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公己是花甲之年,顴骨突出,精神硬朗,雙目有神,他朝着趙雍稽首道:
“下臣慚愧心無良策,但下臣贊成率兵抗敵,胡人欺我趙地無人,下臣請厲兵秣馬,以待君命,下臣之私兵也任由調遣,下臣庫之薄糧也充作軍資,下臣及百姓誓死與代郡共存亡。”
代公說得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引在場衆人無不動容。
同是拍馬屁,不過代公卻是深知趙雍之心,因而這馬屁卻是拍得讓人舒服,只見趙雍哈哈大笑,拍手言道:
“有代公之言,孤放心矣。”
衆人立即符合着道:“臣等誓死與代郡共存亡。!”
只有那少數提出不戰而保存實力之人卻是汗顏無比,他們同時也深知自己的食客地位也許就將終結於此。
深夜,代公回到了自己府邸,立馬下達了衆多命令,組織私兵,吩咐衆奴僕搬出糧食以充軍資。一旁的幕僚心有疑惑,上前言道:
“代公此意何爲?”
代公嘆氣而言:
“即爲太子一派,自當解太子之憂。”
“可這出兵出物,豈不傷了數十年的經營?”
“呵呵,”代公不以爲然,付之一笑,言道:
“吾之出不過皮毛,以此向太子表忠心矣,如今邯鄲朝堂以趙成趙業之派對我代郡頗有爭議,連王也企圖染指代郡之事,若太子失勢,代郡勢必有危,吾暫且護於太子之下,以養之勢,太子繼位,吾等也無懼之,於公吾有恩於他,出兵助之敗林胡,於私吾乃之國舅,位上大夫之列,趙雍必忌吾三分。”
“然,”幕僚聽言誠服之。
在趙雍衆人忙着抗敵之時,孟蝶仍在暈迷當中,巫醫給她上約後就把她置於一間木屋,不再理會。孟蝶雖是趙雍親自帶來,但也並未交待始未,巫醫雖奇怪卻也只當她是太子心善而救下的乞兒。
孟蝶在暈迷之中惡夢不斷,時而教官的責罵,時而胡人的欺凌,時而又是父母兄弟的慘死,她在夢中掙扎,然強大的意志讓她在次日清晨悠悠轉醒,她猛的睜開雙眼,下意識的向腿部摸去,卻未能尋到利器,她一驚,正欲起身卻聽見外面的腳步聲,孟蝶立即躺下閉上了雙眼。
來人只是駐留了片刻就離開,想必是來探之情況,孟蝶在几上發現了一碗慄米粥,頓時感到飢腸轆轆,顧不了許多,掙扎起身,才感覺全身疼痛無比,咬着牙,把粥急急喝完再次躺下,開始打量着這間屋子。
屋子很簡單,一目瞭然,也無比的寒冷,孟蝶不由得扯了扯身上的一層葛麻薄單思索着,難道自己得救了?她憶起在暈倒之前有人馬奔來,莫非正是被他們所救?這又是那裡?
孟蝶此刻了無睡意,對周圍的一切她無從得知,只有這樣靜靜的躺着,不管怎樣有了片刻的寧靜對於她恢復身體大有好處,她憶起雪地裡的那場廝殺,噓籲不己。
天色漸漸的暗了下來,屋內一片灰暗,孟蝶的肚子咕咕直叫,卻沒人再送來食物,她動彈不得,背後傳來火辣辣的疼痛讓她汗流浹背十分難受,虛弱的身體讓她迷糊入睡,然在半睡半醒之間卻被外面的陣陣吵鬧驚醒。
她心裡一緊,尖起耳朵聆聽,有腳步聲還有搬動貨物的吵鬧聲,人數衆多,她對周遭的一切產生了懷疑,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卻一時想不起在那裡聽過。片刻,吵鬧聲遠去,四周又是一片寧靜。
那個熟悉的聲音正是樓園在指揮着衆軍士搬運戰需物質。孟蝶此刻所處的位置正是太子府後院,衆奴僕居住的地方。
孟蝶忐忑的再次入睡。次日清晨醒來不久,門“咯吱”一聲被推開,卻是一小童走了進來,看見她睜開了眼睛,“咦”了一聲,放下手裡的粟米粥,還沒等孟蝶開口就急急的走了出去。
孟蝶艱難的起身又急急的把那碗粥喝下,她的身體比昨日有了好轉,正欲下牀,門再一次被推開,還是剛纔那個小童領着一個三十來歲的走了男子進來。
男子表情嚴肅的來到牀邊,在孟蝶的驚愣當中拉起她的手,爲她把起脈來,孟蝶暗歎一口氣。
良久男子欲轉身,卻被孟蝶叫住,
“等等,請問,此地何處?”
