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住所果然被隱者夜襲了,書信也果然丟失了。看似一團美滿,但讓我尷尬的是,暗馭手居然沒有放水!
尼瑪這是裸地打臉啊!
白蝰跟我說:“你這些侍衛,防範一些小毛賊或許沒問題,真的碰上累世訓練出來的隱者,實在有些不堪一擊。”她說這話的時候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立場,你丫是俘虜好不好!
不過隱者的確是因城市而生的,他們的訓練科目裡沒有那麼多野外生存的內容,全是基於建築物的突破和防禦。這讓我有些疑惑,作爲山夷部落巫後的侍衛,爲什麼會有這麼多的城市訓練科目呢?
“因爲我們的自古以來就是與華夏爲敵呀,”白蝰理所當然道,“要想暗殺你們的國君,只有瞭解你們的房子才行。”
果然是最瞭解你的人是你的敵人!
天璇堂原本只是一支送信的部隊,當初做訓練計劃的時候就有大量的野外科目,這是爲了保證他們從無人能走的路線行進,以最快的速度傳遞消息。實際上我一開始忽略了直接派人去別人的書房翻找文件……這樣做實在太粗魯了,我完全可以通過潛伏在敵人身邊的間諜幹這事啊!
不過這次被隱者的事一鬧,天璇堂的使命自然而然就擴展成了隱者——我的隱者部隊。
不過在此之前,爲了保證我的生命安全,龐煖開始與我同進同出。這尼瑪要是讓後世史學家那幫宅男腐女知道了,又要傳緋聞。不過魎姒倒是很能理解我的心情,所以沒有糾纏龐煖。
從這點上看來,我覺得龐煖提出這個建議,更多是爲了他自己。
“夾在兩個女人之間很痛苦吧?”我問他。
“不痛苦,”龐煖道,“就是煩。”
你得承受兩個女人的嘮叨,這對於從小沒有被人嘮叨過的龐煖來說簡直就是酷刑。問題這兩個女人都是很有用的人才,不可能讓他吃幹抹淨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所以說,辦公室戀情往往沒有人們想象得那麼美好啊!
不過龐煖是個很有自制力的人,雖然他從不參與權謀,但不代表他不懂。這就註定他不敢在外面找女人,好不容易碰到靠得住的女人,對於一個二十啷噹歲的大男孩來說怎麼可能把持得住?尤其這兩位女士也都不是矜持的人。
在龐煖幸福地苦惱着的同時,馮實送來了當天的情報彙總,全都按照地點排好了。我從齊國開始看起,一直看到邯鄲,總算鬆了口氣,因爲“本日無事”。然而這個所謂的“無事的本日”,已經過去小半天了。
“主公,相邦府來人說相邦想拜會主公。”馮實道。
“什麼時候?”
“今日午後。”
“可以,到時候開中門迎接。”我道,“順便問問魏公子,看他是否願意一起來。”
魏無忌不知道是不是跟趙勝鬧了什麼彆扭,推說自己身子乏憊,就不見人了。我也不勉強他,他在王宮裡給人出了那麼大的主意回來都不知會我一聲,說明我們的關係還沒到穿同一條裙子的份上。
因爲連瑞不在,趙勝自然就坐了上座,我陪坐下首,看着馮實端來兩杯清水。趙勝端起來抿了一口,道:“不知爲何,先生這裡的清水與勝平日用的總有些不一樣的口味,是哪裡採的水?”
“讓相邦見笑了,就是家裡水井中打上來的。”我只是讓人把水燒開而已。雖然現在沒有工業污染,但是我可不想弄一肚子的寄生蟲。
“有德之人果然受上蒼眷顧啊。”趙勝放下杯子,感嘆一聲,“就連井水都別有滋味。”
“相邦見笑了。”
“笑?唉,勝哪裡還笑得出來!”趙勝無奈道,“你可知道,公孫平竟然回了邯鄲!”
“誰是公孫平?”我裝模作樣道。
趙勝沒有流露出疑惑的表情,可見他剛纔的確是在詐我。幸好我已經養成了裝傻本能,自動屏蔽本身份之外的信息,否則還真是給他詐出來了。
“是左師的大子。”趙勝道,“左師讓其在晉陽打理家產。”
“喔,那他回邯鄲有什麼問題麼?”
“問題在於,他回來這麼久,竟然沒有回家!”趙勝激動起來,“他一直住在上葛門!”
“呵呵呵,”我笑道,“年輕人,血氣方剛,在所難免……哦,他不年輕了吧?”
