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太發現自己說了錯話,不好意思起來,“我也不懂得喝茶,就是亂說一通,郡主不要放在心上。”
說着專心致志地端起茶水來喝,小口小口地彷彿在品嚐一般。
“魏太太這樣一說我還好奇起來了,”安怡郡主笑道,“那就將魏太太拿來的茶也泡來,我們嚐嚐到底是不是一樣。”
魏太太忙道:“也不是……我是聽說京裡的華茗軒要賣這種茶,纔拿來給安怡郡主嚐嚐鮮。”
魏太太頭也不敢擡,臉色緋紅。
“我們在一起聽戲喝茶不過是小事,”安怡郡主道,“魏太太送來的禮物還要拿回去不成?”
“那倒不是,”魏太太忙擺手,爲難地看了一眼婉寧,“那就讓人沖泡來嚐嚐。”
魏家下人將禮物送過去,安怡郡主讓下人去泡茶。
“華茗軒什麼時候賣新茶?”
“就是最近,”魏太太聲音很輕,“說這兩日,所以送到京裡相熟的人家來嘗,我們家是總在那裡買茶……”
魏太太一邊回答一邊解釋。
這樣一來大家更想知道,兩種茶到底一樣不一樣。
張氏覺得魏太太很聰明。
說話的功夫安怡郡主府的下人將茶端了上來。
大家迫不及待地去看,顏色很深的茶湯,味道和剛纔端上來好像沒什麼兩樣,魏太太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安怡郡主。
安怡郡主面色不虞,別的夫人抿着嘴沒有說話。
張氏心裡十分的愉快,安怡郡主不相信京裡會有其他茶鋪賣和婉寧手裡一樣的茶,這纔信心滿滿地讓下人來沖泡,誰知道泡出來的偏偏就相同。
魏太太如今又是一副受了驚嚇的模樣,呆呆地愣在那裡。在場的夫人誰能看不出來?這些人現在不說,私下裡也會將消息傳出去,婉寧的茶註定是要賣不出去了。
想要嘗新茶大家都會去華茗軒。更何況這新茶喝起來有些苦澀,並不好喝。
餘卿眉看了一眼婉寧。“母親,您和幾位夫人說話,我們去園子裡。”
安怡郡主道:“也好,免得你們在這裡拘着。”
餘家小姐來幫婉寧,生怕婉寧這時候丟了臉面。
目的已經達到,張氏順水推舟,“她們這般年紀剛好能說到一起。”
淇國侯夫人也笑着,“過些年。我們就要看着她們宴席了。”
屋子裡的氣氛又活絡起來。
“郡主,”婉寧站起身,“您讓人端來的兩杯茶,哪個是我拿來的。”
連自己拿來的茶都不認得,張氏有些驚訝,婉寧平日裡那伶俐的模樣跑到哪裡去了。
“就是那纏枝蓮的杯子,”安怡郡主縱容地看了婉寧一眼,“只顧着和卿眉說話,都沒看到。”
婉寧將茶杯端起來,然後向安怡郡主行禮。
衆人覺得奇怪。安怡郡主也將手裡的茶杯放下。
淇國侯夫人轉過頭去,看到穿着翠藍色褙子的姚七小姐,端着手裡的茶杯向前走了兩步。
屋子裡靜寂無聲。
姚七小姐輕挪蓮步。走到花廳門口,手微微一傾手裡的茶頓時潑了出去。
淇國侯夫人睜大了眼睛。
崔映容也吸了口氣。
婉寧這是要做什麼,怎麼會就將茶倒了出去,婉寧就算認識安怡郡主,也不能當着衆位夫人這樣無禮。
張氏抿起了嘴,最先站起身,“婉寧,你這是做什麼?”
婉寧轉過身回到花廳裡,看向安怡郡主。“若是我送來的茶衝成這個樣子不喝也罷了,茶又苦又澀。難以下嚥。”
張氏眉頭輕輕地一皺,婉寧這是要自揭短處?還是另有玄機?父親已經打聽清楚。沈家店鋪裡要賣的就是這種茶,不會有錯。
婉寧站在花廳裡,“是我沒和郡主說清楚,我們賣的這種茶,不能這樣泡來喝,”說着看向童媽媽,“將我要送給郡主的茶具拿來。”
琳琅滿目的杯子和瓷碗頓時被擺上來。
安怡郡主道:“這都是用來泡茶的?”
婉寧點點頭,前朝還是將茶磨成沫來沖水,就是現在也只是纔有了泡茶的法子,她做出的發酵茶用現在這種沖泡的方法根本無法入口。
“這是什麼?”
安怡郡主站起身走過來看,
“是紫砂壺。”
姚七小姐用的紫砂壺很特別,十分的小巧,甚至要用三根手指來拿,這樣的壺能泡多少茶水。
婉寧看着手裡的紫砂壺,這是賀大年和焦掌櫃讓京裡最擅長做紫砂壺的詹師傅來做的,開始她以爲會很難做成她畫出的模樣,誰知道古代的師傅手會這樣巧,若不是精益求精早就做出了相仿的模樣。
做好了紫砂壺要用紅茶來養,要不是時間不夠,這紫砂壺會帶着一股淡淡的茶香,不過就是這樣也已經足夠。
洗茶過後,幾秒鐘之內就要將茶湯倒出來,然後倒進聞香杯。
“這是要怎麼用?”
