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亂中取閒

信陵君與大梁尉議定,諸魏公子暫不出城,就在大梁尉帳下混個職位,到時大小取個功勞——雖然沒有說在明面上,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本來樑尉公子是可以擔任這些職位中最肥的美差的,但他定要赴城外就職,還偏要在正在遭受秦人偷營的右營駐留,這讓信陵君大出意外,不由於得多看了看面前這位身材瘦弱、面色有些蒼白的青年兩眼。其他公子,連須伯岸在內,也都投來各種各樣、內涵複雜的目光。樑尉公子不爲所動,敬禮後就垂首不語,也不左右張望。信陵君試探大梁尉的意思,大梁尉竟視同當然,這同樣讓信陵君感動。大梁尉找信陵君要人,信陵君本來就是想把門客安插進新到的武卒中,以便完全控制這支部隊。但大梁尉父子堅定地要求樑尉公子到右營當差,不敢說大梁尉沒有直接控制這支部隊的企圖——儘管代價很大;所以信陵君也不把話說死,只說如果只要十幾個人的話,可以找仲嶽先生商量。

既然說到右營,信陵君問道:“不知右營現在若何,有何策相救?”

雖然沒有點名,但自然問的是大梁尉父子。大梁尉首先答道:“右營雖只二百五十人,然皆全軍精華。營司空亦魏公子,然久在行伍,功勞甚多,非釣名者可比。”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幾個公子都有些面潮。大梁尉似乎不覺,仍接着道:“秦軍夜至,雖出意外,亦合兵法。想司空必有策應之。”

信陵君道:“奈何城外有散兵出沒?”

大梁尉道:“此司莽所以令近城者盡射殺之。莽與空,素相識相知也,空治軍之嚴,莽亦素知。焉得空不至,而散兵至者。”

信陵君擊節嘆道:“微大梁尉,孰能爲解此惑!空、莽二司,後必重用!”

大梁尉道:“其材足以當之,奈遠親何?”

信陵君聞言也有些無奈,道:“何親?”

大梁尉道:“武侯庶子之後,蓋士矣。得任營司,已比其功!”

信陵君道:“司莽司大梁門,爲王所親。”

大梁尉道:“雖然,亦營司也,求其爲校尉而不得。”

信陵君猛然想起,問道:“聞王有賢士名段子幹者,頗欲重之,而麗之以軍功。”

大梁尉道:“段子幹,韓人也,能爲客卿,而不能主司也。”又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芒氏兄弟心中一陣寒顫,但又不能在臉上表露出來,欲待要笑,卻也笑不出來。好豐大家的心思都集中在大梁尉身上,沒有往二人這邊看。

信陵君道:“大梁尉知段子幹其人乎?”

大梁尉笑道:“但逞口舌之辯,胸中實無一策,難爲用也。夫治國者,如烹小鮮,必也世家相襲,慢火細烹,其味方醇。縱有三牲,焉得過水便熟!”

諸公子齊道:“大梁尉言之有理。”

大梁尉道:“燕人於國柄妄相禪讓,遂有子之之亂。吾觀秦人亦授國柄於他姓,其亂不遠矣!”

信陵君道:“蓋聞秦掌國柄者,乃太后與穰侯,亦王之近親。何其亂不遠矣?”

大梁尉道:“《書》曰:‘商王受惟婦言是用,昏棄厥肆把弗答,昏棄厥遺王父母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道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爲大夫卿土。俾暴虐於百姓’今秦王惟太后之命是從,是‘惟婦言是用’;所用者穰侯、武安、華陽,皆匹夫走卒,是‘遺王父母弟不迪,乃惟四方之多罪道逃是崇是長,是信是使,是以爲大夫卿土’;重法制,輕仁義,是‘暴虐於百姓’。今之秦王,可比昔之紂王也。”

信陵君讚歎道:“不意大梁尉乃通《書》若此也。以古喻今,以情證境,正讀《詩》《書》之法也!”

大梁尉笑道:“此學於庠序,泰半復歸於祭酒矣!”

信陵君道:“世人皆道秦人之強,願聞秦政之弊。”

大梁尉道:“男女有別,是婦人之言不可從也。尊卑有序,是微賤之人不可用也。親疏有間,是疏不間親也。世事惟艱,非世家孰能窮其精微?故非世家不能司其事也。而秦每每與之背:信太后,是從婦人之言;穰侯、華陽,皆太后微時故舊,卑賤之臣,而居尊位,是以卑爲尊也;秦之貴戚,非軍功不得任用,所用者皆偏敝之人,是以疏間親也;以首級計功授爵,是糾糾屠夫居廟堂之高,而謙謙君子伏於草莽,任事者皆非其人。是皆亡國之徵也。”

信陵君道:“然則秦百戰百勝,雄霸天下者,何也?”

