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浪子淑女

鍾情醒來,就看到了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似乎充滿了憐憫、傷悲,又有一絲憤怒、一絲關切。

周圍是一片迷霧的沼澤,邊上有一道流溪,而身邊是不知名的綠草,幾朵野花。真是個讓人悲傷的地方。

只聽林朗輕輕道:“鍾師妹,你怎麼也下來了?”

還叫我師妹!

告訴林大哥我自己跳下來的?那他會怎麼想?會不會覺得我好傻?告訴林大哥我是被打下來的?可是我幾乎毫髮無傷,那他會不會認爲我在騙他?

鍾情猶豫着,在這個人面前,似乎怎麼答都不對。

林朗已經在微笑,道:“你怎麼這麼傻。”

他知道?還是他瞎猜就中?不,林大哥先落下來,絕對不會看到後面發生的事。一定是瞎猜。

“還不敢說?”

看着溫柔淺笑的林朗,鍾情面色微紅。沒想到自己的心事這麼容易就被道破。

女兒家的心事被猜到,更不敢說了。

林朗還在笑,淡淡道:“劍聖藍朔還在,刀魔單無心很快也就會到了。鍾師妹你應該不會有事,更該完全不至於用得着怕得跳下來啊?”

這男人怎麼回事?竟然以爲我是害怕自己掉下來的。竟然一點也沒猜到,竟然以爲我是這麼懦弱的女人……鍾情面色一變,忽然坐起,真想喝他一句,“還不是爲了你,”但是她是淑女,淑女是永遠都不可能這麼問的。

鍾情心中一悲,黯然問道:“若是文君,林大哥就不會這麼覺得了,是嗎?”

林朗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她面上的表情,還是一笑:“君兒她不會如此,就算整個金頂的人都犧牲了,她也絕不會有事。”

鍾情心中忽然難過,突然對那個有點刁蠻又可愛的文君羨慕不已。她忽然寧願倒下的是自己,這樣是不是就可以取代文君倒在他的心中?原來你是這麼相信着她,卻不相信我會爲了你命都不要。

林朗忽然道:“看到那邊的溪水了嗎?”

險峻的山勢,涓涓的溪流。水清冽而薄涼。

也許就像林朗那麼薄情淡涼。

林朗果然淡淡道:“還能爬起來就去洗洗,找條路回峨嵋吧。他們都在等你。”

等我,還有誰等我?

鍾情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都是泥。顯然是摔到泥潭裡,反而保住了性命,被林朗救上岸來。

但是就算是林大哥,也不該拿逝去的人來開玩笑。

想起師傅和衆師姐妹慘遭屠戮,鍾情就要掉眼淚。

鍾情忽然變得有些生氣,淡淡道:“林大哥何必開這樣的玩笑?”

林朗正色道:“我沒有開玩笑。你洗好了就該趕快回去。”

“胡說,他們都……都犧牲了。”

林朗緩緩道:“他們很可能並沒有死,現場也並沒有血跡。何況藍朔還在,他們也死不了。”

“爲什麼?”

“因爲雷殺神也是四大殺神之一,既然風殺神有在衆人之前殺雞給猴看的毛病。雷殺神也很可能有這種毛病,否則雷殺神一出手就可殺人,鍾師妹你也已經死了。”

想起峨嵋金頂一戰,嚴重橫掃七大派、四大世家的弟子們,武林盟衆人倒成一片。鍾情還心有餘悸,問到:“爲何劍聖不出手?”

“因爲他是最後的防線。”林朗緩緩道,帶着欽佩的語氣。

鍾情不明白:“最後的防線?”

林朗早料到她會這麼問,反問道:“大殿裡面有什麼?後面有什麼?”

鍾情道:“受傷弟子、先師靈位,武功秘籍。後面有廟宇——香客!”

“不錯,這就是靜一師太一心想要保護的——婦孺百姓。少林和武當的屠殺,四大殺神連手無寸鐵的婦孺都沒有放過。”說到後面,林朗語氣中竟有了哀傷和憤怒之意。

“滅口?”