男子轉過頭來看了看她,目光中透着一些不耐煩,丟下一句“太子府”後隨即離開,彷彿她是什麼毒蛇猛獸。
屋子安靜下來,孟蝶卻再也不能平靜。太子府?那國的太子府?
接下來幾天,那位惜字如金的大夫再也沒有出現,而小童每日都會按時給她送藥送食,卻同樣是一字不言。
到了第五天,孟蝶終於走出了屋子,愣了愣,這裡是一座庭院,房屋數十間,猶如她曾居住過的小村莊。
孟蝶小心翼翼四處閒逛居然沒有一人阻止,一些着葛衣打扮的衆男衆女各自做着手裡的活,甚至都沒有擡頭瞧她一眼。孟蝶納悶,太子府難道可以自由行走?
一路行來,周圍的一切遂漸變了樣,原本的土木房被瓦房代替,凌亂的道路也遂漸平坦,當孟蝶站在一處院門瞧着前方的亭臺樓閣時,真正嚇了一跳,那些古建築巍峨屹立,造形雄偉,輪廓曲折,古樸渾厚,雕刻精湛,莊嚴,大氣,凝重,帶給她一種無比的震撼。且四周重兵甲甲,危武不凡。
孟蝶不由得吞了吞口水,步子再也不敢邁出一步。
她開始往回走,一路思索着到底是誰把她帶到了這裡?
突然身後傳來一陣有序的腳步聲,像是有軍隊過來,孟蝶立馬低頭弓身站在路側,瞬間,面前走過一隊身着犀甲的黑衣士兵。孟蝶悄悄的擡起了頭,卻與一黑衣衛的目光相遇,兩人都大吃一驚。
此人正是樓園!
孟蝶有一時的失神,但瞬間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親人受害的場面突然在腦子裡出現,她想也沒想,以手爲爪向着樓園撲去。
樓園先是一愣,立即回過神來,急退數步躲過這至命一擊。雙手按於腰上的長劍,大吼道:
“大膽小兒,汝要做甚?”
“哼!”孟蝶冷笑一聲,怒目橫眉,厲聲言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速拿命來。”
言畢,孟蝶又以掌爲刀向着樓園面門劈去。
樓園只覺一陣掌風襲來,頓時警覺大起,此小兒出手快速而狠絕不可小視。
樓園伸臂一擋,欲抓孟蝶手碗,卻被孟蝶反手一繞,來個小擒拿,樓園只覺小兒身影猛然一晃,如閃電一般,居然繞到他的身後,反身鎖臂,過肩後仰,只聽“彭”的一聲,樓園高大的身子被摔倒在地,衆人一驚一愣。孟蝶又單腿擡起,朝着樓園的胸口狠狠踢去。
樓園眼疾手快,雙手護胸,乘勢用力擊向孟蝶,孟蝶敏捷的一個後翻,穩穩落地。並再次展開一個自由搏擊的招式。
衆多士兵都看呆了眼,居然忘了上前幫忙。
樓園氣極敗壞,“嗖”的一聲抽出腰間長劍,卻又有所顧及,遲遲不敢上前,孟蝶冷言道:
“可恥之徒,拿命來。”言及,又向他攻去。
樓園左右避之,卻顯得有些手忙腳亂。以樓園的功夫,孟蝶自不是對手,然而自從主公把孟蝶帶回了太子府,自從仇夜對他的暗示,雖然他猜不到主公的心思,但也感覺到主公對此小兒的不同,是以不敢還手。
面對樓園的節節避退,孟蝶更是拼了命,樓園狼狽退到角落,大吼一聲:
“爾等還不上前捉住小兒?”
