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從戎

倭奴使節的無禮誠如枯井中的落石,沒有多少日子便不了了之。我也並不以此小國爲意,只是打聽其國近況,原來年前有一將軍平定諸國,擁護其主消弭了國內爭戰便盲目自大起來,居然還想和我大越分庭抗禮。韋白告訴我說那將軍喚作“豐臣信長”,官號“大關白”,我知道蠻夷姓名古怪,沒有宗嗣,也沒吃驚。

年節將至,聖上傳下詔諭,於新年改元“元平”。經曰:大哉乾元。想來聖上已經不只求“天平”而是真要再整乾坤了。

除夕過得熱鬧,和韋白兩人喝酒喝到天明,還有幸聽得韋夫人的琵琶絕技,卻在醉中被韋白推醒。正驚訝間,看到韋白身後的內侍,明白是自己不願僱傭僕從,內侍叫不開門纔去找了韋白。

“聖上口諭,着朝散大夫明可名即刻入宮,於清心殿候駕。”內侍傳了聖旨。

我領了旨,翻出朝服,韋白幫我一起穿好,道:“子陽,你不喜上朝,近日聖上脾氣不好,小心應對。”韋白斥責倭奴使節之後不久便授了崇文館編修,升了一品,月俸也加了十兩,手頭顯是寬裕許多。

我點頭稱是,和內侍一起入宮。

內侍入內回了聖命,傳下要我覲見的旨意。我進來清心殿,看到一地的茶碗碎片,知道皇上剛剛發過脾氣。

“明可名,你可知朕爲何要發雷霆之怒?”聖上問我。皇上易怒我是早就領教了,誰知道這次又受了誰的窩囊氣,我坦言道:“微臣不知。”聖上扔給我一本杏黃奏摺,道:“你自己看吧。”

莫非又有御史彈劾我?我滿心疑惑地翻開,吃了一驚!原來小小的倭奴國居然出兵高濟,已經佔了高濟臨江道。“明可名,這是高濟地圖,臨江道便是這裡,現在盡數被倭奴佔去。”聖上的書桌上攤着一張地圖,臨江道陷落,高濟國一下子小了三分之一。

我掐指算了算,道:“陛下,摺子上說上月倭奴佔了臨江道,那豈不是在朝貢之時便已經開始整軍發兵?爲何高濟使臣不奏?”聖上怒色又起,道:“倭奴膽大妄爲早在朝貢之前就以發兵,高濟使已經將到京師,並不知曉。不過高濟也太不濟了,居然讓倭兵如入無人之地!枉朕還將北疆七國着其王統領。”

我模糊記得倭奴在先朝之時便有過悖逆之舉,想來其秉性如此。“陛下,那是否命武嘯星將軍奔馳高濟救援?”我問。

聖上搖了搖頭,道:“朕原有此意,只是擔心匈厥古啊,其國主直郅單于,是匈厥古百年來少有的英主,難以對付。朕想從內地派軍,馳援高濟。”我看着地圖,沉吟半晌,道:“陛下,倭奴遠攻高濟,其輜重補給從何而來?只要我大越水師截了他的後路,高濟國堅壁清野,其兵不攻自潰。”

聖上點了點頭,道:“依明卿所言,我王師用大船運過去,截其後路,不是更好?”我思索一下,答道:“若是如此,朝廷先要有能承載數千人的大船,且海波難測,萬一有個閃失,恐怕得不償失。不過若從陸路馳援高濟,難免會成疲兵。”

皇上突然笑了:“明卿有所不知,朕做皇子之時曾受命督建先皇龍舟。其船高十五丈,長三十丈,寬十八丈,上可跑馬列陣,可容五千人數,且不懼風浪。先皇本是打算建成之後出海祭天的,卻一直沒有成行。”

我心如擂鼓,高十五丈!豈不是比天下大多半的城牆都要高?如此巨大的海船,不會沉了嗎?當即問道:“陛下,此船不會沉嗎?”聖上大笑,道:“此船乃是前朝魯王旺設計而成,下水也有幾年了,並無沉船之虞。”

“陛下,那我朝能造多少如此巨船?一船耗費幾多?”我問。皇上神色一黯,道:“朕是十六歲那年接手督建的,直到先皇駕崩之前兩年方纔完工,加上之前已經修了兩三年,恐怕要近十年,動用民役萬人。”

果然是帝王手筆!

“陛下,此船即便能運萬人,恐怕還是不夠,倭兵攻入高濟的兵力可有十萬之衆。”我道。皇上眉頭一皺,道:“說來說去還是那高濟太過不濟,居然傾全國之力還擋不住倭兵十萬!”

“聖上息怒,依微臣之見,高濟太平日久,不曾聽聞其國有變亂兵燹。反觀倭奴,連年征戰,兵士將佐皆是九死之餘。臣在西域也深感久戰之師與太平之軍大有差別,不能光說高濟不濟。”

“也罷,朕就出五萬王師,平了倭奴之亂。明日早朝明卿遞個章程,也讓羣臣議議。朕還要召見那個高濟的大對廬,你先去吧。”

“臣告退。”

我剛回到家裡韋白便過來了。我把覲見之事說了,韋白嘆了口氣,道:“子陽是兵陣的行家,愚兄說不得什麼,只是兵者非君子之器,子陽就不曾勸聖上下詔責令倭奴退兵?愚兄也知道,不戰而屈人兵,善之善者也。子陽爲何不試試?”