“嗯,爲了維護朝廷上他們四大將軍的形象,是絕不能讓百姓中有流言的。所以驚風寨沒有如此殺戮作爲誘餌的老百姓,是因爲驚風寨周遭太廣,無法完全滅口。但是山頂幫派就不同了。”

聚而圍殲,一個不留。

鍾情道:“那白千千呢?”

“杭州西子湖白家最出名的武功是什麼?”

鍾情江湖經驗雖少,瞭解的卻不少,緩緩道:“內功、攝魂大法。”

“不錯,她的武功就是她一直留在殿內的原因。攝魂催眠使用得當,不但可以讓人失去神志記憶,有助於醫治,更可以控制慌亂的婦孺平民不可亂逃。”

本來想不通的事,經過他一解釋又似乎全都合情合理了。

鍾情嫣然一笑,本想再問這麼聰明的林朗,怎麼會被打敗,但是她是一個淑女,男人往往看中的又是勝敗。這麼傷人的話一個淑女又怎麼說得出口。卻問道:“林大哥的傷,怎麼樣了。”

林朗動動筋骨,恨不得跳幾個給她看,笑道:“雷殺神雖然算準了我閃避方位,出手方向,但也不及我迅速。你看,哪裡有什麼傷?”

當胸一刀,腹中一腳,又撞破巨木圍欄,而嚴重武功又是何等霸道強橫、幾乎所向披靡,這懸崖又是百丈之高。他居然半點事都沒有?還能把人救上岸來。

鍾情柳眉輕皺:“你胸前中了一刀,給我看看,我們峨嵋派的醫術,還是可以的。”

林朗早就把胸襟洗得十分乾淨,血跡也奇蹟般不見了,笑道:“沒事,現在當務之急,是要鍾師妹你趕緊趕回峨嵋金頂,通知各派留意其他殺神動向。”

鍾情依然面上露着遲疑,在這無人深谷,林朗又是受傷墜落,雖然看起來無事,但她怎麼會捨得離開。

林朗卻完全不懂女兒心,扔在自作聰明道:“若我所料不錯,現在雷殺神已經落敗,你不用害怕。”

鍾情面上黯然,又忽然微微揚眉,驚疑道:“爲何,連林大哥都不能戰勝的……。”

林朗微微嘆氣,自嘲般一笑道:“劍聖刀魔,可不會像我這般。”

像你這般爲敵方動向擔憂,反而被敵人所趁嗎?

見鍾情依依不捨,林朗又催道:“好了快去吧。對你來說,峨嵋四周就像家裡後院一樣,你應該不會迷路吧。”

鍾情趕到溪水前沖掉污泥。溪水冰涼無味,就像林朗一般薄情。

他爲何總要催我走?

峨嵋五大弟子之一的鐘情內功並不弱,單以內力就可把曬衣烘乾。

她終於走到林朗面前道了一聲,“林大哥,我走了,你也多保重,”轉身尋了一個路口奔了出去。

林朗忽然鬆了一口大氣,就倒了下去,這一倒十分徹底。

倒下去的時候,口中猶在喃喃道:“浪子無情,你又何必……”

朦朧中,林朗感覺到被人抱了起來,那是個很暖很溫柔的胸膛,還有一雙淚光晶瑩的眼睛。但是他看不清,雷殺神當胸一刀,他雖然反應極快,卻還是深可見骨;小腹一腳,更是傷及內臟。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林朗感覺到有個白衣紅裙的善良姑娘一直在給他換藥,然後默默守在牀前;有個眉心有顆痣的姑娘卻是時不時過來看看,只站在門口絕不打擾;有個帶着一把黑刀的,那女子黑衣黑褲,面無表情瞪着他,後面還跟着一個小一點也帶着黑刀的小丫頭。

高牀軟枕、錦帳流蘇的一張牀,房間裡芳香四溢,梳妝檯胭脂水粉一應俱全,窗外梅花點點、白雪飄飄。

“這裡是哪裡。”林朗猛然醒來。

牀沿一個白袍雪貂裙的姑娘忽然“咚”的一聲,磕到了牀沿上。

鍾情猛地醒來,摸摸額頭,喃喃道:“我居然睡着了。”

