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過後,黃原原那種難熬的折磨總算到頭了。出了那種地方他跟幾個半路上的哥們兒拜拜了,這下他不敢再跟他們去闖蕩了,自己就是要飯也要回家,家裡的荒妹一直在纏着他的魂魄。
但脫離了哥們的幫助他就真的要餓肚了,但總不能真的沿途摸着桌子乞討回去吧。
他毫無目標地出了廣州城,到了城外就遇到了找他當勞工的人,不過那都是小家小戶,不查他的身份,他比劃着講了自己的遭遇,就有好心人給他飯吃,他已經習慣了那地方的伙食,吃飽肚子就有人給他找活幹.
他一連在那裡幹了十幾天,回家的路費算是足夠了。他告別了那些給他找活幹的城外人,踏上了歸家的路程。
走到凔平市,這算屬於家鄉的城市了,離窪莊也只有百十里了,他可以稍微放鬆一下好好遊遊這個城市再走。
從學校畢業到現在,他從來沒有很輕鬆地逛逛城市的美景,即使出外闖蕩的那些日子,大部分時間是在忙亂自己這張嘴,或者在那個鐵牢裡翻騰着舊事,對於城市,他的腦子還是一片空白。
下了火車,天已近黃昏,黃原原站在繁華的車站看到什麼都感到陌生,這時一位年輕姑娘從他眼前經過,他回頭仔細一看心裡“咯噔”一下,這個身影太熟悉了。
此刻那姑娘扭頭看着他,很動情地衝他一笑。
他簡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曾經不但是每天看這種笑容,而且早已把這種笑容融化了成了思念,將他折磨的死去活來,讓他的靈魂出竅。
荒妹!那笑容,那眼睛,那身材,那表情,這就是荒妹!就是!黃原原再仔細一看,肯定了,就是荒妹。雖然她看了他一眼扭轉頭在前面又匆匆地走,那她就是要他跟定她。
黃原原在後面跟着,是她!這熟悉不過的背影。
可是她怎麼在這裡呢,她怎麼不認自己呢,難道她是故意在躲他?也許是,她是不是又像前一次那樣來找他,正巧碰到他而故意躲避他的呢。
她突然又扭頭看他一眼,然後又走。
真是她,荒妹!他必須緊走幾步跟上去,萬一她賭氣一拐彎跑掉,他就找不到她了,那才後悔呢。
她爲什麼躲着他走,她不會是故意在前面跑,讓他在後面追,就像當初在老家那樣。
那一次就像現在一樣,荒妹在前面跑,他在後面追,拐了彎,再拐個彎,突然,她撞到自己的懷裡……
黃原原真的被折服了,就像進入了幻覺,不自覺地跟在後邊,他每天想念中的荒妹奇蹟般地就出現在他眼前,又神奇地讓他緊緊跟着,他的腳底已經不聽使喚了。
拐了彎,經過一道小巷,那個影子一閃,進了一個破舊的茅房子裡。虧是他跟得緊,要不她就是要跑的讓他找不見了。
黃昏過後夜幕來臨,茅房子裡一片幽暗,黃原原在四周捕捉那影子,那個讓他神魂顛倒的影子。
突然有人抱住了他,就像在村上荒妹突然撞到了他的懷裡。
他感覺他的臉被一張帶着一股芬香的咀脣吻住了,使他渾身一陣酥麻,那種曾經有過的天堂一般的感覺。他閉上眼,感到由衷的幸福……荒妹終於回來了。
忽然一道閃電衝着他的眼睛射過來,朦朧中他感覺至少有三個喘着粗氣的男人在他身邊,吻着他的那張芬香的嘴脣離開了。
他的臉被重重颳了一巴掌,把他摑的頭暈腦脹,然後又是一陣拳打腳踢。
他完完全全給捉弄了,腦子一片空白。
那是三個喘着粗氣的男人,他們把他揪扯到離那破房子不遠的一間旅社裡,在到旅社的一路上他再沒有見到那個熟悉的“荒妹”,是障眼法?是魔術?他是徹底蒙圈了。
剛纔他不是再跟荒妹接吻?他在極度興奮的時候,他認準了自己就是在跟荒妹瘋狂地接吻。
那三個看不清面孔的男人不問青紅皁白拍頭蓋腦地對他就是一陣耳光,一陣拳打腳踢,還聽到罵他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調戲少女的聲音,並且嚷嚷要抓他去派出所。
黃原原徹底冷靜下來才知道自己是又一次被捉弄了,他真是被捉弄的麻木了,不再顯得奇怪了,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派出所的、工商所的、收容所的……他是奇怪捉弄他的怎麼是“荒妹”呢。
但是他卻害怕了局子裡的那種生活,雖然那種苦頭只品嚐過一次,就那一次他就傷透了,發誓再也不想進到那地方了。
他下意識地磕頭如搗蒜地哀求:“好大哥好大哥饒兄弟這一次吧,頭次進城一時糊塗認錯了人。”
那三個男的裡有一個說:“饒你就饒你算了,見你還老實,就掏錢擺個平吧。”
黃原原見有救,就將身上剩下的僅二十塊錢全部拿出來,連衣兜子都翻了出來。
一個後生狠狠朝他砸了一拳:“窮鬼!拿不出一千塊就進派出所。”
黃原原心想,這下可栽大了,還一千塊,莫管你們幹啥吧,就砍了我也拿不出一千塊來。
於是他們就把他弄到了這裡。
這時從裡間臥室裡款款出來一位紳士一般的中年男子,鼻樑上架一副金邊茶色眼鏡,手拄文明棍。只見抓他的那三個男子同時給中年男子讓開一條路,規規矩矩的站在一邊。
一個說道:“黃老闆,就是這個傢伙對小姐無理的。”
那黃老闆點點頭,沒吭聲,徑直走到桌子邊拿起電話:“喂,市公安局嗎。”電話裡那面答:“找誰?”
