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

晚間無雨無風, 睿王府內卻有些山雨欲來的氣勢。

忍冬坐在書房前,只靠着桌上一點亮光,面色沉沉的看着手裡那封信。

白日裡, 蕭雪松病的突然, 遲思剛塞給清荷這封信, 沒來得及交待, 清荷也來不及看, 二人便被內侍便催着一道趕往前廳。

“算不算上天開眼”,忍冬自嘲的笑笑,用力將信捏作一團。

原來這封信, 並非是遲思寫給他們以求慰問一二的。這信,乃是遲容寫給妹妹的一封家書, 然則, 雖是家書, 內容卻大多是探聽清荷近況。其中,言語繾綣, 真摯赤誠,遲容對清荷的感情可見一斑。

忍冬冷笑一聲,端起桌上燭臺,不一會,信就付之一炬, 連帶着遲思想幫遲容傳達的那些思念, 也這樣悄然無蹤, 消失不見。

不知是不是蕭雪松忽如其來的惡疾, 嚇到了當日舉辦筵席的東道主, 睿王竟然也病倒了,且一休息便是數日, 探過病的同僚都道:“睿王平日裡就瘦弱的身子骨,越發弱不禁風了,這一咳嗽啊,就好像要把心和肺一同嘔出來,看着嚇人,嚇人吶。”

諸如此類的風言風語,自然也進了蕭雲澗的耳裡。忍冬的不快活,便是他的大快活,當下笑道:“哈哈,我就知道他平日裡最怕弓馬,從不和我們打獵、蹴鞠,定是身子骨不行”。

“大哥神機妙算”,蕭雲澗的幼弟狗腿道。

蕭雲澗道:“哼,忍冬這小子,平日裡最嬌慣不過,一提塞外、大戰,嚇得畏手畏腳,要我說,就是要派他從軍,保證他活不過一個月,哈哈哈哈。”

蕭雲澗的二弟建議道:“大哥上次要給聖山進言,奈何聖上突然發病,錯過了時機,如今聖上龍體漸安,不如再擬一封摺子遞上去,若遂了他老人家的意,父王在南邊也好過些。”

“何須你來說?我心中自有打算”,蕭雲澗是嫡長子,習慣了在兩個庶出的弟弟面前趾高氣揚。

如果蕭雲澗對忍冬的判斷,能讓裴九聽見,想必裴九要笑到在地上打滾不可。

這世上知道忍冬有幾斤幾兩的不多,而裴九恰是其中之一。只是如今他忙着四處征戰,倒也無暇分心想起忍冬。

要說裴九的綠林事業,也風風火火,蒸蒸日上。

他自小熟讀一本《六韜》,又在當朝名將孟若飛的旗下打磨過許久,於兵道一事早已大通,如今在邙山力扯了大旗,畫地爲王,自然少不了四處實戰,到處檢驗一番。

不出一月,邙山之中蟄伏的大小匪幫、流民軍,皆教裴九一掃而光。更有不少人,跋山涉水,聞風前來投靠。

裴大王如今兵強馬壯,整日裡惦記着的事,便是磨刀霍霍,衝入洛陽城,殺了蕭雪松,明媒正娶了顧清荷

裴九事業心強,樣貌一流,但在手下看來,裴大王樣樣都好,就是有一點,叫衆人頗爲費解。

那便是裴大王不近女色,更不近男色。

自打裴九在邙山之中地位穩固,不少手下也或明或暗的收些姬妾,討個老婆之類的,裴九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唯獨他自己,孑然一身,身邊半個侍候的人也沒有。而且裴大王雖常常與手下豪飲,但酒後亂性之事,從沒做過一次。

久而久之,不免暗自擔心,大王怕是有暗疾在身,這可如何是好?亦有人憂心,大王不好此道,如何在他身邊安插親信?

