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千萬看住我。我,我下來了。”暮湮雙手撐住了馬鞍,右腳開始向後平擡,跨過馬尾,然後……
“啊!的一聲,纖細的手臂無法支撐全身的重量,雙肘一軟,左腳跟着一晃,人便猛地跌向地面。
以爲要摔個半死,但着地的瞬間卻沒有感覺到痛。嚇得閉緊的眼眸緩緩睜開,天,原來不是地面,是龍沃的懷裡。
自己果然不負他的擔心而危險落馬,而龍沃果然決不食言地接住了她。此時,溫香軟玉抱個滿懷。龍沃神情似笑非笑,漆亮的眸子裡逸出絲絲縷縷地柔情。
慌忙移開視線,暮湮難爲情地低聲道:“可以放開我了麼?”
“好。”龍沃低柔道,話音剛落,便將暮湮穩穩地放於地上。
暮湮不敢看龍沃,看多了,心裡似有負罪感。她微低了頭,走在了龍沃的前面。
這是一間古樸雅緻的木屋,暮湮和龍沃站在門前,對望了一下後,暮湮便伸手推門。門是虛掩的,只稍微用了點力,門便開了。
還未進門,便有絲絲縷縷的香氣逼入鼻翼,細細聞着,彷彿還浮着一抹微苦。
“看來季大哥不在這屋子,或許,他出去採藥還沒回來。”暮湮環顧四周,輕言細語。
“嗯。”龍沃一邊點頭,一邊打量整個屋子。
雕花鏤空的窗子雖不富麗,但被絳紗一籠,倒也溫暖精緻。
屋子四周都以木架爲擺設,一層一層隔空的木架上擺放的都是一盆盆花花草草。最上層,有綠蘿藤蔓垂下,彷彿一天然垂簾。
屋子正中,木頭製成的環形花壇,層層壘砌,高低適宜,漸次變小。裡面所種花草,皆叫不上名字。
屋子實在很大,一如暮湮當日來時所見的樣子未曾改變。而且在各個角落裡,都有偌大的一個缸盛滿了泥土種上了一些灌木。綠葉層層疊疊,有的開着一串淡紫色小花。有的,卻是碗口大的豔麗紅花。
風從屋外刮來,便將滿屋子的清香吹送。
縷縷微苦的香氣,便是百草谷特有的藥草馨香。即便在這站一站,自然也能清心明目,不枉此行。
兩人屏息凝神間,卻聽到木屋後面傳來一陣爭吵聲。暮湮和龍沃皆是一驚,莫非,季姜在後面?
暮湮不等龍沃反應便朝屋後而去,因着她的病,小時候曾和姐姐在這住過一段時間,是以,對這裡一切很是熟悉。
剛衝進了後園,便聽見一個女子氣急敗壞地聲音:“季姜,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我從煙影宮特意跑來看你,你居然不給我吃不給我喝,你想餓死我麼?”
龍笑笑,龍笑笑果然在這?龍沃和暮湮對望了一眼,懸着的心放下了大半。
等看清楚站在後園子裡龍笑笑髮髻散亂,衣衫污濁的模樣時,龍沃不由得倒抽了口冷氣。
莫非妹妹她又撒潑了?
暮湮傻了眼,上一次在馬廄若因蔽月只是個下人而沒有順從她才使得她撒潑,那這一次在百草谷,季姜又是如何得罪了她?
“龍姑娘,百草谷沒有下人,自力更生這樣粗淺的道理你應該會懂的。”正在彎腰料理花草的季姜頭也沒擡,顯然,他並不打算照顧龍笑笑。
龍笑笑擡手擦了擦臉,臉上立即多出幾道黑印。乍一看,好似小動物的爪子不小心拍在了臉上。
她真是滿腹委屈,想她揹着哥哥跑來百草谷就是想親近季姜。憑着自己的身份還有美貌,季姜即使不能馬上當她心上人,但照顧有加總是可能的吧。
可沒想到,季姜竟讓她自己生火做飯。從小到大,她就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安逸生活,她何需要自己動手解決吃的問題?
屈尊降貴,屈尊降貴,只要能博得季姜的好感,那就自己動手做飯吧。
於是,一番張羅下,平日裡尊貴美麗的小姐最後已變成了一隻髒兮兮的花貓。
火沒點着,這該怪那柴不夠乾燥。
飯沒煮熟,真真是缸裡的水預備得太少。
還有那些菜,爲什麼沒人告訴她什麼該剝皮,什麼該去囊?
總之,都是事出有因,都是別人的錯。這,怎麼能怪自己一無所知呢?
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姐爲了自己傾慕的人從昨天忙到今天愣是沒吃一口飯,難道是自己錯了呢?
不,自己當然沒錯,錯的,就是他季姜!
