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張春日井郡菖蒲村,這裡原本應該是一個世外桃源般的美麗小山村,可如今呈現在我眼前的卻是一個令人慘不忍睹的人間地獄,全村幾十口人,無一倖免地被虐殺在屋頭院內、小道門邊,黃土地上隨處可見大塊暗紅色已經滲入並凝固了的污跡。
鏗鏗~~
我擡起頭,內心懷有一絲希冀地望向巡視一圈後的慶次,可惜後者的臉上除了哀傷就只有憤怒。
“全都死了!這幫沒有人性的惡魔,居然連孩子都不放過!”慶次虎目含淚道:“我要殺了這羣畜生,誰也別想阻攔我!”說罷,綽起皆朱上馬便欲尋剛走不久的一揆亂兵去拼命!
“混賬!你小子又犯渾了嗎!”我從一具下體一片狼藉、死狀可怖的女孩屍體邊緩緩站起,直接一巴掌重重地摑在慶次戴着頭盔的臉上,嘶啞着嗓子低吼道:“難道只有你想報仇嗎?只有你小子知道替天行道,你老大就是狼心狗肺,冷血沒人性?!你知不知道,莽撞會害死的不是你一個人,現在我們五百個弟兄就在人家的眼皮底下,要是稍有紕漏,你想怎麼辦?啊!讓我們跟幾萬已經喪心病狂的瘋子拼命嗎?你這個混蛋,給我老老實實地呆着!要是再讓我看到你這個樣子,你就給我滾!我伊藤家不需要沒腦子的白癡!”
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立時讓慶次愣在了原地,直到話音落下,慶次先是一臉錯愕地看着我,看到我言語間那雙眼血紅、宛如餓獸般的嘶吼樣子,似乎終於想通了什麼,渾身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似的癟了下來,委頓着一坐在地上,抱着皆朱把頭深深地埋入胳膊肘裡,不再出聲。
我回過頭,結果看到站在四周的侍衛們都是一副噤若寒蟬的樣子,無奈微微輕嘆,吩咐道:“所有人給我行動起來,先將屍首集中起來,挖個坑讓他們入土爲安!然後給我迅速派出警戒哨,探查周邊千米以內的一切動靜!”
“遵命!”築五郎聞言躬身答是,然後立馬帶着一干侍衛傳令去了,生怕我把一腔無名怒火發泄在他們身上。
“這幫小子,真是。。。”我搖了搖頭,將這些沒有的東西驅逐出腦袋,開始思考如何應對眼前的局勢。
伊勢長島的一向宗暴民反了!長島一揆爆發!這就是一個小時前,我在行軍途中恰巧碰見一個去往美濃傳信、神情焦急如火的斥候,從他那意外得到的軍報消息!說實話,聽到這個消息時,我真的有一種想要拿頭撞牆的衝動,這老天不是在耍我嗎?!整個織田家的軍隊大半在外,這個時候你來個一揆,這不是要我這個負責守衛領地的巡視官的命嗎?
我真是服了這幫禿驢了,小打小鬧,信長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了,你煽動一揆,這可就是撕破臉逼着大家玩命磕了!那近萬暴民要是一窩蜂地闖進尾張,後果我現在想來只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必然是不可挽回啊!可是,我手上能調用的兵馬只有自己徵召的五百家兵,至於平叛部隊,鬼知道他們什麼時候能來,這意味着在此之前我就是死也要遏制住暴民的向外侵襲,這真真是不玩死我不痛快呀!而更糟糕的是,偏偏此次出來沒有把半兵衛帶在身邊,搞得現在連個想商量的人都沒有!
就在我爲尋找解決當下困局的辦法而頭痛欲裂之時,忽然,兩根微微有些冰涼的手指輕輕地在我的太陽兩邊按揉着,彷彿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般,讓我瞬間從心情焦躁中冷靜下來。
如此溫馨的感覺,除了善解人意的雪惠還能是誰呢?我轉過身,摟住雪惠的身體,對那張易容後有些陌生的‘男人臉’微微一笑。
“徐曄哥,別擔心了,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的。”聽着從眼前這樣一個長相雖不算兇惡,但也多少有些粗豪的武士嘴裡說出溫柔體貼的話,特別是嗓音還如此細膩,說實話,我真是有點不習慣。其實我不知道,在遠處的侍衛看來,我和一個身着具足分明就是個足輕的大男人親密地偎依在一起,他們更不習慣。
猛然間我想起一件事,於是輕輕鬆開懷抱,用不容置疑的嚴肅表情對雪惠道:“雪惠,你仔細聽我說,現在情況危險,無論如何我不希望你受到傷害,所以,答應我!等一會兒我找夜鷹丸來,讓他護送你先一步回岐阜城,好嗎?”
