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盛年不重來,一日再難晨。”

一場夜雨之後又起了海霧,大清早的,我剛下樓,便看見齊軒起了個大早,在院子裡打了一套漂亮的軍體拳,剛勁有力、不帶着半分他性格附加的溫和,那一霎那,竟比我更像一個人間機器。

待我把麪條燜在鍋裡,霧氣稍散,再瞧他,竟捧着沈爹送他的小茶壺,坐在院裡望着天發呆。那做派,只論觀感,還真有些像傳聞中的林妹妹轉世,再來溫柔這世間。

“你都好吃懶做了兩個多月了,怎麼今天轉了性?”我捧着水壺,給他添水。

他怔怔地看着我,眼裡有些複雜的情緒,似是不捨,又似悵然,我挨着他坐下,聽他說:“阿姐,我要走了。”

我的神經緊了緊,幾年前,沈愚拿着第一筆工資給我買了一個很貴的棉花糖,我不捨得吃,便擺在客廳,卻不想,到了中午就化成了糖水。我一直不明白那是一種什麼感覺,爲什麼不吃,爲什麼看着它融化的時候,會電流不穩,激動地炸了一個燈泡。如今我明白了,我大概是捨不得的。

我同他商量:“爲什麼要走呢?咱們這有吃有喝,你是沈愚的學生,是我的弟弟,我們便是你的家長,你就算一輩子住在這裡又有什麼?”

他咧着嘴笑,眼裡有淚光,最後擁抱了我,把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撒嬌道:“可是我爸說,做人不能只求自己快活。我大好男兒,自當安身立命,已報家國。”

說起報國,我忽然想起北市場的張嬸嬸,她的兒子16歲就進了國安軍隊,3年才得一回。齊軒這次這麼長的假期,他回去又得待上多少年?想到這裡,我抖了抖,反手就把他抱住了,我勸道:“咱們國家這麼多人,你不報國也有別人,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你就別去了吧,我讓沈愚養你,你看行不行?”

他的手輕輕拍着我的脊背,道:“阿姐啊,你怎麼這樣孩子氣。要是少年都這樣想,那國豈非無戍國之兵?若是邊疆無人,何以談家,何以談安居樂業呢?”最後,他鬆開我,溫柔地輕嘆:“兩年前你就這樣勸我,如今倒是沒變。”

擡眼一看,沈愚正站在落地門處看着我們,平日裡溫和冷靜的眉眼,在此時,竟讓我瞧出些哀傷來。

吃過早飯,他換了一身肅穆的西裝,讓我給他打了一條黑色的領帶,我剛編好了結,他的手便我覆上了我的,說:“柏露沒了,我去參加葬禮。”

唔、其實,他和柏露也不熟,我不信他會爲柏露之死這樣難過,於是我問他:“你看起來有些傷心,你在傷心什麼?”

他靜靜地看着我,明明一尺的距離,卻給我了咫尺天涯的錯覺。最後摸了摸我的頭說:“阿軒要走了,明天我請假,帶你們去遊樂場好好玩一天。”

我剛剛感動,又聽他說:“再過一天,鄭所給的券就過期了。”

我握了握拳頭,看着齊軒的面子,懶得跟他動手。

“老師啊老師!瞧你這摳搜的,活該你單身。”齊軒倚着門,竟是把剛纔的話都聽了去。

“行啦,明天請你們吃大餐。哦,不對,也有券。”沈愚沉思,問我:“13,你想去嗎?”

我知道他在說柏露的葬禮,回道:“不去。我和柏小姐並不熟悉,這生死別離,定然有許多人哭啼,我纔不喜歡那樣的場面。”

他了然,摸了摸我的頭:“好吧,那你在家陪陪阿軒。打遊戲的時候讓着他點。”

沈愚轉身就走,留下齊軒炸毛:“哎哎哎??老師!憑什麼讓我阿姐讓着我呀?你看不起誰呢!!”

齊軒果然是個好強的孩子,因爲這件事,勵精圖治,跟人機罵罵咧咧了整整三天,愣是沒輪到我出場。我怕他急眼了把熱感設備砸了,還挺貴,就拉着他吃水果、吃零食、吃雞翅膀,希望能儘快轉移他的注意力。

沈愚果然如約,帶我們去了濱城最大的遊樂場。不過正因爲遊樂場生意火爆,排隊就要了老命。沈愚倒是沒摳搜,沒請我們吃泡麪,而是去了一家挺有名的中餐廳,天南海北的名菜點了8道,量少但美味。正因如此,齊軒一整天雖然排隊排得疲累,但回家的時候看起來也是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