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偉走後,黃原原就藉着他們的貨還在那個地方做買賣,跟着王耀偉也熟練了這些小本生意的“缺巧”,白天在自由市場批發一些鮮果之類,晚上專門便宜進一些蘋果配上白天剩下的在霓虹燈下賣。
有一次,還是個晚上,黃原原正在忙忙碌碌給那些顧客秤蘋果,忽然一個顧客領着工商局的兩個同志來找他。黃原原也認得那個顧客,買走他的蘋果也沒有多大一會兒。
那兩個工商局的同志問他:“有沒有執照?”
他說有,隨即在箱子裡取出王耀偉的工商行政許可證,其中一個同志看看那執照問:“你叫什麼?”
“黃原原。”
“走,跟我們上工商所一趟。”說着還讓他推上那些蘋果。
到了工商所,讓他將貨帶車都放在那裡,明天來工商所接受處理。
黃原原不知道又出了啥事,懷疑一定是那個買他蘋果的顧客把他怎麼了?舉報了?他也是心有餘悸的,他清楚晚上賣這個蘋果是市場上批發最便宜的,是一些次品,白天賣就能看出來蘋果上面還有被蟲鑽的小孔,如打開蘋果就能看到裡面的蟲子。
這還是王耀偉教會他的,這些蘋果只能晚上賣。還能賣個好價錢,一般顧客買回去即是看到有蟲鑽了的果子,也不會來找麻煩,值不得。
第二天黃原原到了工商所,還就是那個顧客報告他了,人家就在工商所那旮旯住,回家打開那果子都是被蟲子害了的,說他是在欺騙顧客。
再說他的執照也不是他的名字,是人家王耀偉的,他屬於無照經營。隨後,工商所把他的執照和車子還給他,把貨沒收了,還罰他一百元錢,給人家顧客退款道歉,還叮囑他,自己不辦執照就不能幹了。
回到住處黃原原渾身一點勁也沒有,心情壞到了極點,怎啥事也讓他攤上了,人家王耀偉不比他賣的時間長?
辦執照,辦執照,辦個球吧,真不想在這裡呆了,我要到遠處走走,出了這個市,出了這個省,他自言自語。
門開了,他都不知道進來人了,躺在牀上還是賭氣。
他似乎聽到有輕微的喘息聲,他睜開眼,發現荒妹站在他面前。
“荒妹?”他一骨碌爬起來。
荒妹穿着還是那個時候的學生裝,靚麗清純的,一點專門的打扮都沒有,只是原來的小辮子變成了披肩發,烏黑油亮的。披肩發是在她正月跳舞的時候專門留的,正是時興的髮型。
“還往那走?還要出省?”荒妹看着他,喃喃道,剛纔他的喃喃自語荒妹聽到了。她感到很委屈,眼裡噙着淚水。
黃原原忽然抱住她,將頭埋在她的懷裡……
那一次的選舉結果是王耀偉的票數最多,擔任了大隊團支部書記,荒妹是團支部副書記,慄堂人才是個團支部委員。
這個結果一出,村上就炸鍋了,特別是“青年之家”那些人,這是很明顯擺着支書是故意壓制慄堂人的,慄堂人就是給人家做了個陪襯,已經是事先定好了的。
明明擺着這個團支書是慄堂人最合適,卻來了個民主反而讓慄堂人下來了還得下的心平氣和的。
不幾天在村街上就貼出了幾張小字報,聽說在公社門口也有。內容是:窪莊大隊支書埋沒人才,內部操縱,要實行“家天下”長期統治窪莊。
這些事情在鄉下是常有發生,也引不起公社足夠的重視,只要班子內部不鬧,幾張小字報掀不起什麼風浪。
慄堂人開始也想不通,他本以爲這個團支部書記就是他的了,因爲他做到那裡了,是當之無愧的,沒想到本不是那回事,是他太嫩了。
大隊還專門派人做他的思想工作,說是投票這個東西不能任性,是板上釘釘的事實,開導他以後再努力吧,不要再亂寫亂貼了。王耀偉也親自來找他,還說他也沒有想到結果是這樣。
這亂寫亂貼他慄堂人哪能知道?他還不懂什麼大字報小字報呢,但是他沒有記恨爲他貼小字報抱打不平的那個人,甚至他很感激,起碼心裡那塊疙瘩不膈應了。
明明知道這裡面的貓膩,嘴上卻沒法說,還得顯出寬宏大量不屑一顧的樣子。經過了選舉,這就成了板上釘釘的事了,還不比推薦任命,可能有更改的餘地。這沒有更改了,團支書意味着是支部書記培養的接班人。
有人就怨告慄堂人說,當初成立“青年之家”的時候就該事先通過人家老一(支書一把手)來,沒有人家的同意,你就是一塊金絲楠木也讓你做了搗茅圪垛(北方搗茅坑下面糞便的木塊)。
慄堂人不想再辯解什麼,確實他也沒有想到是這個結果,還想這就是順理成章的事,在領導面前兢兢業業做事難道還不如幾句好聽話中用?