我也有些後悔,當時聖上一問沒有想起來,又好臉面,強道:“太白兄也不是沒有看到倭奴使節的無禮,顯然不把我大越放在眼裡,何必自討沒趣?那種奴人,就當好好教訓一通,下次也就不敢了。”

韋白沒說什麼,讓我晚上過去吃飯,回去了。

我鋪紙研墨,先勾勒高濟地理海圖,舔筆長考攻略之策。

等我想好,墨汁已經幹了。

太陽還沒露臉,金殿上燈火輝煌,朝臣們議論紛紛,不知今日爲何聖上這麼早就宣旨要大家上朝,除我之外恐怕只有幾個重臣知道倭奴起兵一事。待聖上坐了朝,我遞了《平高濟倭亂策》。內侍當庭讀了,許多朝臣轉頭看我,看我這個廟堂新貴。

我向皇上進言,派兵走陸路,過綠鴨江入高濟,只要高濟都城漢平能撐住一個月,我大越王師便可保其社稷。我捨棄敵後登陸也是爲了誘敵深入,使其後繼不接,方便切斷倭兵糧道。衆臣都是文官,說了些仁義王道之類的廢話之後沒有爲難我,贊同出兵替高濟抗倭。

只是出兵數量和領兵將領成了大問題,朝廷上爭論不絕,誰都不肯鬆口。在他們看來,五萬王師出擊十萬倭兵實在是殺雞用牛刀,而且必勝之仗,都想讓這個好機會落在親近的人頭上。

“衆卿家!依朕之意,明可名平西之役有目共睹,計略超人,朕以爲,此番平倭,還是派明卿領兵。明卿可願轉爲武職?”聖上此言一出,滿朝寂靜,都看着我。我不喜歡鉤心鬥角的朝堂,也不願意奔波沙場,對我而言最好的選擇該是領一份朝散大夫的薪俸,想起來了便上朝看人欺負皇上,平日在家看看書,和韋白喝喝酒。再不成,反正現在已經有一座宅子在手,辭官在家也算有福了。

“明卿家!”聖上高聲叫道。

“臣明可名啓奏陛下,臣以爲,平倭並非易事。兵法有云:五則攻之,十則圍之。以半數對敵,恐有疏忽。”我回避了讓我領兵的話題,也看出聖上的目光充滿責備。這不能怪我,昨日是聖上自己說出兵五萬的,只要不是我領兵,隨便他出多少我都無所謂,只是現在我有出征之虞,話就要說明白些了。

“大膽明可名,你上的摺子是五萬人,要你領兵了則恐有疏忽,你敢以死生之事爲兒戲!”皇上大怒。其實我也有些慚愧,只是昨日不敢頂撞皇上才認了五萬,當下道:“臣知罪,只是有下情啓稟。”

“奏。”皇上忍住氣。

“臣啓陛下,微臣奏摺中所言五萬,乃是臨陣對敵之數。適才聽諸位大人一說方纔知道其中有些誤會。”我飛快整了整思路,“若是論出征的總兵數,非十萬不可。另外五萬,乃是隨軍工匠、醫士、以及其他輜重。陛下明察,臣不敢以萬人性命兒戲,只是《平倭策》中實在漏算了這五萬人。”

皇上拿起奏摺又看了看,知道我玩弄文字,又不能當庭說穿。正氣惱時,吏部尚書朱子卯出班,奏道:“臣朱子卯啓奏陛下,臣知一人,年輕有爲,自幼熟讀兵書,嘗與本朝名將王致繁將軍論戰,王將軍誇其有孫宜子之才。若是此番出征交付此人,想來無憂。”

我以爲王致繁只是庸將,更不知這位有“孫宜子之才”的將軍是何許人物,側耳傾聽。聖上顯然也不知道他所指何人,連聲詢問。本朝名將如金繡程、曹彬皆不年輕,武嘯星更是走不開。另外一些善戰將軍也都是各守一方,真要調動關防恐怕時過境遷,高濟早就被倭國並了。

“臣所薦者,乃是左金吾衛大將軍陳裕。”朱子卯奏道。

“兵部的人,微臣尚未保薦,吏部尚書大人倒是知道得清楚。”張琦倚老賣老沒有規矩,執殿御史也沒有多話,讓我心裡大大不平。不過張琦的確算得上“德高望重”,說是從三品的兵部侍郎,其實就是兵部尚書。當時大帥坐鎮軍事,以大司馬兼管兵部,故尚書空缺也沒有補,現在大帥殉國,這個老侍郎離正名之日也不遠了。

