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服了這些山匪, 衛明言便着提着刀開始巡視自己新打下來的根基。
這窩山匪在這裡盤踞的時間也有七年了,原本各個都是老實莊稼漢子,雖然現在也有了點土匪的樣子,但能在這一塊活了七年,自然靠的不是能打。
衛明言一開始還有些不明白被外面傳到彷彿能生吃小兒,凶神惡煞的這羣山匪怎麼這麼弱雞還沒被官府除掉,等轉悠了一圈,大致就明白的差不多了。
這裡地形易守難攻,山匪們中又有獵戶出身,他們做了弓箭,往山上一趴,別說現在官府那些酒囊飯桶,就算是大羅神仙來了都要發憷。
但饒是這裡山匪們再怎麼警惕,也沒想到衛明言一個人就能摸上山打趴他們一堆人。
曾經的老大莫大鼻青臉腫灰頭土臉的跟在衛明言後面, 看着他進了自己好不容易填滿一半的庫房,在裡面拍來拍去,拍的他心肝都在發疼。
就算這些東西他們用不了,那也是多年來的積蓄啊。
“大, 大哥……”莫大苦着臉, 五大三粗的漢子臉幾乎心疼的皺成了一團,“這裡就是我們平時用來放置財物的庫房, 您要是喜歡什麼, 隨便拿……”
說到最後,尾音都在發顫了。
衛明言轉頭瞥了他一眼, 語氣淡淡的,“你們在這山上待了七年,就這麼點東西?”
莫大臉色越發苦了,“我們也就第一年賺了些銀兩,但從那一年開始,附近都知道這座山上有山匪,寧可繞路也不肯走這裡,官府來過幾次之後惡名更是傳了出去,現在一月能劫到一個人就算走運了。”
本來他們日子過得就苦,第一年的錢雖然多,但坐吃山空了這麼多年也早就乾淨了,他們又知道自己的斤兩不敢離開這座山,沒辦法,只好自己耕田種地,偶爾在山中抓些野味打打牙祭。
本來日子過得就夠苦了,結果居然還惹來這樣一個煞神。
衛明言打開了一個小箱子,果然不出他所料,空的。
這半個庫房裡的東西,大部分都是一些空箱子,至於裡面的東西,想也知道去了哪裡。
“這個,這個裡面裝的是一顆珍珠,當時珍珠價賤,讓我拿去換了錢了。”
莫大小心翼翼偷覷着新任大哥的臉色,生怕他會因爲這空箱子生氣。
衛明言倒是沒生氣,他掂量着手中的小箱子,問了一句,“當時你劫來這個箱子時,還有別的嗎?”
“別的……”
莫大想了半天才從記憶裡扒拉出了關於這個箱子的回憶,連忙回答,“有!有!這個也不算是我們劫來的,東邊山頭有一羣狼,運這些貨物的商人被狼咬死了大半,另外一小半還不要命的運着貨車不肯逃命,到了我們山頭已經死的差不多了。”
他說着,臉上的神情有些嫌棄,“那狼羣在撕咬追趕他們他們都不肯丟下貨物逃命,我和弟兄們覺得他們這麼拼命那車上一定是有寶貝,結果狼羣走後,我們費勁巴拉的將那車箱子搬上山,結果居然是一箱子長得奇怪的木頭。”
“木頭。”衛明言笑着點點頭,偏頭看他,“那些木頭呢?”
“被我們燒了,當時正好下雨沒了乾柴火做飯,也不算白忙活一場。”
莫大說完,想起當時他們聽到動靜悄悄趴在上面看,結果看到那商人死都要扒在箱子上死活不撒手的樣子,有些感嘆的嘆氣,“你說這些人怎麼想的,不就是一些爛木頭,我們燒的時候一點都不好燒,不過倒是挺香的。”
“都燒乾淨了?”
“都燒乾淨了,那場雨可是足足下了好久,我們連那些木箱子都拆開燒了。”
衛明言聽了,只笑也不說話,莫大看着他的笑,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心裡涼颼颼的寒的慌。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只好在腦海中努力搜尋着記憶,“啊,有!有!還有!”