荒妹是聽說黃原原的父母給他開始張羅婚事了纔去找他的。她是從王耀偉嘴裡聽說黃原原的住處的。
眼看着黃原原不念書了,這說媳婦就成了頭等大事,家長還怕跟上兒子被學校這事耽擱了再說不上個媳婦,趁早動手找媒人給他說媳婦。
雖然她跟黃原原從小就是很要好,長大了也沒有提到結婚成家這事。再說了父親黃其山自黃原原出那事一直不回來也沒有找黃原原的父母提過他們這事。
媒人已經領上閨女來相家(看家)來了,那閨女是鄰村的。
這個消息還是艾方告訴她的。那幾天她正跟慄堂人賭氣選舉這事。艾方是旁觀者清,說實話艾方就是不願意讓慄堂人選上這個團支部書記,這下她如願了,她怕慄堂人選上團支部書記再跟荒妹走在一起。
五四青年節到了,縣團委要在縣城要舉辦農村“青年之家”演唱會,團地委書記要來親自觀摩。
窪莊“青年之家”被公社抽調到縣城代表公社團委到大禮堂演出。
窪莊團支部書記王耀偉帶隊。
慄堂人在正月是導演兼編劇,這次參加縣裡演出根本離不開他。團支書王耀偉親自找到慄堂人,害怕他對那次選舉還耿耿於懷。
慄堂人到不是那樣的性格,後來他也想通了,人家支書還怕他日後奪了人家的權呢,這說明他慄堂人還是個人才,是金子遲早會發光的,騎驢看唱本走着瞧吧。
演出那天大隊幹部除了支書全部出動了,這不但是代表窪莊而是代表公社代表縣裡。
到了縣城大禮堂,所有演出的都要進行專業化妝,文化館的化妝師早已在那裡等候。
節目單早已交上去了,三天前還在大隊部進行了一次彩排。
主演還是慄堂人、荒妹、艾方他們,慄堂人開始有一首獨唱歌曲,中間有一段單口相聲,荒妹跟艾方各有一首獨唱歌曲,最後有壓軸霹靂舞蹈結尾。
王耀偉是團支部書記,沒一個節目也覺得說不過去,便臨時抱佛腳學了一段數來寶(快板)。
演出結束後,除了王耀偉的數來寶中途忘記詞外,其餘都是掌聲雷動,喝彩聲不斷。受到上級領導的好評,受到了團地委書記的表揚。
此後沒多久,公社團委書記親自來窪莊大隊爲“青年之家”掛牌,那牌匾是團地委親自授予的。
在縣城演出期間正是五一農忙下種的時候,雖然在縣大禮堂窪莊的青年人是展示了一下青春的風采,那個餘熱還在大家腦子裡沸騰着,他們已經忘記了這還在一年一度的春忙之中。
荒妹的父親黃其山怒氣衝衝地來找荒妹,問她今年還種不種莊稼了。其他的像慄堂人、艾方他們人家家裡有勞力,憑管他們幹什麼,不誤種地的事。
荒妹不行,她不下地,父親就會一直等她,她沒有資格跟別的青年那樣無憂無慮地做她喜歡做的事。
誰也沒有想到沒到一個月,那塊“青年之家”的牌子就不知道被那個人揭了。
荒妹還是團支部宣傳委員,她的地慄堂人跟艾方已經幫助她完成了。她火愣愣地去叫團支書王耀偉。
王耀偉不屑一顧地說:“揭就揭了算了,裡面的青年人都去外面掙錢了,土地、牲口、小平車等等集體所有的一切都歸了個人,飼養院空了,牲口槽沒了。大家都算夥了,走開了單幹,我這個團支書還想去外面做買賣哩。”
荒妹還想說,父親將隊裡那口老古鐘也賣了,他是保管,自土地下戶那鍾就放在她家。荒妹可是從小聽着那鐘聲長大的,那口鐘就掛在離她家不遠的一個圪臺上,每到出工的時間,父親就去打那鍾。
一種失落感從荒妹心中油然而什,這到底是怎麼了,才一年光景,一晃就過去了。想起開初她跟着慄堂人在這個“青年之家”裡宣誓,要把青年之家當做紮根農村幹革命的根據地,發源地。
她感到在高中時候的那種強烈願望全部泡湯了。老師說過農村是個廣闊的天地,在那裡也是大有作爲的,大概老師也沒有預料到農村一下子就起了這樣的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