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記四

居家記(四)

居家記(四)“跪下。”

三天前,柳葉刀第二十八代傳人劉小鳳擱下這麼一句話,肖雲景就和祖宗牌位面談了三天兩夜。

“小秋……”委屈的吃着情人送來的晚飯,肖雲景心安理得的靠在後者的香肩上,“腿麻了……”

“我給你揉揉~”

溼熱的氣息故意被撲打在了敏感的耳後根,肖雲景一個哆嗦,伸手按住藉口揉腿卻在往戰略重地轉移的爪子。

“不麻了不麻了~”拜託,**也要看場合的好不好,這是我家祠堂誒!

“可是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做了~”

杏眸一翻,勾起一樹桃花,媚眼如絲,呵氣如蘭,肖雲景現在是已經嘗過甜頭的老鼠,不可能擋得住這種攻勢,可是……

“至少不要在祖宗牌位前好不好?”

“好~”

段秋答應的太快,讓肖雲景有不好的預感,果然……看着某人云袖一捲,一塊白布輕飄飄的蓋住祖宗牌位,肖雲景有哭的衝動。

“我會被柳葉刀第二十八代傳人砍死的……”

“娘,您就饒了小羽吧,好歹他回來了。”南宮墨站在一側,向着房間內太師椅上翹着二郎腿品茗的慈母懇求道。

“別以爲老孃嫁進南宮家後退隱江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不曉得那混小子幹得好事,他一厥屁股老孃就知道他放什麼屁,恐怕這次他也是被你騙回來的吧!”

“娘~”南宮墨苦笑,“什麼事都瞞不過您的眼睛。”

“好了,你也別每天三頓到我這兒替他求情了,算了,這幾天也夠他跪得了,就放過他這一回。”

得到特赦令的南宮墨立刻示意陪在身邊的傅雨學前去通知,傅雨學禮貌的告退後馬上就迫不及待的跑了,天知道這幾天他是怎麼在開口‘老孃’閉口‘放屁’的南宮名門本部活下來的,與他想象中的書香門第,簡直一個是天,一個是地;當然,這不是他急於逃離‘慈祥’的奶奶語言荼毒的主要原因,真正的原因是他剛纔看見段秋給那財迷送飯去了,不是他小孩子思想不純潔,實在是最近耳邊總有蓉蓉在給他灌輸各種知識,他不能不想歪啊!

“一回來就不肯消停。”柳葉刀第二十八代傳人嘆了口氣,乳臭未乾的孫子那點小心思,怎麼逃得過她的法眼,“要是老爺還在,絕對被再次趕出家去,都帶回來了些什麼亂攤子。”

南宮墨上前替她捶肩,笑容裡帶着一絲難以言語的苦澀。

體會着兒子的孝心,慈母大人的眼神一下子柔和起來,伸手合住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墨兒,娘對不起你。這些年,難爲你了。”

“娘,您還記得小時候我和小羽逃課出去買糖葫蘆的事嗎?”

“唉,人老了,腦子不好使了。”

“我記得很清楚。回來後,爹生了很大的氣,把小羽關了一個星期的祠堂,一天只給一個饅頭一碗水。我卻沒有受到任何懲罰,您甚至還摟着我的肩問我是不是小羽威脅我和他一起逃課。”頓了頓,南宮墨從那關懷的溫暖中抽回了自己的手,“娘,那個時候,我是真的很開心。”

望着兒子落寞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房中的母親長長嘆了口氣,歲月無情的在她的額頭刻下痕跡。

“到現在,你還是對我用‘您’啊。”

悠長深遠的迴廊曲曲折折,走過一個轉角,南宮墨支持不住的靠在了廊柱上,閉上眼,深深的呼吸,以望平復因往事而跌宕起伏的內心。

恐怕南宮家的小兒子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當他被罰跪祠堂面壁思過的時候,他的哥哥是多麼的羨慕。

因爲知道將來的犧牲,所以南宮家竭盡一切所能,把能給他南宮墨的愛都給了,把能對他南宮墨好的事都做了。所以即使他故意打破父親最愛的硯臺,撕壞家中珍藏的名畫字帖,也不會受罰。

