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兌府上告別之後,我和龐煖一直都沒說話。
這些暗馭手是我們一手拉扯起來,尤其是龐煖,每個人都是他手把手教過的學生。雖然在傳授過程中他頗多抱怨,說這個笨那個呆,但到底都是自己的娃。自家打罵是爲了他們好,被別人欺負就不行!
“我能殺了李兌麼?”龐煖問我。
我閉上了眼睛。
李兌要是現在死了,絕對不符合我的利益。首先會造成趙何直接插手朝堂,極可能任用軍中的和地方宗族。這裡面就有個很大的風險,那些人萬一是趙成一黨的,那麼老傢伙對於朝堂的控制會更嚴密,趙何也就徹底成了傀儡。
其次會造成趙何的勢力膨脹,最後結果可能是引發趙國另一次沙丘。
而且同樣作爲打工者,誰願意看到老闆擼起袖子下場猛幹?真要發生那種情況,也就離下崗不遠了。
我記得原時空的歷史裡,李兌這位奉陽君是打敗了趙成,獨裁趙國十餘年。據此來看,最安全的選擇還是留着李兌,熬死趙成。然後讓趙勝打敗李兌,趙國就可以進入平穩的惠文王中後期,休養生息,全部精力準備長平之戰。
也或者,我可以冒險一點,直接改變後面的歷史走向,一切由我說了算。
這個念頭已經不是第一次竄出來了。
在沙丘之前,我就一直因爲自己的實力不夠強大而苦惱。沙丘之變的時候,迅雷烈風讓我根本無從抵禦。後面兩年的經歷讓我沉穩下來,也讓我對自己有了一絲信心。我相信再過五年,兩屆泮宮學子畢業出來,我的力量在趙國絕對不是趙成李兌之流能夠封殺的。
現在還是弱了一些啊。
“先不着急討他的命。”我道,“但是不妨收取一些利息,讓他知道我沒那麼好欺負。”
先禮後兵,我已經禮過了。
許歷、袁晗沒想到這麼快又有了過癮的機會。當他們進來發現龐煖臉色不善的時候,很快就將興奮收了起來,鐵板着臉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我們四個都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寧姜才姍姍來遲。
她是去準備李兌府的全圖了。
這次我可是打算徹底踩踏李兌的狂悖,必須讓他肉痛,並且恐懼。有些時候收服一個人需要學識和文采,有些時候需要恩惠和道義,有些時候只需要暴力和鐵血。
所有在邯鄲的天樞堂士一共是八十名,因爲這次活動,全數集結,所有訓練和活動統統暫停。
“現在我來說一下行動方略。”我指着寧姜帶來的李府全圖道,“這是李兌府上,你們三人考慮一下,如何製造一些混亂,將李兌劫持出來。好了,這個問題你們可以帶回去想。”
“這就結束了?”龐煖一臉疑惑地看着我。
我白了他一眼,道:“這纔是開始!”
我打開邯鄲的地形圖,這是一張邯鄲城內城外的大地圖。雖然不敢說有多少精確度,起碼照着這個走是不會迷路的。再小的戰鬥也是戰鬥,沒有一個環節可以有絲毫馬虎。八十名死士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這麼多人進城住在哪裡?怎麼安頓?得手之後撤向何處?如何脫身?
邯鄲城內還有兩百警士,雖然戰鬥力十分不堪,但萬一被咬上了也會造成無意義的傷亡。還有宮城的黑衣衛士。雖然他們的職責是守護宮城,但是首都發生惡件,趙王是很有可能派出一支鐵衛進城鎮壓。而且晚上還有巡城司馬和城門守備,這都是屬於軍隊編制的武力,現在直屬於高信統領,要想滲透入城十分冒險。
“所以,我們要先把漳水的那股水匪剿滅!”我道。
龐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這是退路?”
不僅僅是退路,也是敲門磚。
漳河水匪由來已久,我任大司寇的時候就聽說過他們的存在。許多人以爲他們是一個犯罪團伙,其實不然。在現在這個經濟體質之下,連小翼那樣依託城市的黑幫都幾乎難以爲續,何況那種吃運輸業的水寨強盜?