然而,裴九大軍總的上來說,正是共克時艱的草創初期,大家還是要將更多心思用在擴張地盤,戰略部署上,是以大王的隱疾,雖然引人注目,倒也沒人有什麼進一步的行動。

“大王,益州天府之國,地勢易守難攻,若能將此處作爲大本營,稱霸天下指日可待。”開口的是一位書生打扮的中年男子,麪皮白淨,留着兩撇鬍須。

“鍾先生,益州太遠了吧?而且你都說了益州易守難攻,怕不是咱們短時間可以打下來的吧?以我之見冀州好,守衛薄弱,離咱們的大本營也近”,李自閒心中對這位名叫鍾一海,自詡謀士的人十分不滿,心想如今幾斤幾兩,你老人家心中沒數嗎,居然想着勞師遠征!

“棋定,你怎麼看”,裴九問道。

當時,李自閒出奔邙山,自小玩到大的哥們也都跟了來。其中,當屬周棋定心狠手辣,最得裴九器重。

周棋定最善察言觀色,放在在一旁看了半響,就知道鍾一海和李自閒說的,都不是裴九心中所想。

思索片刻,笑道:“以臣之見,繼續收編司隸地區的流民和綠林,養精蓄銳,先入洛陽,殺了蕭雪松,拿下帝都,不怕天下不震懾。”

裴九眸光一閃,意味深長的點了點頭:“棋定知我甚深。”

蕭雪松這病來勢洶洶,去時又如抽絲,皇上身體不佳,自然後宮嬪妃也愁雲慘淡。

不過,她們的憂愁不單單來自弱不禁風的蕭雪松,還來自大成皇后居然懷上了龍種,而且一連幾位技術精湛的老御醫把了脈,都說十有八九是個皇子。

這個消息無疑是平地驚雷,畢竟,蕭雪松如今膝下沒有半個皇子,別說皇子,近些年連個公主都不曾生過。

驟然得子,蕭雪松更是留戀遲皇后寢宮,不但無事時要膩在椒房和皇后作畫彈琴,就連奏摺也一併搬到了皇后榻前,時不時的還讓遲思幫着拿拿主意。

遲思越發得寵,特權也多了起來,比如每月十八都可歸寧,還能在遲府留宿一晚,第二日吃了午飯再回宮去。

三月十八,遲思照例早早便收拾停當回了家,卻意外的碰見了前來看望遲夫人的清荷和忍冬。

“清荷姐姐,我給你的信可有看?”遲思好不容易有這個和清荷姐弟獨處的機會,立馬抓緊時機問道。

清荷想到那封信交給了忍冬,忍冬也大概說了信中內容,便點點頭,又問道:“聽聞皇后懷孕了?”

誰知道遲思冷笑一聲,揮手讓下人退下,才冷蔑道:“懷孕?誰要生他的孩子!”

“早想尋個機會告訴姐姐,我遲思,早已不是當日的遲思,但父親的仇,還有他交待的話思兒片刻不忘。”說罷,欲語還休的看了一眼忍冬。在那短短的一瞬間,遲思彷彿又回到當年遲府初見時,嬌俏可愛的模樣。

遲夫人見女兒如今變了許多,免不了又是一陣傷感。遲思不欲母親傷心,便也收了話頭,說些趣事逗母親開心。

飯後,清荷陪着遲夫人在院中散步。

忍冬覆手站在門前,面帶微笑的看着院中清荷。

“你喜歡她,我早就該發現的”,遲思不知何時站在了忍冬身側:“如果清荷姐姐不是喜歡我哥哥,你們倒也相配。”

“不”,忍冬轉過身,臉上還掛着笑意:“我不會再給任何人機會了。”

遲思被忍冬的笑容晃的一愣,好半天才道:“忍冬,我要和你談個交易。”

忍冬道:“你想要什麼?”

“我?我說想要你,你能願意嗎?”看到忍冬明顯皺了眉,遲思自嘲的笑了笑:“我只想蕭雪松去死,別的,我什麼都不要。父親遺願要我們兄妹二人幫助你,就當我是爲了完成父親遺願吧。”

忍冬,只求你能記得我,記得我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