但他終於醒了。

然後她就忽然看到那個整日鎖眉閉眼的、讓自己心疼不已的林朗,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這到底是個怎麼樣的男人,明明肋骨斷了三根,內臟出現裂痕內傷嚴重,尾骨更是差點要粉碎,還能先把一個女子抱到岸上,還能動不動就笑,還要先關心別人,擔憂武林命運。

鍾情忽然什麼也不管了,一下子撲了上去,叫着他的名字。撲上去以後她才發現,原來一個淑女要做這樣出格的事,似乎也不太困難。

林朗苦笑道:“鍾師妹,這是……”

鍾情紅着臉道:“這是我的牀。我的房間。”

林朗吃驚道:“你的牀,你的房間?”

初冬冷寒,鍾情居然就這麼守在牀邊。

林朗問道:“我昏迷了多久?”

鍾情緩緩道:“十三天,可把大家都嚇死了。”

“衆人,都怎麼樣了?”

鍾情面上忽然變得有些哀傷,默默道:“峨嵋派逃過一劫,但是其他六大派、六大派……”她的聲音哽咽,居然說不下去。

顯然其他六大門派遭遇了極可怕的後果。

林朗心道不妙,急道:“六大派怎麼樣?”

鍾情道:“崑崙、華山、嵩山、崆峒、天山、點蒼,六大派因爲分兵來支援峨嵋,自己反而被其他殺神趁虛而入……”這善良的姑娘,忽然就流下一行清淚,抱着林朗的手更是用力。

襲擊峨嵋,竟然是對方聲東擊西之計。

鍾情接着道:“四大世家實力雄厚,又地處偏僻,雖然不怕殺神進犯,但是爲防萬一也都回去了。現在武林盟由我二師姐冷秀眉暫時帶領。”

林朗點頭道:“冷師姐爲人冷靜睿智,實是做盟主的不二人選。”

鍾情望着他深邃的星目,緩緩道:“那你呢?”

“我?”林朗笑笑,“我這樣閒雲野鶴,當了盟主不害死衆人已經很不錯了。”

功名富貴、天下第一,你都不要了嗎?

鍾情貼緊了林朗還纏着繃帶的胸膛。他的胸膛緊實而溫暖,但別人有再緊實再溫暖的胸膛,也沒有他的胸膛這般溫暖如春、寬闊如海。

鍾情仰面再問:“文君呢,她也指揮得不錯啊。”

林朗笑道:“君兒調皮搗蛋,並沒有作爲盟主的決心和魄力,她只是愛玩罷了。”

鍾情的媚眼朦朧得要漫出水來,微微嗔怒道:“你對她這麼瞭解,那我呢?”、

林朗一怔,似乎呆住了。

鍾情緩緩道:“真沒見過你這樣的人,明明自己就要倒下了,還要先讓我通知大家,還不想讓我照顧你。你難道就這麼冷血,一點也不知道我怎麼想的嗎?”

林朗感覺得到,但鍾情的胸膛實在太暖,暖得發燙,暖得要人命。再不推開她,自己可能就要忍不住……可是面對這麼一個對你一往情深,敢以身殉情,又在寒冬守在牀頭日日夜夜照顧你不離不棄的女孩子,誰又忍心推開。

半晌,林朗忽然壞壞一笑,忽然道:“美人入懷,本盟主果然豔福不淺啊。”

鍾情一驚,窗外已經有人猛一跺腳,跑了。

是文君?鍾情不用多想,只用女人的直覺便能知道是誰。林大哥果然最介意的人還是她,我又算什麼呢?

鍾情心中難過,卻又捨不得走開,這一次她心裡發誓絕不離開他了。

林朗再道:“美人在懷,不一親芳澤豈不可惜?”

鍾情躊躇間,一股男性氣息撲面而到,心上人的臉,乾燥厚重的嘴脣,溫柔多情的眼睛,已然越來越近。該怎麼辦?能怎麼辦?雖然剛纔忘情相擁,但是這還是第一次接觸男子身軀啊?

