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這麼都不像是人類的孩子衝着自己撲了過來, 衛爸爸嚇得腿一軟,趕緊躲了開。
那孩子一擊不成,雙眼中的血色好像又濃了一層,帶着尖利的哭聲躍起,追趕在了衛爸爸身後。
衛爸爸一直都堅持鍛鍊,腿腳還不錯,很快就跑出了停車場,大馬路上一個人都沒有,他心裡還來不及對身後事做出一絲評價,伴隨着尖嘯,那團東西已經也跟了出來,目標明確的往他身上衝。
他下意識繼續奔跑着躲避跑在了馬路上,剛剛還空無一人的前方突然出現了亮光,衛爸爸遮住了被亮光弄的刺疼的眼, 等到看清面前景色,腦子裡也明白過來自己處境時,眼睛瞳孔猛地縮小,可也晚了。
——嘀!
一輛大貨車也看清了眼前有人, 司機拼命踩着剎車, 車輛卻絲毫不停地向着不知爲何僵立不動的衛爸爸衝了過去。
衛爸爸瞪大眼,雙腿被從那個東西死死抱住, 讓他寸步難行, 根本來不及給他反應的時間,貨車已經開到了跟前。
生命前的最後幾秒鐘, 他想到了妻子,女兒,和那個早逝的孩子。
一隻手猛地將他拽了過去,衛爸爸整個身子與貨車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擦肩而過。
活下來了。
他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了這麼一個念頭。
也不知道喘了多久的粗氣,衛爸爸的呼吸才勉強沒那麼急促了,這纔想起來要看自己的救命恩人。
一看,他就愣了。
面前的少年身形修長,穿着高高的羊毛衣,在路燈下可以看得出來膚色白皙,樣貌應該是清秀俊美的。
爲什麼說是應該呢,因爲他臉上帶了半截面具,遮住了一雙眼四周的模樣。
誠實的說,衛爸爸只在電視劇裡見過人戴面具。
但人家剛剛救了他,感激還來不及,怎麼又好意思問別的,衛爸爸聲音還有些急促不穩,對着面前的少年道謝,“謝謝你啊,這次真的多虧你了。”
衛明言望着面前的男人,在他疑惑地目光下靜了一會,才輕聲道,“你收了人的錢,被他買了命,這次只是第一次,如果不把錢還回去,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你死亡。”
衛爸爸很快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空白的大腦努力思考着,立刻回想起了今天剛剛收到的紅包。
他眼中露出不敢相信,手忙腳亂的從包裡掏出了那個大紅包,“是,是這個?”
少年瞥了一眼,點了點頭,“對。”
剛纔碰見的詭異生物,前兩任前輩的莫名出事,彷彿都在這一刻有了答案。
衛爸爸眼中滿是迷茫,他和新任老總往日無怨今日無仇,他爲什麼要害他呢。
“不用擔心。”
衛明言望向遠處,在那裡,正有個小鬼縮在草叢下窺探者這邊。
“他拿錢買命,小鬼今晚被我嚇走了不敢再來,自然會去找他。”
衛爸爸感激的點點頭,“謝謝,謝謝您。”
少年神情頓了頓,路燈下,衛爸爸總覺得他像是要對自己說些什麼,可最終,衛明言只是道,“我送你回去吧。”
一路上,兩人都很沉默。
衛爸爸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少年則只是緩緩走着,馬路上也零星多了幾個人,衛爸爸也緩了點回來,看着前面不緊不慢走着的少年身影,遲疑着開了口。
“您是專業學這個的嗎?”
衛明言腳步頓了頓,“嗯,差不多吧。”
衛爸爸臉上立刻露出了個笑來,“大師,請問我以後要是還有這方面的問題,可以去找您嗎?我會交費的!”
他想着除了這次差點被人害,還有妻子和女兒,以前不知道有這種東西就算了,現在都知道了,這種超自然的事情,如果她們經歷了他又束手無策怎麼辦。
少年這次沒有答話,只是停住了腳步,擡起頭來望着衛家的那棟樓,聲音輕輕淺淺的,“你到了。”
衛爸爸邀請,“要不要來我家裡坐坐?”
