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江大人,我可敬重你是老臣,纔不想站起來跟你吵,你真認爲保守能得天下?”柿崎皺着眉頭,一臉不滿地盯着老人滿是皺紋的臉。
直江實綱向來不愛與頭腦簡單的他爭執,只轉身朝景虎鞠了一躬,他了解柿崎的性格,整個上杉家,除了身爲主公的景虎,誰也休想鎮住那個莽夫。
景虎沒有說出答案,只提出改日再議,如樑小櫻所猜測的一樣,柿崎果然被封了嘴,而她同樣知道,從這一刻開始,那個純粹的武將,已不再向從前那樣能得到景虎的絕對信任了。不過,景虎這樣做是對的,信任一個過於尚武的人,他這個當主便和嗜血的魔王織田信長沒什麼分別。
返回內庭之後,樑小櫻和景虎逗了孩子們一陣,等吃過晚飯,到樑小櫻房中說回正事。
“其實我和直江大人的想法差不多,在這種時候不宜把話說得太死,也不宜輕易動武,靜觀其變比較好。”
“我不是不想討伐織田,不過此刻,時機似乎還未到。”景虎摸着下巴沉吟了一會兒。
樑小櫻靈機一動,突然想到了什麼,“景虎,我倒是有個辦法。你不是關東管領嗎?你可以再上一次京,不勞師動衆,只讓我陪你一起去,儘早再見足利將軍一面。信長想要擴張,妄圖吞併日本,儘管將軍是他扶上去的,但被信長控制,那位將軍一定也憋着一肚子怨氣沒地方發泄。這時候我們代表關東管領上杉家去求見將軍,不僅能掌握天下局勢變化的主動權,還能牽制信長,打亂他的計劃。”
“小櫻,你的意思你莫非是……”景虎猜到了幾分。
“你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吧?你看,如果上杉家能在這種時候獲得新任將軍的支持,必要時我寫信給勝賴,告訴他我兩個孩子的事,以及他們與北條、上杉兩家的聯姻關係,甲、越、相三國同盟就能正式結成,織田信長即使有再大的本事,也不敢雞蛋碰石頭。到那時,他反而會被千夫所指,處於最不利的局面。”
聽着她說得頭頭是道,景虎思考了許久,終究認爲這是個可以把傷亡減到最低的辦法,緩緩點了點頭。“好,就照你的意思,我會上京求見義昭將軍,但我不希望你跟我同行。”
“爲什麼?這次都是微服出去了,你幹嘛還顧慮?再說,我就算跟你對打,咱們也能打個伯仲吧,我們大明國人都說男女搭配,幹活兒纔不累。”她眼中透出些許失望。
“小櫻,不是我覺得你跟着我會給我添麻煩,而是如今的你,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你就算開玩笑跟我說你不會做娘,你都不該只花那麼少的時日陪孩子。”
“可我真的沒辦法那樣……”
樑小櫻咬住嘴脣,長久以來藏在內心深處的痛苦,終於忍不住流露了出來。
“你以爲我真的是不會做娘嗎?景虎,你可知道我一看到信華和阿夏,就會想起晴信?我……我不想在孩子面前流眼淚,我想要他們看到我的時候,我和他們都能開心地笑,你明不明白?”
“小櫻……可憐的小櫻……”景虎將她摟在懷中,不再言語,只輕輕撫着她的頭髮,像呵護着一塊易碎的水晶。他如何能不心軟呢?她依舊放不下那個男人,縱然口中不承認,她剛纔的反應,不是證明着晴信在她心頭,已經勝過了全世界嗎?他沒理由再拒絕,只因他也不願看到她哭泣。
樑小櫻和景虎一同離開春日山城,是在五天之後,真正知道這件事的,只有直江實綱爲首的幾位重臣,內庭也由仙桃院下了緘口令。外庭傳言則是乃美的忌日將近,景虎要爲逝去的故人做法事,需要很長的時間,以拖延給織田的回覆。
路上,景虎照例扮成行腳僧,樑小櫻扮成他的徒弟。不過,他們兩人裝師徒倆,外人看了沒什麼,樑小櫻卻還是覺得有點怪里怪氣。畢竟她穿越到這個時代的時候,她比當時的景虎大幾歲,可現在的情況偏偏是景虎已經能明顯看出年近不惑,她反而像小丫頭,只好將就將就了。
“是不是不習慣跟我扮師徒?那要不然我們扮夫妻吧。”最近,她發現景虎的嘴越來越壞了,儘管他的玩笑開得還是僵僵的。
“怕你啊?夫妻就夫妻!”樑小櫻天生倔強脾氣,就算現在生了兩個孩子,一樣沒一點兒改變。有時,她甚至覺得,如果她真的和晴信長相廝守,做一對普普通通的夫婦,少了些刺激,恐怕反倒不如在這種年代裡來得更浪漫。
到客店裡再換好行裝,她忽然發覺,其實景虎的遊商打扮,也挺帥的,而且,扮成中國人的模樣,給她的感覺更親切。她不禁一拍腦袋,之前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呢?景虎會說漢語,他們該一開始就作中國打扮,不是更不容易引起人懷疑嗎?
“小櫻,讓我來給你挽髮髻吧。”
坐在梳妝檯前的樑小櫻,忽然聽見景虎在她身後溫柔地說出這話,有些吃驚。
“你……會給女人挽髮髻?大明式的?”
“沒想到吧?我小時候就會給我娘梳頭,日本式、大明式的花樣多少都會幾種。”景虎一邊說着,一邊就用雙手攏起她的長髮,不一會兒,便爲她梳了個明朝時期的漂亮髮髻,只插上一支玉釵,清新自然又不乏美麗。
樑小櫻這回徹底被感動到了,像景虎這般心細如塵的男子,世間本就不多見,他爲何偏要喜歡她這個任性的女子呢?她想要起身,想要說話,不料已被景虎伸指按住了雙脣。
“什麼都別說好嗎?既然我們現在是一對假夫妻,我就該珍惜做假夫妻的日子,你不會殘忍到連我這個簡單的夢都要親手打碎吧,我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