突然,門外傳來一聲嬌喝,“不要臉,”刀光一閃,一道黑影撲了進來。

單無心手裡緊握黑刀,指着牀上露出半截裸身還纏着白布的林朗,秀目圓瞪,居然劈不下去。

鍾情一驚,淑女最怕這般好事被人撞破的場面,飛紅了臉,早把剛纔下的決心拋在腦後,轉身跑了。

林朗笑笑,臉上一點也不怕,只是盯着刀尖緩緩道:“哎呀,單姑娘,本盟主親的不是你,你也用不着生氣啊。”

“你這惡賊、流氓、大騙子,我恨不得一刀劈了你。”單無心口中叫罵,眼中卻含有淚花,她終於把憋了十多天的話說了出來。

林朗卻好像沒看到她的眼睛,緩緩伸手拉被角,口中道:“動手也要先讓本盟主至少穿件衣服吧。”

單無心怪叫一聲,轉身就跑。

原來看起來冷面冷心的女子,也是會怕羞的。

林朗露出身下藍褲子,拿過牀邊衣服穿上,突然苦笑一下:“何必,何必呢……”

白雪紛飛,梅花傲岸。

月色悽迷,火把幽幽。

峨嵋派的金頂大殿人影幢幢,擠滿了江湖九大名門正派衆弟子。

正中央鳳凰翔天的大交椅上,林朗一身藍衫,劍眉星目,看着臺下在座的衆人。

他身後是對他寸步不離的武林第一美女鍾情;儼然“摘葉飛花”第一傳人、調皮弄眼的文君;還有劍眉冷麪、一身黑衣、動輒拔刀的刀魔之女單無心,單無心背後還有個害羞的妹妹。

左下第一、第二張椅子居然是空的。

第三張檀木黑椅上,是一身灰白道袍,手持峨嵋鎮山寶劍,暫時執掌峨嵋門戶的冷秀眉;

第四張檀木黑椅上,一個黃袍漢子面如重棗,剛剛“砰”的一聲放下鬼頭刀,正是崑崙首席大弟子“大劈棺”向一恆;

右側第一張檀木黑椅上,俊才飄逸的青衣少年坐姿端正,長劍也好好的擺在茶几邊,正是華山首席大弟子“小白龍”夜闌天。

第二張檀木黑椅上,郭自在身穿布衣,揹着鐵劍,目光傲然,“嵩陽鐵劍”果然從不把任何人看在眼裡。

第三張檀木黑椅上,李用把鞭子繞城幾個圈,拉得“哧哧”響,“神鞭程咬金”早就想找上四大殺神給他們每個人都來上三鞭。

第四張檀木黑椅邊上的茶杯早已倒滿,“彈指神童”陸小修用兩根手指緩緩擡起茶杯,滿滿一杯茶水竟四平八穩,一滴不灑的入了口。

第五章檀木黑椅上,常逸腰環寶劍,臉上漫不經心,正一杯一杯飲茶,似乎不懂得現在正在開的是嚴肅的武林大會。

除了第一第二張椅子後空無一人,六派代表弟子身後已經站了幾十弟子,加起來也有百多人衆,但這已經幾乎是九大門派最後的戰力了。

衆弟子均是怒目橫眼,身披滅門大仇,恨不得現在馬上找上三大殺神,拼個魚死網破。

林朗見衆人已落座,起身緩緩道:“本盟主召九大門派不遠萬里,齊聚峨嵋,更借峨嵋金頂寶殿召開武林大會,實是有要事相商。事宜從權。請冷師姐說明一下。”

冷秀眉霍然起身,柳眉輕皺,儼然一派宗主氣度初露端倪,緩緩道:“峨嵋有各位相助,倖免於難,大恩不言謝,峨嵋上下但永生銘記。如今雷殺神已死,剩餘三大殺神頻施詭計滅我八大門派,佔據華山之巔凌天宮。更抓了八大派掌門要在臘月十二行斬刑立威江湖,實是要引我等前去一網成擒,再控武林。此去必定危險重重,諸多險阻。但我峨嵋身受各派大恩,必定舉全派之力,絞殺惡賊!各位可敢前往?”說到後面,這素來冷靜的女子竟是聲音漸揚,顯然激動已極。

李用一如既往第一個起身,喝道:“多說什麼?上去跟他們拼了!”