當知曉了嫡長子的責任,也就明白了這種呵護並非溺愛,而是加在他身上的枷鎖,越是備至的關懷,這把枷鎖越是沉重不能打開。

“你保護南宮家,維護肖雲景,救段秋和傅雨學,開導蘇行之,可是誰來救你呢?”一襲紫衣憑空出現在迴廊中央,夜風鼓起他鑲着金邊的衣袖,繡着盤龍雲海的長衫在月色中描繪出一副霧氣繚繞的氛圍,人如其衣,江湖人稱鬼見愁神見憂的嗜鬼天師,先皇臨終託付的國師千聖,是一個看不清猜不透的人。清秀的樣貌讓人容易親近,卻又在近身的霎那被這雙閃着妖冶異彩的眸子逼退回去。

南宮墨對他的出現只是稍稍表現了一下驚訝,隨即眼底又恢復了那古井不波的僞裝,站直身子,略一欠身,迴避了剛纔的話題,“京城的事,多謝你了。”

千聖無奈的扯了扯嘴角,這個人總是在你以爲接近他內心的時候,狠狠敲醒你,你離他還是遠得很。

“我來是跟你道別的,恐怕以後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了。”

“你要離開?”彷彿能看到失去國師這個左臂的朝廷會有何種程度的動盪,南宮墨幾乎是下意識的就開口挽留,“難道你忘了先皇當初的託付了嗎?難道你不記得你曾經發誓要效忠琛、皇上嗎?”

“先皇是世間少有的聰明人,他懂得利用你和朱琛胤的關係牽制南宮家,也明白你天地可鑑的忠心對朱琛胤大業的幫助,也知道,只有把你栓在朝廷我纔會接受國師這個職務。”

話裡的曖昧不明讓南宮墨難以置信的看向這個霧一般的男人,“我以爲……”

“你以爲什麼呢?你以爲我爲什麼要在影守和段秋他們同歸於盡的時候出手相救?你以爲我爲什麼在你向我要段秋失憶的解藥的時候就給你呢?你以爲我爲什麼在和悅來客棧一起追殺羅剎門的時候沒有對他們下殺手呢?憑我的修爲,只要動一動手指,他們立刻就能去見閻王。你以爲這些到底是爲什麼呢?”

說到情動之處,來者清秀的五官已經近在咫尺,鼻息互相拍打在臉頰,南宮墨望進那雙妖冶眸子的眼神,卻已經由最初的驚訝恢復成一汪深不見底的幽潭,開口,又是迴避了重點。

“你真的要離開?”

結果,還是沒有任何結果。千聖轉身走到月光下,仰頭望着星羅密佈的夜空,他曾經以爲自己無所不能,通曉未來過去,最終卻不過是這三千世界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逃不開紅塵的羈絆,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我留下的原因只有一個。既然這個原因已經不在了,我沒必要繼續待在朝廷。”

“你發過誓,會對皇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

有些可笑的看了眼言語中還在庇護那個人的南宮墨,千聖不無酸味的說道,“你不用擔心他的。有那個巾幗不讓鬚眉的皇后在,他的國土只會擴張,他的天下只會更繁榮。”

“是嗎?”

“是。少了你我,他還是照樣能做他的皇帝,而且沒有了以往的那些閒言閒語,他的皇位坐的更舒服。”

“總覺得……有點……不甘心呢……”

突然變嘶啞的聲音讓聞者不自覺篡緊了拳,卻又鬆開,上前一步,捉了南宮墨的雙肩,迎上對方閃過一絲驚慌的視線,凝視半晌,長抒一口氣,“我不是他,我給你自由。同時,我也希望你能給你自己自由,你是南宮家的嫡長子不錯,但你也是他們的家人。你有做嫡長子的義務,也有享受家人關愛的權力。我走了,你好自爲之。”

話音剛落,一陣清風穿過,撫過臉頰,那微妙的觸感很像一個吻。

南宮墨撐着額頭,又用雙手捂住了臉,最終沿着廊柱滑下了身體,一雙漂亮的玉手扶住了他,溫潤如玉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下雪了……”