他看着她忙來忙去也不肯搭把手,哪怕是指點一下也好啊。可他不肯,他裝看不見。
他自己另在一處做好了飯菜無比享受地吃着,任由她餓的飢腸轆轆也不肯招呼她一起來吃。
他真是冷漠,居然不管她的死活。
髮髻亂了,淚水來了,人火了,龍笑笑撿起一塊石頭死命朝季姜扔去。
“咻”的一聲,那石頭劃破空氣直射向揹她而立的季姜。
那般的氣勢洶洶早已嚇壞了暮湮,驚愕了龍沃。
暮湮想要喊,龍沃想出手,可季姜竟然像背上長了雙眼睛般輕鬆地避過了那破空而來的石頭。接着,他回身面帶嘲諷地望住了龍笑笑。
“你不要再逼我!”語氣肅冷無比,誰都聽得出季姜並不喜歡眼前這龍笑笑。
龍笑笑雖然一身邋遢,雲髻散亂,但並不掩她的美貌。
此時見季姜如此不屑和冷漠的態度,她不禁叱罵:“季姜,我龍笑笑好心來百草谷看你,你不領情也就算了,爲什麼你還要這樣羞辱我?”
“龍姑娘,我什麼時候羞辱過你?不過就是要你自己做飯自己吃,難道說這就是羞辱?”陽光下,季姜身材頎長,面容溫潤,但聲音卻夾着一股寒意。
龍笑笑見季姜不急不惱,依然沒有一絲要憐香惜玉的態度,但又實在找不出辯駁的話語。她伸手指着季姜,眼淚簌簌卻說不出話來。
季姜一笑,但在陽光的燦爛照射下,即便是笑,那笑也顯得暗影沉沉。
“我到是想問問你,爲何砸壞我的桌子,摔了我的椅子,還拆了我的竈臺?”
龍笑笑被季姜的一番話說得滿臉通紅,可臉上的怒氣卻沒有減少分毫。
站在一叢灌木旁的暮湮正想開口喚季姜,忽見季姜轉眸望向了自己。
“湮兒,你怎麼來了?”驚訝、關心,欣喜的語氣令暮湮心裡一暖,暮湮淺笑盈盈地朝季姜走去。
一旁正氣沒處撒的龍笑笑見暮湮的到來令季姜的態度來了個大轉彎時,不禁醋意頓起,她不由得咬牙切齒起來。
龍沃見妹妹爲了季姜的冷落失態到如此地步,心裡不禁一嘆。妹妹囂張又任性,對她認定的事情是不會輕易改變的。只怕將來,要吃不少的苦頭。
龍沃溫和地喚着“笑笑”,想要上前去安撫幾句。
可龍笑笑根本就不看哥哥一眼,她所有的注意力此刻全部聚在了季姜和暮湮兩個人身上。
只見季姜玉身長立,寬大袖籠下的手指搭上了暮湮的手腕。看似一個極簡單的動作,但就是顯得那麼風度翩翩,別樣出塵。
而素羣拖地的暮湮黑髮如綢,眉目如畫又清麗脫俗。眸光流轉間,如月華清冷,讓人不可直視。
似水柔情,如花美眷,這樣一副美輪美奐的畫面令龍笑笑恨得牙癢。
從來,她看上的東西便一定要弄到手。如果得不到,寧願毀掉也絕不拱手讓人。
季姜,是她今生第一次看上的男人。她同樣不會輕易放棄,如果這個男人自己得不到,她一樣不會讓他落入他人之手。
她發誓!
心裡的醋意一波接一波開始迷亂她的心智,她極力剋制着自己即將爆發的怒火,只是爲了在心上人面前保持最後一點女兒家的溫柔。
當季姜伸手將暮湮被風吹亂的那一縷亂髮攏向耳後時,她再也忍不住,也不能忍了。這兩天呆在這裡所受的冷落終於讓她爆發。
“季姜,你住手,我不許你碰秦暮湮!”龍笑笑眼裡,有着冰山一樣的寒冷。
暮湮一驚,不由自主地便要掙脫季姜的手。
季姜瞥了一眼龍笑笑,置若罔聞,並沒有鬆開暮湮皓腕上的手。
“你!季姜,你聽到沒,不許拉着秦暮湮的手!”龍笑笑厲聲道。
龍沃心裡大驚,雖然妹妹平時無法無天慣了,但像今天爲了一個男人弄得如此瘋狂的樣子,他還是第一次見。
他沉聲呵斥妹妹:“夠了,笑笑!”
龍笑笑望了哥哥龍沃一眼,冷哼了一聲道:“你能大愛無私任由自己的心上人投入別人的懷抱,我可不能!”
“笑笑,你在說什麼呀,你別瘋了行嗎?”龍沃爲妹妹的固執而微有動怒,但,還是極力維持着哥哥的溫和形象。
“哥,你大度就算了,別管我!”龍笑笑瞥了一眼哥哥,接着又望着那長身玉立的身影道:“季姜,我再說一遍,你不許拉着秦暮湮的手!我數三下,若數到三你還不放開,你,就別怪我了!”
“季大哥,先放開我。”暮湮凝着季姜身後不遠處龍笑笑,一邊用極細的聲音提醒季姜:“別讓她再發火了,先放手吧。”
季姜只是溫和的凝視着暮湮,對於龍笑笑那充滿危險的警告,好似沒有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