“不了,你上去吧。”
得到了拒絕,衛爸爸只好上了樓,在樓梯口衝着站在路燈下的少年揮了揮手,才爬上了樓梯。
少年仰着頭,看向那個家的方向。
那裡亮着燈,是爲加班的衛爸爸留着的,好讓他回來的時候不至於抹黑,他看了一會,輕輕摘下了面具,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傷口,身子漸漸消失了。
衛爸爸家在二樓,很快就到了,掏出鑰匙來打開門,穿堂風吹過來時,他才發現自己後背都溼了一大片,估摸着是被那個東西給嚇得。
他將這件事埋在了心底,不打算跟家人說,畢竟這種事說出來也只是徒增擔憂。
剛剛放下包準備去洗個澡,衛爸爸突然頓住了腳步。
他好像,從來沒有跟那個少年說起過自己家在哪裡吧?
中年男人連忙去了陽臺往下望,卻見路燈下早就沒了身影。
“爸,你看什麼呢?”衛柔的聲音突然從後面傳了出來,“媽可說了你不準再抽菸了。”
衛爸爸被女兒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連忙轉過了頭,看向穿着睡衣打着哈欠走到客廳裡的衛柔,“你怎麼還不睡,明天不是和同學約了一起出去玩嗎?”
“睡不着。”
衛柔嘴上答着,一雙眼卻定定的望向父親身上,尤其是腳踝上,那黑氣幾乎都要滿出來了。
剛纔她好好地睡着覺,睡夢中就是感覺到了這股讓人不舒服的氣息才醒了過來,本來以爲是哪個東西不長眼闖了進來,沒想到居然是父親帶回來的。
女孩不易察覺的皺了皺眉,轉頭就拿起了客廳上的一摞書,在衛爸爸還沒來得及反應前,嘩啦啦的將書丟在了他腿上。
黑氣無聲無息的被砸沒了。
衛柔低頭撿起書,擡起頭對着衛爸爸道,“剛纔手滑。”
衛爸爸一臉懵。
從他這個角度來看,就是女兒從桌子上拿起書,然後徑直扔在了自己腿上,什麼手滑都滑到這個地步。
“爸爸你下班的這麼晚,是不是碰見什麼事了?”
衛柔卻根本沒給他提問的時間,目光不着痕跡的在衛爸爸額頭上的細密汗珠上停留一瞬,眼沉了下來。
“沒有,就是加班晚了點,後來沒車,直接走回來的。”
衛爸爸不想嚇着女兒,含糊的掩飾了過去,“好了好了,你明天還要出去玩呢,趕緊去睡覺,我去洗澡了。”
他說完,生怕衛柔追問,趕緊去陽臺拿了換洗的衣物進了衛生間。
因爲剛剛纔碰到過那種事,衛爸爸今晚洗澡不免就有些戰戰兢兢地,洗頭的時候連眼睛都不敢閉上,生怕一睜開眼面前就又出現了什麼東西。
這應該是他這個秋天洗的最快速的一次澡了,衛爸爸洗漱完怕吵到妻子,輕手輕腳的回到了他們的房間,掀開被子小心躺了進去。
然後頭就被枕頭底下的書本給硌了一下。
衛爸爸疑惑地掏了掏,從裡面掏出了一本英語書來,一看就是衛柔的。
怎麼衛柔的書跑到他枕頭底下來了,這孩子,最近好像總是神神秘秘的,衛爸爸沒多想,隨手放在一邊就睡去了。
他累的很了,沾了枕頭倒是睡得香甜,隔壁房間的衛柔卻開着燈坐在桌前,一絲睡意都沒有。
她自己和這種東西接觸過,雖然現在不怕了,但也知道它們都是一些沒什麼思維只靠本能的生物,要麼對人不感興趣,一旦纏上了,肯定是非要弄得人家破人亡還不算完的。
爸爸怎麼就沾惹上了這種東西呢!
衛柔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了,關鍵是她還在上學,不可能跟在父親身邊,可要是真的這樣什麼都不管的去學校,又怎麼可能。
“想什麼呢,一臉苦大仇深的,真醜。”
窗邊突然傳來少年調侃的聲音,衛柔驚喜的擡頭,果然見到衛明言正晃晃悠悠坐在了窗邊,笑眯眯的望着自己。
“你這幾天都到哪裡去了,神出鬼沒的!”