至於陳裕,我想起聖上曾說他上了萬言書,痛斥我不明軍事。但是當日大帥與我論朝中大將,並未提過此人,不知有何能耐。趁着朱子卯和張琦兩人爭論的空,我定了定神,細細思索:聖上好不容易抓住個國老的徒弟,用人之際必定不會輕易放過我,我在朝中做個拿乾薪的文官想來機會不大。武官品秩要比文官高上一檔,只是武官品高位低,還要等聖上特詔方能參與朝會,俸祿也較同品文官低了許多,甚至比外官都低。

考量之後,我待聖上打斷兩人爭執,啓稟道:“臣明可名啓奏陛下,適才陛下所言,臣反覆思量,願以卑鄙殘身爲國爲君,不敢有辭。只是殘廢之身不能爲將,臣願以文官領武職,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身前身後名!”一時口不擇言,盜用了韋白的座右銘。

“臣李哲存啓奏陛下,文臣領武職並非沒有先例,想當年國老虛綦之亦便以太師領武職,將兵數十萬親臨沙場。明可名所請,並無不妥。”李哲存一出面,朝廷上頓時安靜下來。只是他的一席話讓我吃驚不已,千橋鎮上之事還讓我記憶猶新,當時若非大帥庇護,恐怕我已經命喪其手了。

“臣保左金吾衛大將軍陳裕,必能以五萬大軍平定倭亂。”朱子卯似乎要和聖上卯上了一般。

“老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馮霂突然出班秉道。這千年難遇之景,聖上自然給足面子。“老臣以爲,不妨撥五萬蔣棟國麾下部曲給明可名,另讓陳裕領五萬禁衛軍,過了綠鴨江後兵分兩路,待回師之日論功。如此一來,也正好爲朝廷選拔將才。”

“臣附議。”朱子卯在馮霂面前便如晚輩一般,不敢再堅持。最尷尬的還是張琦,他本來推舉河南路指揮使蕭忠武,現在給馮霂這麼一說也不敢多話。其他朝臣見李哲存、馮霂都有意讓我領兵,以爲早就內定了的,哪裡還有話說?

“既然馮愛卿這麼說,明卿家便以文官之身領……平倭大將軍職。”聖上道。

“臣蔡真,啓奏陛下。”在山南爲難我的御史,我心裡暗道。

“奏。”

“明可名現領朝散大夫銜,本是從五品下的散階,那平倭大將軍職算是幾品?”蔡真雖說只是這麼問,卻暗含反對之意。

“蔡卿所言不錯,朕也深以爲然,莫若另加明可名兵部、兵部職方郎中,正五品上。呃,正五品……那就改賜中散大夫,領平倭大將軍職,從蔣棟國麾下挑選部曲,上報兵部備案。如此衆卿家還有何異意?散朝!”聖上像是逃一樣就離開了龍座回了內廷,留下一班臣子滿臉尷尬,三呼萬歲。

我不經意間成了大越升遷最快的官員。兵部職方郎中,掌管地圖、城隍、鎮戍、烽候、防人道路之遠近及四夷歸化之事,很適合我的實缺。

第二十六章 城外的敵軍第二十五章 兵臨熊慶州第五章 內亂第十五章 西陲的除夕,沒完的故事第八章 回京受審第十二章 七月流火第六章 出征第七章 蠻使第九章 受令第四章 回京慢第三十四章 聖駕回師第二十三章 琺樓城之歌第二十一章 輜重第十一章 清君側第十章 美女第四章 回京慢第七章 蠻使第六章 出征第十三章 或躍在淵第六章 北疆策第十二章 間計第五章 測字第八章 對攻第一章 死牢裡的老人第八章 從戎第十三章 李渾第一章 死牢裡的老人第十九章 禍福不測第十二章 間計第九章 點將第十四章 推心置腹第二章 拜師第二十章 接敵第六章 出征第七章 隱兵第三十二章 酒逢知己第三章 天災第三章 天災第七章 蠻使第三十八章 彈劾第十二章 初到高濟第三十一章 破敵第三章 天災第四章 亂起第二十五章 兵臨熊慶州第四章 報復第九章 受令第二十六章 城外的敵軍第六章 交心第三十二章 酒逢知己第二十一章 禍不單行第十六章 平西三策第二十一章 輜重第三十五章 面聖第十九章 軍心第十八章 死村第二十八章 玉龍將軍第五章 測字第二章 忍辱負重第二十一章 輜重第二十一章 禍不單行第十五章 失敗的空城計第二章 老丈第十一章 將隕第二十九章 白雲蔽金閣第一章 死牢裡的老人第二章 忍辱負重第二十四章 琺樓城之插曲第三十四章 聖駕回師第七章 金城第八章 回京受審第六章 北疆策第九章 三部會審第一章 燕州雲州第五章 離間第二十五章 兵臨熊慶州第四章 報復第五章 家人第四十章 回家第七章 元平六年第十章 元宵第二十章 接敵第九章 雙雄第三十章 老兵第十章 元宵第九章 三部會審第七章 金城第八章 回京受審第三章 師父第三章 戰棋戰第十九章 軍心第二十八章 玉龍將軍第二十九章 白雲蔽金閣第十三章 李渾第三十四章 聖駕回師第二十七章 騎兵!重騎兵!第二十八章 玉龍將軍第七章 元平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