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妹是一心想要治好瞎婆的眼睛了,她現在跟前幾年不一樣了,最起碼手裡面有錢了,不過她平時就在積攢這筆錢,這已經不是一天兩日的事了,自虎子死後她就有了這種想法,因爲她那個時候才發現婆婆的這雙眼睛對她和她的家庭是多麼的重要了。
虎子在的時候,家裡的一切事情自己就能照料,婆婆也就是摸摸鍋邊掃掃地,虎子走後,田裡的活她得幹,還得出外打點零工,家裡的一切就交給了婆婆。謙謙已經上了村小學,啓啓也要上幼兒園了。
瞎婆在家裡摸索慣了,摸着竈臺數着步能做好一些簡單的飯菜,兩個女兒放學回來就不會餓肚,可是啓啓還小不懂事,下地亂跑,婆婆就用布條跟啓啓拴在一起,總不會擔心她跑丟。
這些荒妹都看到了,她激動地常常是淚流滿面,可是婆婆看不到她流淚,也看不到她的歡笑,只是默默地做事,從來沒有給荒妹露出來一丁點的悲傷和憂愁。
面對現在的她,她的生活,她的事業,她的拼搏,她那些贏得的榮譽和照片,面對越來越長大了的兩個可愛的女兒,她是多麼希望婆婆能親眼看到這一切啊。婆婆一直想看看她長得什麼模樣,更願意看看兩個孫女長得什麼模樣,這些荒妹知道。
許多次她就聽婆婆問兩個女兒:媽媽長得啥模樣啊,有多高多胖啊?臉上是不是長着個啥呀,身上是不是長着個啥呀,腿腳是不是不利索,走路一瘸一瘸的呀,她總是不相信荒妹沒有啥毛病。
大女兒說:媽媽長得可好看了,是村上最好看最好看的。
婆婆笑着搖搖頭,也不知是否定還是不相信孫女的話,還是發自心底的高興。
荒妹已經勸過婆婆好幾次了,讓他到市裡大醫院看看,診斷一下她的病根。
可是婆婆橫豎不去,她說黃土埋到脖子根了,就不要花那個冤枉錢了。越是這樣,荒妹就越要給她治,她找到慄堂人在市裡花錢請專家來家裡給婆婆看,專家說婆婆的眼睛能治好,需要手術。
於是慄堂人跟王乃平就動員瞎婆去醫院治療,還找車來把她送到市醫院。他們給荒妹拿錢,荒妹拒絕了,她說:“錢足足夠了,能動員婆婆願意接受治療就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醫院的眼科病房裡住着都是做了手術等待康復的病人,他們的眼睛上面裹着白色的繃帶,他們沉浸在即將就要看到光明的那一刻的幸福中。
瞎婆做了手術也快拆線了,不是慄堂人跟王乃平幫助,婆婆是不會這樣快這樣順利住院治療的,荒妹一直以來得到他兩個老同學的幫助真是心存感激,一個女人拉扯着這麼一個家真是不容易的。
這天慄堂人和王乃平又來看瞎婆了,瞎婆知道是兩個大恩人來了,就習慣地摸着過去要找他們說聲謝謝,荒妹說:“我就帶您謝了吧,等拆了線您好好看看這兩個大恩人的模樣再謝吧。”
“是呀是呀,我第一眼就是要看看俺這個孝順的兒媳婦到底長個啥摸樣,然後再看看這兩個恩人長的啥模樣。”瞎婆笑道。
忽然樓道里傳來了咂咂吵吵的聲音,大家一下子聽出來裡面有艾方在喊叫,荒妹着急地說:“這是艾方呀,你們聽到了嗎,她這是怎了?”
荒妹說這話的時候倒忘記了慄堂人,當場慄堂人臉上的表情驟然變了一下,但馬上就冷靜了下來,還說:“是艾方的聲音,看看去吧,看是怎了。”
眼科在二樓,樓下就是急診室。他們順聲音下了樓,只見護士推着擔架車來回穿梭,救護車在急診室門外站着,車上的警報燈還在閃。護士從車的後面擡下來一個個受傷的人。
他們發現了艾方,見她匆匆忙忙在來回張羅着,慌亂着也沒有個分寸。
“西山礦出事了。”慄堂人跟他們道。他發現被擡下來的都是礦工 。
“我們快幫一下他們吧。”王乃平說着就衝救護車跑過去。
艾方忽然發現了荒妹,就像是看到了救星,過去一把拉住她。手裡拿着手機直跺腳,嘴裡不停地罵:“這個王八蛋呀,到現在還是關機,出了這大事,我都快瘋了。”
荒妹問:“誰關機?”