向一恆一拍桌面,哼了一聲。

夜闌天緩緩起身,看着林朗靜靜作揖,淡淡道:“但憑盟主差遣。”

常逸就挨着椅背,面上表情誰也看不出喜怒,緩緩道:“爲救掌門,那就去吧。”

陸小修盯着擡起的茶杯,忘了入口。

郭自在絕不說話。

林朗微微一笑,看着冷秀眉。

冷秀眉再朗聲道:“雖然三大殺神威震江湖,手段強悍,麾下更是猛將如雲。但我們衆志成城,爲了武林正道,個人生死又何足道哉。”

衆弟子面上果然豪氣頓生。

冷秀眉再道:“華山絕險,各派務必備足食水乾糧,登山用的鐵鍬繩索。定在臘月十一深夜,我們與四大世家支援人手在華山山腳匯合,於凌天梯攻上。三大殺神勢必派主力據守險地抵擋,屆時依照林盟主之意,由林盟主先吸引住敵方主力。就靠各派精英、輕功高手由華山派弟子帶領,於絕壁險處偷襲而上,先救出各派掌門,然後裡應外合。”

衆豪傑霍然望向林朗。三大殺神名震江湖幾十年,是何等強悍,加上手下類似“七彩仙女”“上洞八仙”“四大金剛”等高手又有哪一個是省油的燈,林盟主居然要身先士卒?

李用首先起身反對:“林盟主大難不死,又是重傷剛剛治好,怎麼能讓盟主先上?該由我崑崙一派領頭。”

夜闌天又是一揖,道:“盟主乃主帥,萬不可以身犯險。”

其他人也紛紛起身反對。

忽然單無心踏前一步,頓時整個大殿似乎突然變得更冷了。

在亂刀斬得威不可擋的雷殺神也毫無還手之力的刀魔之女面前,誰敢說話。

單無心面色平靜,口氣卻是冷的:“有我在,你們的盟主,死不了。”

這一句說得斬釘截鐵,鏗鏘有聲,誰也不敢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

文君忽然走近,附耳對林朗道:“林大哥,你趁我不在,做了什麼壞事,連她都要護着你。”白裙下更是狠狠一腳,狠狠踩在他的腳背上。

林朗痛得要命,卻是有口難言。

要是你身邊有這麼三個女子,一個寸步不離跟着你,一個動不動劈你一刀,一個忽冷忽熱、動輒打翻醋瓶子。你要不要命?

但是端端正正、一本正經坐着開大會也讓林朗覺得無聊得要命。

林朗無心開大會,幾乎所有事情都扔給冷秀眉解決。自己坐在上面如坐雲端,也不知道什麼時辰散會的。

回到要求鍾情另外安排好的客房,林朗抽出腳一看,腳居然紅紅腫了一大塊。

林朗只能苦笑,自言自語道:“女人吃起醋來,果真要命,本盟主遲早要被這小丫頭吃了。”

正自言自語,忽見鍾情手藏在背後,面帶微笑,敲了敲門,緩緩走了進來。

這個寸步不離的,他覺得更要命。

林朗趕緊收腳,換上微笑,緩緩道:“鍾師妹還不休息?”

還叫我“師妹”!

鍾情心中不悅,但還是嫣然一笑,道:“我本來想睡了,但是有一件事,今天非做不可。”

如此寒冬深夜,孤男寡女,卻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還好林朗知道鍾情絕不是那種女人。笑着問道:“什麼事?”

鍾情變戲法一般,從身後摸出一對黑麪白底靴。笑道:“送雙鞋子給你。”

“爲何?”

林朗問完才意識到,這恐怕是他這一生之中問過的,最愚蠢的問題。

鍾情悠悠道:“現在天氣漸冷,就想到爲林大哥做一雙厚一點的新鞋子。這鞋子牛筋納在鞋底,鞋面也是上好面料、內有棉花,比其他鞋子厚幾倍,不怕雨雪,林大哥行走江湖,正好用得上。”

林朗忽然意識到自己長於深山大澤,二十幾年來,竟無一個女子對自己這般好,一時呆住。半晌纔回神答道:“謝謝。”

鍾情忽然就走了,關門前還不忘回眸一笑。

“這鞋子還有一個用處,就是不怕人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