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櫻,你在祈禱?看你的樣子,連我都沒想到你有如此誠意呢。”
好刺耳的聲音,三條!樑小櫻猛然回首,三條夫人如同平日裡一樣穿着橘紅底、芙蓉花樣的京都和服,正輕揮着左手讓隨侍在身旁的志乃先行告退,抹着厚厚脂粉的臉上泛着狡黠的笑容。
“夫人這麼清閒,不會是特地來找小櫻聊天的吧。”樑小櫻試探着她的語氣,一面拿來軟墊子,請她入內室坐下。
自從八重離開之後,樑小櫻特地留下志乃服侍三條夫人,她替那侍女解過一次圍,自然能借其充當眼線,方便監視三條夫人的舉動。但也是從那以後,三條夫人始終沒有任何動靜,此刻突然遣開隨從找她單獨說話,出乎意料之際,樑小櫻敏感的直覺也不免嗅到了奇怪的味道。
“聽說你去了軍營,大家都是女人,我明白你跟我都不希望武田和諏訪兩家打仗。但有些事要做起來,是要靠身份、講交情的,那你就幫不上忙了。”三條夫人端起桌上的茶杯,喝茶的動作透着公卿家千金的秀氣典雅,話音卻聽得樑小櫻渾身起雞皮疙瘩。
這個三條,她什麼時候也開始管起男人的事了?樑小櫻此時很想把志乃叫來,問她到底是怎麼監視人的,偏偏志乃被遣開,屋裡屋外都沒有第三人在場。夾雜着涼意的風吹進房內,整個房間,彷彿在瞬間充斥了緊張的空氣。
“你不要用那種驚奇的眼神看着我,小櫻,我知道你和主公的關係非比尋常,但我這個正室能存在,就有某種價值。我只是想告訴你,不管你想到什麼法子,你都沒有足以把事情圓滿解決的能力,而我卻能辦到。”
“夫人到底是什麼意思?還請明示。”
“如果需要今川的力量,你就必須同意我的要求,派人把八重給我從京都接回我身邊。”
跟我做交易,獅子大開口,三條這女人還真會選時間!樑小櫻在心裡狠狠罵了句“奸詐”。要八重那個歐巴桑又回來甲斐,豈不是又把拆走的定時炸彈重新安上?她要是乖乖就範,被三條夫人就這麼吃定,那樑小櫻三個字乾脆倒過來寫。
“要不要接受我的好意,你考慮一下吧,我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明天你就能給我圓滿的答案。”三條夫人提着外套的裙角,踏着小碎步走出房間,飄起的衣袂似乎在用無聲的言語提醒對方,她沒有多餘的時日去耽誤。
樑小櫻朝着三條夫人離去的背影瞪了幾眼,端起那杯沒喝完的茶走到玄關往土裡一倒,跟着叫來藍海,讓她去清洗乾淨。
“小櫻總管事,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正夫人她……”
“別多事,藍海,你把杯子洗了,順便讓雪潮到我這兒來,我有事要吩咐她。記住,從現在開始,你跟碧波注意要隨時提醒志乃,叫她將正夫人那邊給看嚴實點。雪潮可能會被我派出去做事,要是有人問起,就說她上寺廟替我求神,聽清了麼?”
“是,總管事。”藍海接了杯子,點頭告退。
樑小櫻坐回到桌臺前,默默衝上另一杯茶,細細品嚐其中的滋味。回想三條夫人適才所說的每字每句,反而提醒了她。是啊,駿河今川家囤積着雄厚的兵力,只要晴信開口,義元定會給予增援,但這樣一來,晴信會欠今川人情,三條夫人的消息,百分百是義元那個狡猾的母親壽桂尼叫人故意帶給她的。
她不能讓武田將來在今川面前顯得被動,必須另想辦法,叫侍女雪潮前來的原因,除她之外,誰也無法猜測。
“總管事,好消息!我們不用跟諏訪打仗了!”
碧波興奮的呼喊聲驚醒了樑小櫻的清夢,睜開眼一看,白得發亮的太陽光都曬到了臉上,她幾乎是掙扎着從榻榻米上爬起來。
真的不用和諏訪打仗麼?那一定是自己的計策奏效,多少天過去,心裡的石頭落地,努力總算沒有白費。看到碧波和藍海兩個那股子高興勁兒,她還沒來得及換好衣衫,就情不自禁跟着兩人拍手叫好。恍然間,玄關那邊飄過一個桔色的人影,樑小櫻知道是三條夫人,“陰謀”沒能得逞,她此刻應該非常失落。不過,三條夫人也許是想明白,這仗到底爲什麼沒能打起來。
樑小櫻吩咐兩個侍女去準備晴信返回躑躅崎館的接風事宜,自己卻悄悄跟在三條夫人身後,一直跟到了她的住所外面。
“志乃,你說,我讓你送給壽桂尼夫人的信,是答應她願意接受今川援助的,爲什麼相模的北條家會突然來干涉這件事?”三條夫人的聲調中充滿了苦惱,樑小櫻沒找她合作,事情也一樣辦妥,此刻擺明了不服氣。
志乃放低聲音應答着,樑小櫻耳朵尖,依然聽得清清楚楚。“夫人,志乃也想不透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壽桂尼夫人那邊傳話的人只是說,似乎是嫁到北條家的小姐和阿豐夫人有過往來,得知此事才向北條家督氏康大人透了口風。可說是這麼說,北條只是放了話,根本沒出兵增援,飯富大人告訴我,一切都是虛張聲勢,但演得跟真的一樣,諏訪居然能被震懾到而向我們武田家妥協。”
“是這樣?難道……志乃,最近一段日子,小櫻那邊有沒有什麼動靜?”三條夫人似乎想起了什麼。
“沒有,小櫻總管事一心打理內庭,閒暇時也不忘爲主公凱旋歸來而祈禱。”
想跟姑奶奶我玩反間計,就晴信和我也只能打個平手,你三條就算了吧!樑小櫻對志乃的表現打從心眼裡滿意,那丫頭還能分清現在究竟是誰得勢、誰失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