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沃盯着龍笑笑,一臉無可奈何的樣子。他只能心裡暗暗提防,妹妹若胡來,他便出手制止。
“一”龍笑笑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開始數數。
龍沃心裡開始收緊。
“二”
暮湮心裡一跳,低聲道:“先放手吧,別再讓她發怒了。”
“別理她,我在替你診脈。”季姜屏息凝神,仔細感知暮湮的脈搏:“近來脈象沒有什麼異樣,這樣就好。”
“三!”
話音剛落,龍笑笑早已縱身朝季姜先前侍弄的那一堆花草掠去。
龍沃大吃一驚,還沒弄明白龍笑笑的意圖,只見那一片花草在龍笑笑接連發出的掌風下被連根拔起,花葉分離,狼藉一片。
“不可!笑笑,你住手!”任是龍沃一向意態悠閒,此刻見到花葉亂飛的景象也不由得大驚失色。
只怕,妹妹真的是闖下了大禍。
季姜猛然轉身,目睹龍笑笑此時的所作所爲,臉色早已變得一片蕭殺。
她是在逼他出手!
“哐當”腳起,盆落。不管不顧中一個轉身,衣袂帶翻旁邊石頭上放的一隻水瓢。瓢中的水淋上了倒地的小矮樹。
小矮樹遇水迅速萎靡,像枯萎的稻草再無生還的可能。
“龍笑笑!”季姜眼裡,升起一抹殺意。本是搭在暮湮腕上的手,驟然鬆開。
龍沃捕捉到了季姜眼裡的殺意,背脊開始發涼。
“妹妹你太過分了,竟然毀壞季大夫的藥圃!”龍沃厲聲斥責妹妹。
一雙美目瞪着季姜,見季姜此時臉色發青,龍笑笑忽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意。
龍笑笑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她剛踢翻的這株小樹該是季姜最寶貝的。她親眼見他花去大半天的時間侍弄這棵小矮樹,此刻卻成了她出氣的犧牲品。
季姜的手摸上了腰間的簫,身旁的暮湮,蹙緊了眉頭。
“季大哥,算了!”暮湮伸手覆上了季姜持簫的手,她,不想季姜爲了自己而動殺心。
季姜一聲冷哼,擡手將暮湮的手輕輕拂開。
“孰可忍孰不可忍!”他低沉的聲音帶着殺氣,暮湮似乎聞到了空氣中的血腥氣。
龍笑笑,這是在找死!
暮湮根本無法阻止季姜向龍笑笑動手,縱身一躍,他手中的紫玉簫以勢不可擋的力道直取龍笑笑心窩。
“季大哥……”暮湮的心跳到嗓子眼,一聲大喊之後,她再也發不出聲音。
很難形容龍笑笑的當時的險況,龍笑笑來不及反應,呆呆地看着那道光影朝自己射來。
眼看龍笑笑躲避不過,龍沃手腕一翻,黑影一閃,一條蛇影疾速朝龍笑笑捲去。
“啊!”龍笑笑大叫,只覺得腰身一緊,那條蛇影便將自己臨空捲走。她無意識中伸手一抓,這一抓,竟然抓到了一個人的衣服。
凝眸看,只見哥哥龍沃線條分明的側臉映入眼簾。她心裡安定不少,緊緊抓住了哥哥的臂膀。
剛纔正是龍沃甩出的細鞭將龍笑笑從季姜的簫下救出,他一把將妹妹護在了身後。
“懇請季大夫饒小妹一命,她給季大夫藥圃造成的損失,龍沃加倍賠償!”龍沃抱拳,態度十分誠懇。
季姜的冷漠震懾了兄妹兩,眸中的殺意未褪。擡手,紫玉簫已貼上了雙脣。
“不可!”暮湮早已奔向了季姜,伸手,將季姜脣邊的紫玉簫緩緩按下:“龍姑娘雖然任性,但不是惡人,季大哥原諒她一回。”
“湮兒,你別管!”季姜蹙眉看着暮湮,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感覺到身後妹妹的緊張和慌亂,龍沃的雙眉微蹙。百草谷季姜除了有神醫的稱號,他還可以以簫聲殺人。
龍沃立即明白傳聞中季姜簫音殺人並不是假的,驚駭之下,猛然發覺妹妹此番定是犯下了不可原諒的大錯。如若今天暮湮沒來,只怕妹妹的小命不保。
想到此,他回頭凌厲地瞪了一眼龍笑笑。而龍笑笑臉上並無懼怕,有的只是得意。
真是個不知死活的丫頭!龍沃簡直被妹妹氣死,捅出這個簍子現在該如何收拾?
“季大夫……”龍沃開口,滿是歉意。他真心覺得,毀了季姜的藥圃完全是妹妹的錯。他現在,只是希望能盡力補償。
季姜將手中紫玉簫朝龍笑笑一指,厲聲道:“你知不知道剛剛被你毀掉的是一株帝休?!”
“帝休?”龍沃一怔,心想就算是名貴無比,但也不是說求不到的東西啊。
“帝休?”暮湮大駭,她瞬間明白了季姜爲何動了殺念。
帝休是煉製七香養心丸最重要的一味藥材,如今帝休被毀,季姜拿什麼來煉製七香養心丸?