他們在平時就是一般的漳水漁民、渡夫,有些還是吃公糧的河工、纖子。這些人有船有人,聚居成村,一旦有大魚路過,他們就會蜂擁而上,像食人魚一樣把大魚啃噬乾淨。
就是這麼一羣亦民亦匪的存在,不深刻了解他們底細,誰能徹底剿滅他們?我是不想做那種斬盡殺絕的事,也不想在沙丘之前妄動戰力,所以才當做沒看到。李兌倒是出過幾次警士,想剿滅水匪,但聽說都是無功而返。
“剿殺水匪,用他們當投名狀,取得李兌的信任。”我道,“白天在李兌府上放火,劫持李兌,然後在水寨集結,渡河去魏國。”
“主公高明!這是一石三鳥啊!”許歷當即馬屁技能全開。
我瞥了他一眼,道:“動作一定要快,如果沒有把握,可以在城外找處莊院演練一番。”
許歷袁晗稱諾而出。
寧姜對於我這麼快展開報復有些擔心。
其實這完全沒有必要。就算不看那兩頂面具,難道狐嬰會不知道自己派出去的兩個暗探被人發現了麼?李兌愛幹嘛幹嘛,我只管我這邊的行動,所謂他打他的,我打我的,讓他更摸不着頭腦。
隨着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好像已經找到了分身三人的訣竅。只要不做角色瞭解範圍外的決策,別人就無法將兩個不相干的人聯繫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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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歷和袁晗主要是操練潛入李兌府上之後的任務配合,對於剿滅水匪那種事根本就是手到擒來。他們在雷澤所訓練的科目裡有高樓、巷戰、水寨各種地形,現在臨時訓練只是熟悉一下路線。我不知道兩千五百年後的特種部隊要訓練多久,不過從《士兵突擊》;裡看來,好像幾個月就足以讓人有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他們已經經歷了龐煖地獄式訓練整整兩年了。
兩年磨一劍,今日終於要一試鋒芒,恐怕他們更多的是興奮而非恐懼吧。
龐煖這個沒有時間觀念的傢伙,比預計計劃提前了一天對漳水水匪進行了攻擊。一夜之間他們就剿滅了臨河的三個村子,幾乎網羅了所有青壯年。凡是膽敢抵抗的,一律被當場格殺。
我收到消息的時候有些震驚,一者是因爲龐煖沒有執行原定計劃,我完全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二者是因爲他們殺的人數。
“一夜之間斬殺兩百餘人!”我不知道自己這句話裡包含着怎樣的情感。它不是憤怒,因爲那些人即便沒有直接殺過人,也是河道劫案的參與者。它也不是恐懼,這股力量完全掌握在我手裡,我沒有恐懼的理由。
或許這是一種可惜。人口可是珍貴的戰略資源啊!
我反對死刑難道只是因爲我的人道主義思想麼?因爲砍死或者弄殘某個人,對於國家利益而言遠不如罰作奴隸或者送去北方築長城。
“還有六十幾個鎖起來了。”龐煖不以爲意道,“對了,他們供出了一艘藏船,看上去像是齊國樓船的樣式,藏在河岸峭壁下的一個水洞裡,你去不去看一眼?”
我知道齊國的造船業是當前天下最發達的,足以出海捕鯨,或者沿着海岸線航行到箕子朝鮮。如果能夠到達朝鮮南端,那麼去日本想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出於好奇,我當天就跟龐煖出了城,前往漳水河岸。
樓船已經從潛藏的水洞中拉了出來。暗馭手們讓這些被捕的人搭建了一個簡易的碼頭——其實只是淺灘上的木樁和跳板而已。
我遠遠看到這艘船的時候有些意外,在兩千五百年後,隨便一座有河流穿過的縣城裡都會有這麼一艘水上餐廳。然而真正有過水上航行經驗的人,無不對此表示震驚。這麼大的內河船在當下可不多見。
船長三十步,寬二十步,圓頭平底,看上去胖乎乎的十分可愛。甲板上是兩層高的船樓,甲板下是水手的房間。據水匪招供,這是一艘齊國貴族的座駕,途徑此地的時候因爲擱淺,只得棄用。後來附近的村人就將它藏了起來,對於回來找船的人自然號稱“不知道”。
“我徵用了。”我道。
龐煖點了點頭。
“還有那些俘虜,挑出一批年輕力壯的一起收了。”我補了一句。光有船可不行,還必須有水手和船長。要想讓船開起來,還得有經驗豐富的水上人家提供水文資料,否則擱淺是遲早的事。
這些收錄的俘虜可就沒什麼好待遇了。一個個臉上刺字,免得逃跑。一凡貴族家宅後面都有一條小巷,髒亂差不等,正是爲這些皁隸準備的。我打算先把他們拉出去軍訓,等到將他們馴服再遷往原宅,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那個村子變成自己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