大梁尉道:“國之亡,在百戰百勝也!”

信陵君道:“百戰百勝,國之福也,而大梁尉以爲亡國之因,必有所謂?”

大梁尉道:“百戰則民疲,百勝則主驕,以驕主御疲民,國必亡也。”

衆人皆伏拜道:“不意得聞如此大義。”大梁尉哈哈大笑,十分得意。

信陵君道:“人皆畏強秦如虎,獨大梁尉視若垂死,此天所以賜大魏也。大梁尉必有破秦之策。”

大梁尉道:“自秦王即位,三十餘年,無年不徵,無年不戰,屍骸遍於野,民不堪其勞。今則遠征,就糧於敵,本合兵法,不掠於民,乃設軍市,以重利糴糧,此倒行而逆施之也。國帑將何以堪?以吾之見,不若糶之以糧,以取倍利,而重削於秦,不待戰而秦必罷也。商賈之道,在平價平糶,乃得各取其利。今以倍價求糴,雖得逞於一時,焉得持久!”

一名魏公子道:“大梁尉一語道破,實乃快哉!”

信陵君轉向須賈大夫問道:“大夫以爲如何?”

須賈大夫微笑道:“倍價糴糧,實非遂利之道也,乃從其權也。若論遂利,自當賤買貴賣:以半價糴之,以倍價糶之。”

信陵君道:“秦人反其道而行之,奈何?”

大梁尉道:“此必國中少糧,而就糧於敵也。此窮寇也,迫之則急戰,緩之則內鬥,必可乘也。”

信陵君道:“何以緩之?”

大梁尉道:“以兵臨之,而不與之鬥。徐以糧草耗其錢財,虛其庫帑。秦人縱有金山,終有虛空之日。”

信陵君道:“約需幾日?”

須賈大夫計算道:“秦人十萬,人日食一斗,約萬石,所費六十萬錢,日不過百金。誠九牛一毛也。十萬衆之起也,率日費千金。今只百金,而欲耗其國帑,誠難也。”

大梁尉道:“貨貿者,有利有失。常價糧石三十錢,今價六十,是吾石得利三十錢,而秦失其利,是吾獲倍利也。”

須賈拱手道:“大梁尉之言甚當,臣深領。”

信陵君心中十分失望。聽到大梁尉的豪言壯語,以爲他有什麼奇策妙計,原來卻是這個——荒謬得連須賈都懶得和他爭論。剛剛升起的信心當即破滅,但又不能在臉上表現出來,遂微笑讚歎道:“滴水穿石,此大梁尉之謂也。雖不中,不遠矣。秦人,虎狼之師,關東六國皆不能抗,固非旦夕所能破之。持之以久,是乃上策。敢問持久之策?”

大梁尉道:“昔者,秦人以五十萬寇河西,武卒不過五萬。吳子乃一陣殺之,秦人破膽,三十年不敢窺河西,此武卒之力也。今秦人不過十萬,吾武卒乃二萬餘,若得其用,一陣可滅也。”

信陵君道:“敢問用武卒之法?”

大梁尉道:“戰陣之運用,乃在臨機而變,又豈能預定哉!”

信陵君道:“願大梁尉早整戰陣,以破秦人!”

大梁尉道:“非敢遲也,實力難從心也。小兒頑劣,願爲驅馳。”

信陵君道:“公子少年掌軍,起止合法,動靜有度,真公之子也。”

大梁尉道:“犬子何以當之。”

眼見得從大梁尉這裡得不到什麼乾貨,信陵君又轉向芒氏兄弟,問道:“二公子久隨芒公,必得其傳。將以何教我?”

芒亥拱手道:“臣愚鈍,不堪策劃。君上但有所用,萬死不辭!”

衆人皆道:“真勇將也!摧鋒折銳,必也公子!”

芒辰道:“家父守大梁,君上軍華陽,正相犄角,得其大勢。秦軍向大梁,君上出其肘腋;秦軍向華陽,大梁捬其後背。秦人左右不得其意,必退走。而吾可躡而乘之。”

信陵君道:“公子此言,甚合兵法。原交通內外,勿使斷絕。”

芒辰道:“日一使,必無斷絕。”

信陵君道:“芒大子其有訊否?”

芒辰道:“今者軍使方出,明日方歸,未得其便。”

信陵君道:“一日一使,旦日方得互通消息,勿乃遲乎?可一日三使,晝夜不絕,方合公子我的犄角之說。”

芒辰道:“謹諾!”

信陵君道:“敝府有車乘見在城中圃田,若軍使有需,即可乘之,以便其事。”

芒辰拜道:“臣何幸,得君如此。”

信陵君最後轉向須賈道:“不出樽俎之間,而折衝千里之外,此大夫之謂也。大夫其勉之,大夫其勞之!”

須賈道:“臣何德,敢承君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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