“不!徐曄哥,我哪也不會去的,不管有多危險我都要在你身邊,即便死,我也希望能夠死在你的懷抱裡。”雪惠滿眼悽傷地搖了搖頭,然後久久凝視着我,神情堅定。
“雪惠!現在不是胡鬧的時候!你必須給我走!”這小妮子,真是氣死我了!這個時候還犟!我忍不住‘氣急敗壞’地呵斥道:“雪惠,聽話!而且你呆在這,不僅什麼忙也幫不上,還會讓我分心!”顧不了那麼多了,雖然會可能傷她的心,但總比在這裡經受死亡的威脅好,不管怎樣,我不能讓我最親的人受到傷害!
可是,我不懂,當一個女人愛他的男人愛到深處時,是可以不在乎一切的,何況只是生命!雪惠站在我的面前,臉上既沒有憤怒傷心、也沒有悽苦埋怨,而是帶着一絲絲微笑,那是無聲地堅決和篤定!
我們對視着,都想要用眼神說服對方,但最終毫不意外的,我先妥協了。因爲,雪惠乃至吉繼,內心深處其實和死去的大叔一樣,他們一旦認定某個事情,便會固執到底,沒有人可以改變他們的決定,即使我也不行。
“雪惠,我答應讓你留下來,但你必須聽我的安排呆在後方,保重自己!如果有危險,你必須跟夜鷹丸立刻離開!”我明白勸阻已經無濟於事,那麼就只有轉而想辦法絕對保證雪惠的安全。幸好經過重新組合架構之後的忍者部隊神通更加廣大,必要時安全離開不成問題。
加戶路城,坐落在揖斐川下游,位於尾張國和伊勢國東北角的交界地帶,也是從長島出發,去往美濃的必經之路,而此刻它更是成了我能否挽救命運的關鍵點!因爲一旦亂兵經此地北上美濃抄掠,我身爲治安官必然是死罪難逃,因此搶佔加戶路城、堵住亂兵北上通道就成了當務之急。
“慶次,讓你強攻,有多大把握一舉拿下這座城!”透過身前灌木叢間的縫隙,我指着林外不遠處那個規模很小的全木質的小型城,對旁邊的慶次問道。“傷亡一定要儘量限制,我們沒有援兵,只能靠自己。”
“老大,攻下此城沒有問題。”慶次神情嚴肅,自從山村裡我那番話之後,他似乎瞬間轉變,渾身都散發着一股難言的氣勢,“太多人沒有用,反而會增加傷亡,抓緊時間趕製一些木盾,然後挑選精銳,我親自帶隊一次突襲應該就可以拿下!”
“很好,十息之後發起攻擊。趕製盾牌的事我預先已經吩咐下去,應該差不多了,另外,攻擊的時候把笨重的長槍換成打刀和肋差長短結合,儘量逼上去貼身近戰,那些守軍都是些農兵,作戰意識不會太堅決,打痛他們,估計可以在最短時間內結束戰鬥!”說罷,我將佩在腰側一直留作備用的,討取今川義元繳獲來的宗三左文字遞給了慶次。“戰後還我,不準賴賬!”
“哦,我知道了”慶次詫異地轉過頭,看到我的表情有些愣愣地應了一聲,接過刀準備去了。
加戶路城內,幾名扛着竹穗槍的一揆軍農兵正邁着步子到處亂轉,不僅彼此的轄區混亂,甚至名義上的巡邏也不過就是偶爾憑高隨意地觀望一下,沒有絲毫警惕性可言。
這其實也怪不了他們,就在幾個小時前,他們還只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田間莊稼漢,一向一揆爆發,他們被僧兵頭目強令徵召起來,莫名其妙的手裡被塞了一杆長槍,然後就成了‘光榮’地抵抗‘佛敵’織田信長的護佛軍。沒有經過任何軍事訓練,要是真的面臨戰鬥,他們除了胡亂揮舞一下長槍,給正規的僧兵噹噹炮灰別無它用。
現在的加戶路城內一共有350名戰鬥人員,其中50名裝備齊全的僧兵是從長島城趕來的正規軍,他們負責這個地區的起義煽動以及軍事指揮,之所以城內防備如此鬆懈,主要就在於這些狂妄的禿驢都自信地認爲一揆突然爆發,織田家根本不可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他們有充足的時間來整理和調度一切,然後以逸待勞痛擊織田前來平叛的大軍,這樣就可以一舉打開局面,獲得最大的成果,但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一隻織田精銳軍隊此刻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肆意活動,而且正準備給他們來一個悶棍!
“殺!”突然,平靜的天空下,一陣雄壯的喊殺聲平地驚雷般響起。無數人影從林中涌現,向小土山的木城飛撲而來。
站在瞭望塔的一揆亂軍先是齊齊一怔,繼而立刻亂成一片,四散奔逃,竟然還未開始接戰、只是一陣戰吼便讓他們崩潰了!
“怎麼回事?!”僧兵頭目暈頭轉向地抓住一個亂跑的農兵,神色兇狠地怒吼道。
“是織田大軍來了!好多人!”那農兵滿臉抑制不住的極度恐懼之色,哆哆嗦嗦地說。
“怎麼可能?!織田軍怎麼會這麼快就到了?!”僧兵頭目猙獰的面孔上盡是難以置信的絕望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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