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玉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下樓的,她下意識地覺得這件事不對,卻還是來了,來了之後聽到了那般話語,心底像是被無數刑罰統統施與過一樣,難受得連話都說不出口,掌櫃的同她打招呼,她也沒有聽見,周圍的聲音全部都自動消音。
她走到富貴樓的大門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三樓顧子辰和白睿所呆的房間,視線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讓眼角的溼潤退回去,卻發現都是徒勞,她立刻收回視線,低着頭避免自己軟弱的一面被他人瞧見。
卻在收回視線這一刻,瞥見了閣樓拐角處站着的那個身影,一抹鵝黃色的俏麗身影。
安玉立刻擡手將眼角的淚水抹去,吸吸鼻子看過去,那抹身影卻已經消失,她不由得懷疑,究竟是自己看錯了還是白雨靈真的躲在那裡?
這下,安玉顧不得各種難受的情緒,老虎寨那個女霸王的她又瞬間歸位,老孃什麼時候這麼脆弱了?這事兒明明有蹊蹺,怎麼能什麼都不問清楚,就跟霜打了的茄子似得,要生要死的回去?
想到這裡,她一個箭步就朝樓上衝,把掌櫃的給嚇了一跳,他又是個人精,這安玉和顧子辰的關係他早就摸透,白雨靈兄妹倆今日又出現在這富貴樓,安玉上樓卻沒有進廂房,明顯就是有情況,他招手喚來店小二,暗中吩咐道:“跟上,這安姑娘不對勁,可別出什麼事。”
安玉走到那個拐角的時候,忍不住多了個心眼,先朝那邊走了幾步,發現這邊也是個小房間,剛好偷偷摸着跟上來的店小二也站在閣樓偷偷張望,安玉指了指這個緊閉着房門的房間問道:“這裡也是廂房?”
那店小二愣愣地點頭:“有些客人比較喜歡僻靜,每一層閣樓在這裡都有一個房間。”
“這房間被人定了沒?我想要。”
“那個……抱歉啊安姑娘,這房間已經有人訂下了。”
安玉冷哼一聲,輕聲應道:“是嗎?”
她看着那緊閉的房門,許久才忍下推門而入的衝動,捏了捏拳頭,這件事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這不就是白睿兄妹二人搞得雙簧麼?
白雨靈啊白雨靈,你可真是不夠聰明,你若是不要跟來這富貴樓,亦或者不要心急的出來看老子傷心落淚落荒而逃的樣子,你這計謀就已經成了啊!偏偏你個小妖精,讓老子看到了你!
她轉身便離開了這裡,卻沒有奔向顧子辰他們的房間,既然這件事是白睿兄妹有意而爲之,那麼……白睿問顧子辰那些話,肯定也是有預謀的,兩人從小穿開襠褲的時候就一起廝混了,不可能不瞭解顧子辰這人說話的模式,想來,那些話,也是故意套出來,讓自己聽到的吧?
安玉覺得自己還是有些不對,起碼沒有在第一時間相信顧子辰,他們後面談話的內容肯定纔是關鍵,可惜自己走了。
罷了罷了,晚上再收拾那“利用”老孃的傢伙!
於是,安玉又輕鬆坦然地走出了富貴樓,面上雖有怒意,卻不至於失去了鬥志,而她也並沒有回到鳳舞商號,而是去了老冷的棺材鋪,找胡隸吐苦水去了。
其實,吐苦水是假,找胡隸支招纔是真。
想要對付這種玩陰的傢伙,胡隸可謂是始祖,玩兒陰是吧白雨靈,老孃還真沒怕過。
一切照舊如常,在鳳舞商號收鋪之前,安玉便回去了,她後腳剛踏進院子,凳子都還沒有坐熱,這顧子辰就神清氣爽地前來接她了,真是準時啊,每日必來報道。
“安玉,走了回家。”
顧子辰對她招招手,安玉不顧衆人那曖昧的笑意,直接將手穿過他的胳膊,挽住他笑道:“晚點有事問你。”
顧子辰微怔,也沒問她是什麼事,兩人便出了鳳舞商號,晚飯是在外面吃的,吃過後又散步消化消化,一直到天黑了纔回去顧府。
“說吧,到底有什麼事?”
安玉挑眉看向顧子辰,敲了敲桌子,“來,坐下說話。”
見她那半開玩笑的樣子,顧子辰反而覺得事情有些大條,安玉平日裡有事找自己,都是一副很認真的模樣,跟玩鬧完全不搭邊,可是她現在這種興師問罪又篤定的樣子,反倒讓他摸不着頭腦了。
“到底什麼事兒?這麼神神秘秘的。”
“神神秘秘?哪兒比得上你啊!”
“我?我怎麼了?”
“你今天和白睿去了富貴樓是吧?”