她連忙起身來到了少年身邊,看着他問,“我又不知道怎麼找你,想知道你怎麼樣了,也只能心裡自己猜。”
衛明言笑着伸出手自然地揉了一把她的頭,“這不是輪迴所剛剛開嗎?那些徘徊的殘靈們正排着隊的去輪迴呢,我怕出亂子,就在旁邊蹲了幾天。”
“你剛剛在那裡想什麼呢,眉毛都快能夾死蒼蠅了。”
說起這個,衛柔看見他的喜悅立刻被擔憂父親的心給壓了下來,“我爸爸,他身上不知道從哪來惹來的煞氣,也沒有跟着殘靈,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如果衛爸爸身邊跟着的是殘靈,對於衛柔來說還好辦一些,要麼就大頭朝下從樓上扔下去,要麼就送去輪迴所,可現在的問題是衛爸爸身上只有代表被殘靈纏上的黑氣,它不出現,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不錯啊,你現在都能看見煞氣了。”
衛明言先是表揚了一句,然後引導道,“現在輪迴所開了,你也可以做一些法器了。”
“法器?”
“對,只要那些殘靈害怕什麼,你就做出一些什麼就好,反正就跟電視上那些差不多,放在爸爸身上,萬無一失。”
衛明言揉了一把她的頭髮,“既然你都已經可以看見煞氣了,做出來的法器多少也頂點用的。”
衛柔完全沒有發現衛明言對衛爸爸的稱呼,若有所思的點着頭,心裡面漸漸有了一點雛形。
衛爸爸第二天起牀的時候,就收到了女兒的愛心香囊,摸着裡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封着些什麼東西,疑惑的看着衛柔直接塞到了他身上。
“柔柔,這什麼?”
“就是戴着能保平安的。”
衛柔將香囊直接系在了衛爸爸鑰匙扣上,反正按照衛爸爸的習慣,一向是人在哪裡,鑰匙扣就在哪裡的。
衛爸爸撥弄了一下這個小香囊,“這又不是平安符什麼的……”
“爸爸你就戴着,我回來要檢查的,一定得戴着啊。”
他實在受不了女兒的撒嬌,只好妥協,反正戴着這麼個小玩意也不費什麼事。
出門的時候,衛爸爸心情有些沉重,他是去辭職的。
畢竟上司都要他的命了,他也不可能再待下去。
結果到了公司才知道,昨天晚上新任老總出去飆車,被撞死在了西山路上,等到人被找到的時候,整個身子都被碾爛了。
現在公司羣龍無首,一片忙亂。
在人們的唏噓中,只有衛爸爸隱約猜到了什麼。
昨天,那個少年說,想要他命的人會得到反噬。
可能,這就是反噬吧。
公司最終還是易了主,這一次的老總是個整天笑呵呵的胖胖男人,他對待後輩的態度很好,絲毫不吝嗇提攜後輩,也非常體貼下屬,公司裡的員工們很快接受了他。
衛爸爸又被提薪了,新老總對於踏實肯幹的職工總是不吝嗇金錢。
就在公司漸漸步入正軌的時候,新老總臉上的笑突然沒了,他也不像是之前那樣愛下樓巡視各處,看見大家辛苦了就直接叫來奶茶請客,而是神色匆匆的來來去去,偶爾碰上了,臉上的笑容也是勉強擠出來的。
公司裡很快知道了爲什麼,新老總唯一的兒子入院了,莫名的昏睡不醒,新老總只有這麼一個寶貝獨苗,妻子去世之後也不肯續娶,自己把孩子帶大的,結果突然出了這麼一檔子事,他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新老總爲人友善,大家都挺喜歡他這個不擺架子又有能力的老總的,知道這件事後也都有點擔心那個孩子出事,畢竟看情況,要是這孩子真出了事,老總也要去半條命。
他每天神情匆匆的往返在醫院和公司之間,臉上的疲憊越來越多。
這一天,新老總收到醫院的消息,說自己兒子生命體徵突然變的特別不穩定。
他已經昏睡很久了,無論什麼樣的檢查都查不出來原因,最好的醫生都束手無策,新老總現在每天睡覺都不敢睡踏實,生怕一睜開眼收到的就是兒子的死訊。
得到消息後,他急匆匆下樓,突然發現前面有一串鑰匙串,應該是被人不小心丟掉的。
他也沒多想,直接撿起來帶着去了醫院,想着要是回不來,就讓秘書帶去公司找失主。
醫院裡,年輕的少年正躺在病牀上艱難的呼吸着,一旁的醫生想要搶救,卻根本不知道他爲什麼突然這樣。
看着這樣的兒子,新老總眼圈立刻就紅了,他上前一把握住了兒子的手,痛苦的望着他。
鑰匙串從他的口袋裡掉了下來,香囊靜靜的躺在牀上。
牀上的少年大口大口呼吸着,艱難的睜開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