順着花綾那張完美的側臉看向夜空,零星的雪花飛舞着身姿從天空降下。

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就這樣沒有徵兆的降臨了。

一片兩片,漸漸鋪滿了視野,宛如一份沒有結果的感情,隱藏的那麼深,它從天而降,曾填補了心中最脆弱的地方,卻在落地的霎那就融入了泥土,彷彿只是一枕黃樑美夢。

一聲哀嚎穿過層層雪花傳了過來。

“肖雲景,你、你在幹什麼?”

“我?啊啊啊,你怎麼可以不敲門進來哇——”

“你居然在祠堂裡……我告訴奶奶去!”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傳來摔門的聲音。

“好哇你,居然敢藐視你娘柳葉刀第二十八代傳人的命令,老邢,把我倉庫裡的柳葉刀拿來,我劉小鳳今天就拿你開刀重出江湖!”

“不公平啊啊啊——明明被誘惑的是我,爲什麼受苦受罪受打受挨的還是我啊啊啊——”

蓉蓉曰,“誰讓你是受嘛~”

蓉蓉手札:關於柳葉刀第二十八代傳人劉小鳳與羅剎門前任大師兄現任掌門情人段秋的關係之一二。

蓉蓉:聽說你們倆很早就認識了?

劉小鳳:認識倒是談不上。

段秋:寫過一次信罷了。

蓉蓉:可以問問是什麼信嗎?

劉小鳳:就是寄來了一張清單。

段秋:恩。

蓉蓉:清單?

劉小鳳:那隨信一道送來的一棺材金銀珠寶的清單。

蓉蓉:金銀珠寶?

劉小鳳:就算狗子再不孝,那也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總不能就這麼白白拱手讓人了吧。

蓉蓉(黑線):人口買賣……

段秋(笑):有意見嗎?

蓉蓉(陪笑):沒意見沒意見,以前掌門師父一直想賣了你,大師兄你這是正當復仇,絕對沒意見,舉雙手雙腳贊同。不過,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段秋(今天心情好):問吧。

蓉蓉:這麼多的金銀珠寶你是從哪兒弄來的啊?(明明記得那財迷的小金庫在他們去尋寶後就被自己偷偷挖走了啊,反正到時候找到了寶藏,也不在乎這麼點小錢。)

段秋:藏寶圖啊~

蓉蓉:?

段秋(轉向一邊的導播):謝謝。

畫面切換到肖雲景一行人出發去尋寶的路上投宿悅來客棧,傍晚時分客棧大堂裡的晚飯情景。大家請注意鏡頭左上角那一行辦喪事的人,看到旁邊那個棺材沒?答案出來了。

蓉蓉:不、不是的吧。(敢情某人早暗中派人挖寶藏去了?)

段秋:本來是想給大家一個驚喜的,誰知道那個時候蘇行之突然提議要去尋寶,我也就順水推舟想看看他玩什麼把戲。

蓉蓉:那在客棧碰面不是偶然了?

段秋:恩,不過也有一定的巧合性在裡面吧。

蓉蓉:可是你們當初住的是悅來客棧吧,你就不怕被悅來客棧的人發現那一棺材的金銀珠寶,被搶劫嗎?

段秋:所以我晚上就叫花綾通知他們連夜離開送去南宮家了啊。

蓉蓉:……(花綾啊花綾,平時看你清淨無爲與世無爭,居然也會參一腳!)

劉小鳳:那寶藏就只有這麼一棺材麼?

段秋:當然不止,那是個皇陵,我只讓他們裝滿了一棺材,剩下的都給那些盜墓賊了。(這樣人家才肯賣命嘛~)

劉小鳳:啊,好可惜啊……

一陣穿堂風呼啦啦翻着手中被主人不小心遺忘的手札,肖雲景漸漸收緊手上的力度將手札捏成了一團,身上流火四竄。

算你們狠!

肖雲景決定認真考慮‘二度離家出走’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