“當時有一塊實在太大了,我們塞不進竈膛裡,就放在院子裡面當吃飯的桌子使了。”
他剛說完這話,就見面前的人笑的更加滲人了,正在擔驚受怕時,卻聽衛明言道:
“你去,把你這裡最好的衣裳拿來,再讓人給我打桶水來。”
“誒,好,我現在就去。”
茅草屋裡,莫大走了出去,剛擦了擦額間的汗,外面悄悄探頭守在院子外面的幾個人就連忙迎了上來。
“大哥,怎麼樣,那個人沒有爲難你吧?”
“叫什麼大哥!”莫大一巴掌拍在帶頭的候二頭上,“你還嫌棄我捱打的不夠多是不是?以後叫二哥!”
說着,他又看了眼眼中還帶着不甘的候二,“你以後就是三當家,記住了嗎?”
“大哥,我們兄弟幾個都是一個村子出來的,我們認你,可是那小子,他算是什麼玩意!”
候二眼中帶着悲痛,神情滿是激憤,“咱們和他拼了吧!這麼多人,總不能制不住他一個!”
莫大涼涼的看了一眼自己曾經的二當家,“你又不是沒試過,行了,以後這種話就別說了,要是真的惹惱了他怎麼辦。”
“惹惱了就惹惱了!”
候二一想到自己居然爲了性命認了賊人做大哥,這心裡就恨不得回到剛纔一刀捅死自己。
他這麼做,大哥該有多傷心。
“大哥!我說真的!剛纔是我被嚇到了,你在我心裡,永遠都是唯一的大哥,裡面那個小子,我候二是絕對不認的!”
跟着的幾個人也立刻道,“沒錯,大哥,我們也不認,你纔是我們的大哥,讓我們當他的手下可以,但是他永遠都別想取代你的地位!”
聽着幾個兄弟斬釘截鐵的話,莫大感動的眼眶都在發熱,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挨個拍着他們的肩膀,“好兄弟,好兄弟啊,也不枉我們一起出生入死這麼多次。”
衛明言拿着剛纔那個小箱子走出來,涼涼看向站在院子口的幾個人,“辦個事怎麼這麼磨磨唧唧的,趕緊去給我打水。”
莫大頓時就像是被潑了一身的冷水,蔫蔫的收回手,垂頭喪氣去打水了,候二恨恨又害怕的看了站在門外的男人一眼,轉頭追了過去。
“大哥,我幫你!”
另外幾個生怕衛明言生氣,但他的反應還是平平淡淡的,只是看向他們下了命令:“你們去把平常當桌子用的木頭搬到這個院子裡來。”
“是,是……”
眼看着那幾個被打怕了的人跟個小雞崽子一樣畏畏縮縮的跑開了,衛明言摸了摸小箱子,眼中有些愉悅。
看來,很快就能娶到媳婦了啊。
***
“洗個澡都換了三回水了,怎麼跟個娘們一樣。”
“可別說了,娘們能那麼能打嗎?小心他聽見了再揍我們一頓。”
“看看看,出來了……”
門打開,衛明言身上穿着嶄新的新衣服,頭髮還溼漉漉的搭在後面,他也不介意,舒爽的伸了個懶腰。
這身泥可算是洗下去了,舒坦。
“大,大哥……?”
莫大一直守在門外等着他叫,現在一看到面前站着的男人,幾乎都要嚇傻了。
如果說洗澡之前衛明言是穿着鑲嵌着厚重皮毛的鼓鼓囊囊衣服,臉上又黑又髒,頭髮亂糟糟的,看得出來五官不錯,但無論如何也讓人想不到俊逸上面去。
但他也就是洗了個澡,換了身衣裳,臉也乾淨了,怎麼整個人看上去差距那麼大?
這臉也白淨了,長相也好看了,整個人看上去,那個詞怎麼說來着,玉樹臨風,英姿颯爽,那眉毛,那眼睛,淡淡掃上一眼就讓人覺得心裡發寒,看上去就跟一個將軍一樣。
當然了,莫大沒見過將軍,但在他心目中,將軍應該就是這樣的。
“幹什麼?”