黃老闆:“我這裡出了點小事”。
“嗯——好,好。”
看來我黃原原是回不去這個家鄉了,一路上比西天取經的老唐僧的災難還多。這萬一公安局來了,再查出他剛蹲了局子出來,還不知又要罪上加罪得幾年住呢,這難道是命該如此嗎。
我咋會碰到那位小姐呢,可是她又多麼象荒妹呀,她不是荒妹嗎?
一想起荒妹他就感到一陣委屈一陣絕望:“黃老闆,救救我吧,我真的沒有對小姐無禮,我真的認錯人了,如果老闆肯高擡貴手,放我一馬,讓我幹什麼都行,只要不蹲局子。”
他還能在蹲那個地方嗎?再蹲他就不想活了。
自從慄平說黃原原來過窪莊後,荒妹那顆一直懸掛的心才稍微踏實下來,一來她祝福原原沒有發生多大的事,二來原原一定知道現在她是慄平的人了。
這是遲早要讓他知道的事,早一天知道他早一天安心,她也安心。
他來了沒有見她也可以理解,她嫁人了,他沒有指望了,他沒來找她發泄發泄情緒也許是他覺得是他的錯造成的,他是活該如此的。在學校他也知道慄平一直對她好,這不感到突然。也許是他犯過錯事沒勇氣跟她面對?
可是我荒妹並沒有計較你做過什麼啊,年輕人剛剛涉世哪有不犯錯的,躲我幹嘛呢。你知道我跟慄平草草結婚是怎麼回事嗎?你就是不想見我,來一封信那也不至於這樣啊。
一個人的心情是在不斷變化的,隨着現實的環境變化而變化,而且是時好時壞。荒妹對黃原原的現在真是無法理解,他怎麼又犯錯了呢,他不應該是那樣的人啊,她很想知道他到底又做了什麼,可是他見都不見她了。
不過他沒有出什麼大事,就是萬幸了。那麼以後就以同學關係對待吧,她也是對得住他的,她是問心無愧的。
荒妹已成了一個兩個女兒的媽媽,細細想想這真是發生在眨眼間的事,從一個剛剛涉世的少女到一個已經有了兩個女兒的媽媽,她的這個變化真是從天上到地上,落差竟是那樣大,沒有經過中間那些酸甜苦辣的洗禮,紮了個猛子就到了深海王國了。
她感覺自己對什麼都無所謂了,也感覺自己已經懂得了許多事理,也經歷了許多是非曲直,在實實在在的現實生活中總不象自己想象的那麼容易。
慄平自做起了礦上的生意還真的賺錢了,這也是沾了人家慄堂人的光了,王耀虎支書不幹了,慄山就成了說話算數的老一,慄堂人的權利隨即也大了。
慄平憑着跟慄堂人的同學關係在外面拉上了線,這根線往後就越拉越長,方圓新開的煤窯都來找他訂貨。
本錢壯大了,也不怕賒欠,本大利寬,再說跟礦上打交道都是照着合同辦事的,爲了生意慄平買了輛摩托,這也是窪莊的新鮮事,窪莊人都羨慕慄平是個人才,不愧爲高中生,什麼都趕在前頭。
上次黃原原回來知道了慄平跟荒妹已經結婚坐月子了,黃原原躲在家不出面,他也是認了,活該自己命薄,跟荒妹沒緣分。
慄平爲了以後跟黃原原減少些誤會,本着同學一場雙方都應該瞭解一下現實才對,但他見了黃原原又不想提起荒妹當時的苦衷,想起來就會犯醋,他可不是故意那樣的,他也相信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