公,其他人馬上整隊,隨我出城去大殺一番!”才藏如夢初醒,一邊朝小次郎大聲吼叫着下令,一邊急忙拿起長槍衝下城樓去了。長條城內,渾厚的軍鼓聲倏然響起,馬蹄聲、腳步聲連成一片。
,半個時辰後,離長條城大約三裡地的武田本陣……
“前軍急報……緊急軍情……”物見小旗縱馬而來,一路長嘯。四處巡邏的士兵紛紛避讓,整個大營裡塵土飛揚。
“報……”物見翻身落馬,連滾帶爬地衝入帷帳之中,跪倒在地朝一干焦急等待前方戰況的武田重臣們高聲稟報道:“前軍戰敗,甘利虎泰將軍臨陣捐軀,三千七百士兵傷亡,前軍餘部已退向本陣重新集結。”
“什麼?”從羽織奢華的武田大老之間,一名身着紅色羽織,容貌冷酷的武士越衆而出,一干重臣看到,立刻分列兩排,躬身致禮,赫然正是武田四男勝賴。只見他一手拎起物見,神色暴怒道:“你說甘利虎泰將軍陣亡了?!”
“呃,是,少主。”物見嚇得魂飛魄散,武田家中誰不知道勝賴少主性子火爆,要是一不小心給砍了那也實在太冤了!於是,趕忙將前軍的戰況一五一十詳細地重述了一遍,待他說完,只見一干武田老將紛紛面露凝重神色。
“趕快給我滾!”勝賴聽完戰報,也顧不上找可憐物見的茬了,揮了揮手,讓他退下,然後頗爲難得地向衆將詢問道:“對於前軍戰事,不知諸位有何看法?”並不是他突然之間變得不恥下問,而是因爲此時此刻,勝賴的內心思緒十分紛亂,他只是希望通過這樣來轉移視線避免這些個個年老成精的傢伙看到他的慌亂和舉足無措。
任何一個局外人都無法理解此刻武田勝賴此時的心情,那是一種彷徨和恐懼交織着的複雜思緒,這種思緒糾纏、困擾着他,無法擺脫,猶如跗骨之蛆,帶給他無窮無盡的噩夢。他忽然想起曾經那段跟隨着他的父親,被世人所傳誦尊崇的甲斐之虎武田信玄征戰天下的時光,他忽然覺得以前的時光是那樣的簡單和純粹,他就像最調皮的孩子,跟隨着父親和年長的哥哥,他可以像獅子一樣去戰鬥、像駿馬一樣去馳騁、他突然間感受到那種已經逝去的歲月中的快樂和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