衛明言不鹹不淡的應了一句,莫大訕訕的笑着,“就是,就是覺得你好像哪裡不一樣了。”
之前原身的頭髮亂糟糟的簡直跟個草窩一般,沒有章法的綁在一起,眉毛更是雜草叢生,現在劍眉入鬢,頭髮也規整的梳理在了一起,肯定不一樣啊。
“大哥,你眉毛,自己弄得啊……”
莫大看了半天總算是看出了點章程,大着膽子就問了,“你這個,還挺好看的。”
“那是自然。”
衛明言臉上帶了點得意的笑意,他伸出手摸了摸眉毛,看向下屬,“你說,我這個長相,會討姑娘的喜歡嗎?”
“會會會!那肯定會了!”
莫大想也沒想趕緊拍馬屁,“大哥,我這裡還有點散碎銀兩,你要是想要姑娘,我這就帶你去山下花樓裡,那裡的姑娘啊……”
“滾!”
衛明言一腳踹了過去,看着莫大閃開了,劍眉擰緊,一雙鋒利的眼不悅的看着他,“老子說的是正經姑娘,大家小姐,誰問你花樓裡的那些了。”
“正經,正經姑娘應該也喜歡吧……”
莫大有些害怕的躲在後面不敢靠前,小心翼翼的道,“我沒見過大家小姐,之前倒是劫過幾個,但是她們都躲在轎子裡,給了錢,就直接讓過去了,臉都沒看着。”
“行了行了,你帶上兩個人,讓他們換上我剛纔指出來的衣裳,跟我去一趟城裡。”
“大哥,我們去幹嘛啊?”
衛明言淡淡看了他一眼,“我是大哥你是大哥?”
“我是……不不不,你是,你是,大哥我不問了,我現在就去安排兄弟們。”
看着莫大倉皇跑遠的背影,衛明言有些頭痛,這樣的下屬,真的能行嗎?
等到那兩個人包括莫大換上了家丁的衣服,衛明言這才帶着他們上路。
“從現在開始,叫我少爺,明白了嗎?”
幾個人連連點頭,“是,少爺。”
“來,莫大,你過來。”
看着莫大連忙過來了,衛明言將小箱子丟到了他手中,“聞聞,香不香。”
莫大聽話的湊到鼻尖嗅了嗅,“香。”
“知道這是什麼嗎?”
他迷茫的搖了搖頭,見着長相英俊的男人露出一個笑,“這叫朱木。”
莫大疑惑地撓撓腦袋,“啊?”
“朱木一直都是我晉國皇室,大臣享用的香料,據說點燃之後,香味淡而不散,精心養神,有延長壽命的效果。”
“先帝去世之前,國庫中存留着百年來積攢的朱木因爲一場大火不知所蹤,朱木原本就價比金貴,現在更是一小片就能換千兩黃金,就算是這樣,也是有價無處尋。”
“就連皇帝都要節省使用,生怕用了便沒的朱木,你們居然用它們來燒火。”
衛明言一邊說着,一邊在莫大兩眼發直看着自己的目光下嘖嘖嘖搖頭,“那些被燒燬的朱木,若是發賣出去,得來的銀兩應該可以買下一座城池吧。”
“我,我……”
莫大眼睛直愣愣的低頭看向手中的小箱子,“這,這……”
“這個應該可以換來最少千兩黃金,雖說現在打仗打的厲害,但那些達官貴人,可不會放棄享受的機會。”
英俊男人輕笑着拿過了小箱子,“朱木耐燒,你們燒的時候,就沒發現什麼不對?”