“公孫平四十餘歲,不知多少美女充其下陳,還有什麼血氣?”趙勝顯然是氣急了,“上葛門說是齊國商人所有,實際上大家都傳說大司寇在其中也有紅籌。”
我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這件事如果我表露得太熱心,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權當與我無關,高高掛起,好好看戲。
“先生有何高見?”
“呃?鄙人以爲,還是讓左師嚴加管教吧。”我道,“公孫平以公室近支之尊榮,夜宿女閭的確有傷大雅。”
“若只是如此倒也罷了。”趙勝道,“他顯然是和李兌混到了一起去!你認識公孫嘉麼?左師的次子。”
我搖了搖頭。
趙勝開始給我講起來這對兄弟,同時也是他堂叔的種種家事。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兄弟鬩於牆”。
我笑道:“驍不才,不過詩曰‘兄弟鬩於牆,外禦其侮’。想來他們門內爭鬥,碰到外辱還是會一心一意的。”
“這已經是離心離德了!”趙勝道,“左師偏愛幼子,有心讓長子繼承家業,而由幼子襲爵。如今左師年歲高邁,公孫平沒有父命而回到邯鄲,這其中必然有人作梗,分化我們。”
唔,你不說我都忘記了,在名義上我們是一夥的。真抱歉,最近背後下黑手有些太過投入了。
“左師爲何一定要讓幼子襲爵呢?”作爲周禮的定製,士大夫死後,長子可以繼承家業,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爵位。一般來說都是降等承爵,比如卿士死後,兒子繼承大夫的爵位;大夫死後,兒子繼承士的爵位;士死後,兒子就沒有爵了,只能說是士人,表明出身。故而孟子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家業都給了長子,何必在乎一個大夫的爵位呢?現在趙國朝堂明顯年輕化,讓長子承爵,幼子可以隨便弄個大夫去部署裡視事嘛。
“這事……”趙勝有些遲疑,終於道,“勝以爲,左師是想謀求定身封。”
呦,傳說中的定身封啊!
我們常說位極人臣,對於一般人而言,身爲上卿,命爲宰執,再加上個封爵,足以歸家廟告祭祖宗了。然而對於某些人,比如趙成來說,這樣並不足以稱之爲位極人臣,不足以告慰自己的龐大野心。
他還要加一塊——定身封!
定身封不同於普通的封地。普通封地有兩種,一種是連瑞那樣的食邑。除了從封地上收取財物之外沒有其他權力,尤其不能徵兵鑄幣。另一種就是田文的那種薛城,只要是在薛城,田文就是老大,想幹什麼都行。
不過即便是田文的薛城也不是定身封,因爲隨時可能被國君收回。當前世上真正的定身封只有魏國的安陵君。安陵君是魏襄王的弟弟,當今魏王遫的叔叔,公子無忌的叔祖。他的安陵國是魏襄王封的,雖然只有五十里,但是即便魏王都不能收回。我記得秦始皇滅了魏國之後,想用五百里去騙安陵,結果被唐雎恐嚇住了。中學時上過的《唐雎不辱使命》說的就是這事。
原來趙成是想要定身封啊!
定身封是跟着承爵走的,哪個兒子繼承了爵位,就能繼承封國。難怪兩個兒子那麼緊張,甚至不惜投靠外人。
問題是,現在趙成能否拿到定身封也是一件玄乎其玄的事啊!肅候當年沒封,武靈王也沒封,憑什麼認爲這個侄孫就會封給他呢?
“勝想請先生去拜會左師。”趙勝道。
“相邦,這是左師的家事,我們貿然捲入,合適麼?”
“不,”趙勝堅決道,“這不是左師的家事,而是關係到新城君、我、左師的盟約。”
公孫平那個小子除了老爹之外還有什麼?
“公孫平在以仁孝聞名國中。”趙勝嘆了口氣。
我瞬間猶如雷劈一樣。一個一心惦記着父親的爵位和遺產,可以跟家族敵人勾勾搭搭,住在女閭里大半個月不回家的男人,居然是以仁孝聞名的賢人!這孩子是怎麼僞裝的?
“如果他反對左師,恐怕說他不孝的人很少,反倒認爲左師不義的人更多。”趙勝道,“這無疑讓李兌獲利。”
“我去見左師又有什麼辦法呢?”我問道,“我與左師素未往來,他門下人才濟濟,怎麼會聽我一個外人的胡言亂語?”
“左師曾評價先生,光而不耀,實天下之謀主。”趙勝停了停又道,“或許有些不祥,不過左師以爲先生之才,出狐嬰之右!”
“狐子,”我笑了笑,“乃是千年一出的人傑,左師謬讚了。”
“總之,可以明見左師視君爲棟樑,請先生切莫推辭。”趙勝道。
我躬身拜道:“如此,恕驍孟浪,還請相邦爲驍引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