只怕,季姜不會放過她。
“我們賠!”龍沃許諾,看向季姜的眸子一片真誠。
“賠?”季姜冷色陰沉,聲色如數九寒冰泠泠地給他們澆了個透心涼:“你以爲帝休是一種很普通的藥材麼?”
“這……”龍沃爲難,帝休到底意味着什麼他無法得知。
“帝休長在懸崖峭壁間,想要挖到它就得冒着九死一生的風險,你賠的起麼?”
龍沃本是倨傲之人,雖然妹妹錯得離譜,但又豈能被季姜所有的風險所嚇倒。他堅持道:“龍沃雖然武功不濟,但也不是不能向懸崖峭壁冒險!”
“哼,只怕龍城主甘願冒險也是枉然。雪峰山下的懸崖峭壁中,我通共也就發現了兩棵帝休而已。”季姜眼裡冰魄更寒,彷彿要生生凍住兄妹兩個:“八年前被我挖回來一棵,如今卻被你妹妹毀了。”
龍笑笑此時從哥哥身後探頭嚷道:“不是還一株嗎?我去挖來就好了。”
龍沃回頭狠狠瞪了一眼龍笑笑,厲聲道:“可惡的丫頭,你還不給我閉嘴!”
季姜猛聽得龍笑笑發話,一抹凌厲眸光瞥過她。龍笑笑下意識一驚,趕緊閉嘴。
只聽季姜道:“另一棵,長在一個洞口邊,那洞名叫孽龍洞。孽龍洞的洞口常年盤着一條巨蟒,它一丁點的唾液便能將一頭水牛毒死。”
“啊!”龍笑笑早已嚇得花容失色,藏身於哥哥身後微微發抖。
此刻才意識到想要從巨蟒嘴邊挖到帝休是件多麼冒險的事情,九死一生只怕已經不足形容其難度和危險了。
龍沃沒再輕易開口,眉頭,擰在了一處。雪峰山他是知道的,那是橫在無恨城和幻城之間的一座山。聽說雪峰山上怪獸靈禽不少,上去的人幾乎沒下來過。
“帝休是用來煉製七香養心丸的,這藥丸是治療湮兒的心絞痛的。你們說,你們拿什麼賠?”
“……”
“你們的命就是命,湮兒的命就不是命麼?若湮兒發病後因沒有七香養心丸服下護住心脈,她的命,你們如何賠償?”
季姜的眸光,足可以滴水成冰。
龍沃的心,霎時揪在了一起。他忽然有些恨龍笑笑,是她,讓暮湮陷入了一種可怕的險境。
湮兒,對不起!龍沃心裡難受極了。心裡閃過一個念頭,雪峰山,或許他該下去一試。爲着湮兒,他不能讓湮兒有事。
龍笑笑此時已無話可說,這個錯,無法彌補。
一直以來,無論犯什麼錯,她都不曾有半點的愧疚,更談不上悔意。而此刻,她猛然意識到,這一次是真的錯了。
她與季姜,很可能就因此再不能有可能。一段情,還來不及開始,便被扼殺。而且,還是被自己親手扼殺。
她頹然跌坐於地,掩面而泣。
暮湮低垂的眼內閃過思量,嘴角卻泛起一絲笑,她輕輕拉着了季姜的袖袍,平靜道:“生死有命,季大哥不要再爲難他們兄妹了。”
“湮兒,你……”季姜凝住了暮湮,滿臉擔憂道:“如果那帝休不被她毀掉,你的病,是可以控制的。”
暮湮沉吟了一瞬,暖言道:“你已經盡力了,龍姑娘她,她是因爲不知道這帝休那麼重要才失手毀了它。所以,季大哥你還是原諒她一次。”
“湮兒……”暮湮說話時,龍沃一直凝視着她。當他聽到暮湮對龍笑笑如此寬容時,臉上的歉意更深。
暮湮望了望龍沃,淡淡一笑。眸中,卻斂去了幾許感傷。
“季……季姜,你……你聽……聽到沒有,暮湮小姐她……她不怪我。”龍笑笑說到這,臉上有了些愧疚,但很快又換上了一副理所當然要被原諒的神態:“所以,你也別怪我了。”
季姜見她這幅德行,不禁臉上又開始結冰。他指着龍笑笑叱喝道:“湮兒肯原諒你,不代表我肯放過你。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頭,你可知道帝休一旦離開原來生長的土壤就必須每七天用鮮血澆灌一次方能活下來?而最忌諱的就是,帝休從挖出來起就不能再沾水。”
“季大哥……”
暮湮忽然震撼,她只知道帝休生長於懸崖峭壁之間,想要採到便需要冒着九死一生的風險。
可是,她萬萬沒想到爲了讓這帝休能在新的環境中活下來而需要經常已活人的鮮血澆灌。
帝休、葉子似楊樹葉,開黃花,結黑果全株可以入藥。而且不管是莖、葉子、花、還是果實都可以作爲主藥材。
八年前,季姜爲了去挖這株最難得的帝休而冒着九死一生的風險獨自爬下了雪峰山的懸崖峭壁。
當他有驚無險地回到家中時,他整個人幾乎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