“慄山吧,這個王八蛋。”
一提到這個名字,荒妹的心裡就隱隱覺得被針紮了一下。
“到底怎了,艾方?這麼多受傷的。”荒妹問。
“出大事了吧,你沒有看見,這是傷着的,還有當場就——唉,倒黴了,倒黴透了荒妹。”艾方眼裡噙着的淚水流下來,荒妹還沒有見過艾方掉過淚。
荒妹明白了,那年虎子就是這樣的,看來這次的事故不小呀,眼瞧着傷着的就擡下來六、七個。
慄山在市裡哪個地方,只有司機小張知道,礦上出事的時候是在早上八點左右,工人們正準備換班,上面的工人在坐升降機下坑,下面的工人在坐升降機上,出了事以後就給慄山打電話就沒有打通,一直是關機。
司機小張知道這個時候慄山沒開機,一定是昨晚喝多了或者是正在什麼地方耍牌賭博。
出了事,這東家不在就輪上了二當家艾方,就是天塌下來也得先救人,艾方也沒有經歷過這事,整個礦上都亂套了。
艾方跟司機小張就一直揹着慄山住在一起,小張知道這個時候不能把事情砸到艾方身上,他得想辦法去把慄山找來,慄山來了,艾方就輕鬆了。一來到市裡他開車就往慄山住着的那個紅燈街去了。
工人們早上換班的時候都集中在井口下等待坐升降車,忽然線道就出現了塌方,幸虧是大家都集中在了井下,不然這事可了不得了,只有幾個走的慢的在後面被塌方埋了。
當場有三個搶救出來就沒氣了。其餘有生命信息的都被救護車拉上了醫院。
司機小張找到慄山的時候已經中午十一點了,聽到出事了,慄山第一句話就是告訴小張,讓他不要說他在什麼什麼地方,就說是喝多了手機沒電了。
慄山到醫院看了一下,見傷員都住院了才風風火火來到礦上,上面的領導都已經來了,都在礦上等他。
艾方沒想到慄堂人還會忙裡忙外地在醫院幫她打點礦上受傷的工人,她還以爲她會看到他對她那個幸災樂禍的樣子。
她在慌慌張張的忙亂中就發現了她的三個老同學荒妹、慄堂人還有王乃平,那個時候她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在一起的,要在平常她會感到嫉妒的,會埋怨他們到了一起怎不叫她。
有時候艾方冷靜下來想,她跟了慄山是自己一時的錯以致造成現在的結果?她清楚自己有個大毛病就是嫉妒心太強,事事都想走到別人前面,看到荒妹被那麼多人追着她就會吃醋。
在學校她就常常跟荒妹比,荒妹是校花,她也覺得自己不比她差,也是男生追逐的對象,只是她在跳舞唱歌這方面比她稍微差那麼一點點。
現在她才感覺到一個女人能夠委身於一個可靠的男人的重要來。慄山是有幾個錢,可他對她的感情就像小孩子過家家,過膩了就啥也不在乎了。
她開始後悔不該在慄堂人危難之中跟慄山做那事來,更不應該離開他來,其實她那時候要是求得慄堂人對她的原諒,他們也許會走不到這一步的。
在慄堂人沒有發現她跟慄山那事前她並沒有那個意思要離開慄堂人跟他離婚,她確實也不想離開他,是慄堂人賭氣走了,再也沒回來,過段時間回來見到她就要跟她離婚,她當時也是賭氣的。
要是慄堂人那天沒有發現她跟慄山在一起的話,她跟堂人能會落到今天這種地步嗎?難道這就是天意嗎?這也是緣分嗎?
現在面對自己的處境,一定是要丟人敗興了,她清楚出了這事會被傾家蕩產的,弄不好慄山還會蹲牢房。
她忽然感覺他的三個同學也是上天安排來看她的笑話的,他們正在用那種幸災樂禍的眼神看她,看她自作自受,看她作繭自縛。
上面下來的領導在礦上住了一天,就把慄山跟礦長帶走了,說是要調查這次事故的原因。留下艾方來處理善後問題,礦上的財務上把櫃裡的錢都拿出來了,只是醫院裡的費用就像一個填不滿的大坑,多少錢也不夠花。
礦上還躺着三具屍體沒有處理,那些死去的礦工的家屬跟在艾方身後轉,弄得她每天連臉都顧不上洗。
心裡面是亂糟糟的,還多虧司機小張隨着她,幫她跑這跑哪,晚上還陪着她給她寬心給她壯膽子。
艾方告訴小張,她給他的那些錢千萬別露了,那是艾方在礦上私攢下來的,就怕萬一慄山發現他們的事,對他們有什麼威脅了。她不是在揹着慄山做對不起他的事,而是慄山早就對不起她了,他對婚姻就不在乎,她是遇到了一個玩弄感情的渣男。
小張保證說:“放心吧姐,我以後就是你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