“……當時下着大雨,我們又冷又餓,見這個木頭耐燒,就劈開了架成火堆,熬過了大雨,又有洪水,我們躲在山上,足足燒了半年多,才燒乾淨了……”
莫大已經不是迷茫了,他整個人都要恍惚了,“我們,我們燒的,是朱木……”
這麼一個小箱子,就能有千兩黃金。
那他們燒掉的那麼幾大箱……
莫大兩眼一翻,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行了行了。”
衛明言嫌棄的伸出鞋踢了踢地上的下屬,“你們燒了朱木雖然可惜,但也算是一件好事。”
“若是真的像是你說的那樣,幾大箱子的朱木擡出去賣,還不等賣的錢來,你們這些什麼都不懂得山匪早就被人殺人奪寶了。”
“到時候人殺乾淨,搬走寶貝,再把山頭燒了,一分錢不用花,就得了價值連城的朱木,多划算。”
莫大原本心疼的整顆心都在疼,聽到這番話渾身就像是被潑了冰水,冷靜了下來。
是啊,他們說是霸佔着一個山頭,其實只是那些官府知道打他們麻煩沒有動手,若是到時候真有寶物的消息泄露,那些人怎麼可能放任他們幾個山匪拿着。
雖然這麼想着,可慶幸的同時,這個心還是痛的不行。
那可是寶貝啊!
他們要是沒燒掉,哪怕就那麼一小撮,也夠他們吃半輩子得了。
“趕緊起來,等賣了這箱子,我們去酒樓帶些好酒好菜回去分給弟兄們一塊吃。”
衛明言拎着從山匪庫房裡拿出來的朱木箱子,笑的十分溫和,“放心,跟着我,有肉吃。”
莫大感動的涕淚滿臉,“大哥,你真好!”
“沒辦法,誰讓我是大哥呢。”
看着漢子滿血復活的站起來,衛明言拍了拍手,招呼那兩個傻愣愣還在往前走的山匪過來。
“記住,一會我就是苗城來的衛家少爺,一會我和李老爺談生意,你們就守在門外,如果有人問你們是哪裡來的,怎麼回?”
莫大搶先答道,“我們是苗城來的衛家人,裡面是小少爺。”
“行了,記住,一會不管是誰來問,問什麼,除了這兩句,別的都別答。”
“把臉給我板起來,都端住了,這次要是事成,你們想吃什麼,隨便點。”
“是!”
***
“大哥怎麼還不回來,是不是那個小子使詐了,還是說在半道上遇見什麼事了……”
候二焦急的守在院子後,沒一會就要伸長脖子往下看看,看他們到底回來沒有。
“二哥,你彆着急,咱們都認他做大哥了,他也不能對大哥做什麼啊。”
候二腳步一頓,臉上露出了幾分苦笑來,“是啊,咱們都認他做大哥了。”
“當初村子裡的弟兄一塊跑出來,一路上都相依爲命的,有飯一起吃有苦一起受,結果現在,居然被一個外人當了大哥。”
那名兄弟安慰道,“其實也沒什麼差的,咱們本來也過的不怎麼樣,我看那個人像是挺有錢的,說不定以後日子還能過的好一點。”
“你想的太好了。”
候二蹲在地上,嘆了口氣,“大哥是咱們村子裡的,又是一塊長大的,就算他再怎麼能打,也從來不會動我們弟兄一根手指頭,平時他寧可自己苦也不會苦了我們,可那個人呢?”
“一個外人,別說沒什麼感情了,就說他一上來就是一頓打,以後對我們的態度能好到哪裡去,我怕的是,到時候他壓榨着我們弟兄爲他賣命,他自己吃香喝辣的,咱們吃的還不如從前呢。”
那兄弟頓時慌了,“咱們現在已經夠苦了,還差,那還怎麼活啊……”
“誒……我就是怕這個,本來我們幾個就是好不容易活下來的,現在若是被人當牛做馬的使喚着,連吃都吃不飽,那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候二這番話剛說完,那兩個跟着出去的兄弟穿着家丁衣服歡天喜地的就拎着東西上來了,臉上的笑都要咧到天邊去了。
“二哥!我們回來了!!”
“少爺給買了好多吃的,你看,這麼多!還有烤羊呢!這還有美酒!!”
他們費勁的拎着手裡擡着的東西給愣住的兩人看。
“快點把兄弟們叫出來一起吃啊!少爺說,吃不夠再去山下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