婉寧將茶杯端過來,裡面還倒扣着一隻茶杯,這樣怎麼喝茶。
“手捏着倒扣過來。”婉寧解釋聞香杯的用法。
安怡郡主看着新奇,“你怎麼想出這樣喝茶的法子,這叫什麼?”
婉寧道:“聞香杯。”
“聞香杯,這名字起的好,真的有茶香,”安怡郡主轉頭看向花廳裡的夫人,“大家快來嚐嚐,這茶可跟我們方纔吃的不一樣。”
說完話,安怡郡主懷疑地看着婉寧,“你是不是換了茶。”
兩個人頓時相視一笑。
崔映容端起茶來嘗,“若是我們今天不在郡主府裡喝了這茶,就算讓人將茶買回去也要鬧出笑話,可見這茶也不是隨便吃的。”
張氏看着眼前的茶杯,裡面的茶湯沒有那麼濃,喝起來也少了苦澀和奇怪的味道。一個小小的茶壺竟然會讓茶變得不一般起來。
“你怎麼想到的法子?”
婉寧看了一眼張氏,“是先做了茶,纔想着法子來嘗。周圍嘗茶的先生都請遍了,想要做茶、嘗茶。茶真的好喝才能拿出來賣。”
婉寧刻意說得慢些,“沒喝到今天這樣的茶湯,我也不知道這茶能拿出來賣,賣茶是小事,真的懂茶纔是大事。”
張氏的心跳豁然加快,華茗軒定然是不懂得要怎麼泡這種茶,這樣一來哪家賣的是正宗的新茶,立即就能分得清清楚楚。
張氏向周圍看過去。花廳裡的夫人都聽得津津有味,方纔婉寧用的那套茶具也被撤了下去,連她就想再仔細地看看,那些東西都是些什麼。
安怡郡主笑道:“如今我算是看清楚了,姚七小姐是做出新茶的人。”
崔映容深深地看了一眼婉寧,“七小姐可不能厚此薄彼,七小姐送給安怡郡主的東西,我也厚着臉皮要一份,免得走出了郡主府,就再也喝不到這樣的好茶。”
張氏攥起了帕子。
崔映容看向張氏。“三太太有這樣的女兒在身邊,可是天大的福氣。”
張氏面色僵硬片刻,立即笑着頜首。
周阮如纏着婉寧說話。三個丫頭又開始說說笑笑,花廳裡的夫人不時地將目光落在婉寧身上。
今天過後,除了沈家要新賣的茶,婉寧也會被人不停地提起,京裡的小姐琴棋書畫但凡有一樣出挑,都會讓人讚不絕口,更何況婉寧有幫她的安怡郡主和鎮國將軍夫人。
她本是想要給婉寧拆臺,如今卻做了婉寧的墊腳石。
張氏只覺得透心的涼意從胸口鑽出來。
……
“妹妹泡的茶真好喝,”周阮如喝了一杯又一杯。餘卿眉笑着看了周阮如一眼,“哪有你這樣喝的。這茶也不能白吃,你做的耳墜子好看。快來做一對送給婉寧。”
“那是自然,”周阮如道,“我做兩對碧璽的給你們,戴起來定然好看。”
餘卿眉道:“我豈不是白白得了你的東西。”
三個人正說着,下人來稟告,“馬車已經備好了。”
沒想到這樣就散了宴席,周阮如依依不捨地拉着婉寧的手,“不想讓你走,乾脆和你繼母說一聲,去我哪裡住一陣子。”
餘卿眉“噗嗤”笑起來,“這話應該是我說纔對。”
周阮如這才恍然大悟,“我還當這是我家了。”
婉寧先送了周阮如上車,然後纔跟餘卿眉告辭,“改日去我家裡。”
餘卿眉道:“要不是我表姐生病,我真的要過去,如今那邊亂成一團,我母親的意思讓我過去陪些日子,”說着壓低聲音,“我那表姐定了婚約,要行及笄禮,誰知道會在這時候生病,遠近的郎中和御醫都請了,吃了藥卻不見效用,人瘦成一把骨頭,也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婉寧道:“是不是要嫁人了心裡難免慌張。”
餘卿眉搖頭,“也不是,要明年才籌備婚事呢,再說這親事極好的,別人羨慕都來不及,她怎麼會不願意。”
有些事並不是別人看着好就好。
姚家下人又來催,婉寧才和餘卿眉分手。
……
張氏心神不寧地坐了馬車回到姚家。
坐在椅子上,她還在想婉寧沏茶的模樣,熟練又自信,根本是早已經準備好了。
爲什麼,難道姚婉寧已經料到今天的情形?
張氏焦灼地站起身來。
院子裡忽然傳來清脆的童聲,“母親,母親,五叔來了,五叔要教我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