顧子辰面上神色一變,似是有些不高興,卻沒有質問安玉怎麼知曉的,而是點點頭:“沒錯,在那邊聚了聚,聊了會兒。”
“你不好奇我是怎麼知道的?”
“安玉,我知道我們婚期將至,你心中有些恐慌和不安,這些都正常,可是……”
“怎麼?你以爲我跟蹤你?”
顧子辰沒有說話,安玉心頭“咯噔”一聲,好似落入了深淵底處,原本她只是想間接告訴顧子辰,今兒個自己被你最好的兄弟和最可愛的青梅竹馬擺了一道,卻沒想到,他竟然是直接就懷疑自己了?
察覺到安玉的不悅,顧子辰立刻作解釋:“不是,你我平日裡做什麼都互不幹戈,我自然知道你不可能跟蹤我,所以……那你是怎麼知道我去了富貴樓?”
“有人來通知的唄。”
顧子辰的解釋雖然很蒼白,不過依舊掩飾不了他剛纔懷疑自己的那絲情緒,安玉也不是個喜歡斤斤計較的,或許他也就是順着那麼一想了,若是換成自己,可能對方這麼一說,她也會下意識地覺得對方是跟蹤了自己。
“誰?”
“青子。”
“白睿讓他去通知你幹什麼?”
安玉笑了笑,不說話,顧子辰皺眉想了會兒,面上漸漸變得難看,也恢復了他的冰山一面,“你來是不是聽到了什麼?”
“你覺得我會聽到什麼?”
見安玉笑着略帶調皮的樣子,顧子辰倒是鬆了一口氣,也半開玩笑地對她說道:“最關鍵的部分肯定沒聽見。”
“咦?最關鍵的部分難道不是你對白睿表態,你辜負了人家雨靈妹妹,於心有愧,對我不過是利用麼?”
“我就知道!”
顧子辰無奈地將凳子挪了挪,湊到她身邊,有幾分死皮賴臉的樣子:“你聽到這裡一定給氣跑了。”
“對啊,我還看到白雨靈了呢。心說這可真是一出好戲。”
“雨靈?她也在富貴樓?”
“如果我不是無意中看到了她,我可能還真的就上當了,然後等你回來就跟你大吵大鬧,以我的脾氣,我連嫁都不會嫁你了。這姑娘心急吶,可算是害了自己咯。”
“……”
聽着安玉這番略帶自嘲又嘲諷白雨靈的話,顧子辰有些無語,“什麼叫她心急害了自己?她要是沒有露出破綻,我可得吃大苦頭,瞬間變身陳世美。”
“噗,你原來也知道陳世美啊?”
“難道我不應該知道?”
安玉擺手,懶得去理會這架空世界的定律,更別說去推算朝代了。
“其實,後面我跟白睿說得很清楚,從一開始,我確實是認爲人與人之間只有利益,纔會合謀你與胡隸一起,對付顧子俊,可是……安玉,我從沒想過,我有一天也會在意一個人,同在意我母親一般,你在我心裡,是無可替代的存在。所以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一定要先跟我溝通好嗎?彆氣沖沖的自己跑了,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受苦。”
“呸!你受什麼苦啊?雨靈妹妹還等着你去安慰呢!”
“不要說胡話,氣自己又氣我。這件事我會去處理,你就安心的等着做新娘,相信我,好麼?”
感受着握着自己手的大掌,竟有些微微的顫抖,安玉還能說什麼呢?馴夫如此,已經無可求了。
“好!不過你要替我轉告白雨靈,她明着來,我還會當她是個女中豪傑,敢愛敢恨,可是跟我玩兒陰的,我安玉會怕她?老孃陰人的時候,她丫的還在玩泥巴!”
顧子辰忍不住笑了出來:“雨靈小時候還真沒有玩過泥巴。”
“幹什麼?你的青梅竹馬有氣質是吧?”
“你看你,又來了。你不氣白睿?”
“白睿?”
看着顧子辰略帶緊張的模樣,安玉搖搖頭說道:“我氣他幹什麼?你不是跟我說過麼?白睿最心疼他的妹妹,白雨靈不甘心,找他這個當哥哥的幫忙,他能不忙嗎?更何況,他是你最好的兄弟,我不能讓你夾在中間爲難,許多事情我不能幫到你的,白睿卻能做到,你需要我是不假,但是你需要他也是真,我不會蠢到讓你在我和他之間做選擇。”
安玉靜靜地將這番話說完,赫然瞧見了顧子辰眼底裡似乎閃爍着晶瑩?她立刻收回視線,她比誰都清楚,顧子辰心底的驕傲,縱使是被自己感動,他定也不願意自己看到他這一面的。
安玉悄悄地看着外面的夜色,吐了吐舌頭暗道:媽蛋狐狸你要不要這麼賊?你看你教我說的這些話,把顧子辰這塊千年冰塊都要融化成溫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