此刻衆兵士才從驚鄂中回過神來,紛紛上前,然又聽樓園言道:“不要傷其性命。”
衆士兵又紛紛丟下兵器,朝着孟蝶撲來。
孟蝶以寡敵衆,衆士兵雖說功力不強,被打得鼻青臉腫,但人多力量大,再之孟蝶身上有傷,她最終被束縛住,她拼命掙扎,大聲言罵。
樓園抽了抽嘴角,收劍入鞘,吐了一口長氣,暗忖,如此小兒野蠻之極,不知主公看中她那裡?樓園搖搖頭,令兩個士兵押着她向趙雍書房而去。
此刻的趙雍剛從城門巡視而歸,身後跟着仇夜及衆多武將,一身絨裝的他還未踏進殿門,就瞧着正向他走來的樓園衆人。
小兒雙手被束,一路掙扎。趙雍不僅皺起了眉頭。
當孟蝶瞧着趙雍的那一瞬間,一驚一愣一怒,臉色變化可謂豐富多彩。可乃身子被縛,不然她定要衝上前去。孟蝶怒視着他,眼神寒冷,絲毫不掩飾深深殺意。
趙雍的眼神同樣冷凌如刀,這兩人以眼神交戰,苦了周圍衆人大氣都不敢出。
趙雍緩步走向小兒,因她的怒而怒,暗忖:不知好歹的女人。他緊扣孟蝶的下額,不悅的言道:
“小兒恨孤,可是爲何?”
“呵呵。”孟蝶冷笑,那笑聲中蘊藏着極大的憤怒,她咬牙言道:
“太子孤偃,卑鄙小人,殺吾家人,滅吾家園,此仇不共戴天,反而問之,爲何恨汝,可笑之極。”
孟蝶言畢,毫不畏懼的與他對視,只見他眉頭一蹙,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孟蝶瞪着他,不明其意。
只聽趙雍諷刺而道:“孤以爲小兒聰慧,卻不知是孤看走了眼,孤若是太子孤偃豈能出入趙之城池,孤乃堂堂趙國太子,又豈能去攻孤之領地,滅孤之民衆?汝家人受戮,家園受毀,乃汝之錯,豈能責怨於孤?”
聽了趙雍之言,孟蝶驚訝無比,他不是樓煩國太子?他是趙國太子?數月前林胡部落被滅一事,全是他的計謀?是他以太子孤偃之名取林胡之信任,然後內外夾攻而敗之?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孟蝶倒退幾步,一時不敢相信,頓時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前思後想一番,的確趙國太子怎能去滅自家領土,果真自己被此人耍得團團轉。且不說他利用自己對付胡人一事,但如今因胡人的進攻而家破人亡,做爲一國太子怎能把責任一推而光?
於是孟蝶同樣以脣相譏,也不管後果,只圖一時口快,言道:
“一國太子居然沒有能力保之疆土,讓國民受戮,百姓流離失所,卻把責任推於他人,若讓世人得知,豈不貽笑大方?”
孟蝶言完,衆人一片驚呼聲,此小兒竟大膽如斯,衆人同時抽出佩劍,對她怒目相視。只有樓園與仇夜相視一眼,面不露色,卻也倒吸一口冷氣。
此刻,趙雍臉色也難看之極,雙眼似要冒出火來,他一把掐住孟蝶的脖子,赫然而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