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樹確實在便利店順到了一張月影島的地圖,他循着地圖,找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在街角找到了那個狹小破舊,像個報亭的迷你警察局。
警察局裡亮着燈,門半開着,路過老舊的窗戶時,能看到屋裡一個穿着警服的老頭正趴在桌上打瞌睡。
白樹在門框上敲了兩下,裡面的人毫無動靜,於是他走進去把人直接晃起來了,“你好,報案。”
“……啊?哦哦,你稍等。”,頭髮花白的老警察直起身,呆坐兩秒醒了醒覺,然後開始伸手在桌上的一堆亂七八糟裡翻找。
白樹靠着門框等了兩分鐘,實在懶得陪他耗下去了,他伸手從一個倒扣的本子下拽出一副老花鏡,遞給他。
老警察怔了挺久,才顫顫巍巍的伸手去接,“謝謝你,還是年輕人眼神好啊,哈哈……哈……”
他尬笑到一半,慢慢沒聲了。
——白樹沒有鬆手,老人怎麼用力,也抽不出那副眼鏡。
他一時收手也不是,繼續抻着也不是,尷尬的汗都快流下來了,這時,他忽然聽到那個年輕人緩聲說,“那三個魂,你藏到哪去了?”
老警察猛地僵住了。
好半天,他才反問,“什……什麼魂啊,年輕人原來也有這麼迷信的嗎,哈哈哈。”
老人笑的實在難聽,不過他嘴皮子卻忽然變快了,趕在白樹開口前,一連串的問他,“你之前說要報什麼案?是迷路了嗎?感覺你很眼生啊,是外地來的?”
“……”,白樹理都沒理他,轉身走到牆邊。
牆上貼着一幅海報,內容是宣傳月影島的風土民情,取景爲一半大海,一半島嶼,島上的灌木裡,有幾塊地方略微暈開了,像是老舊風化了一樣。
不過白樹伸出指頭戳過去的時候,那片模糊的斑點,卻很不自在的往旁邊挪了挪。
白樹毫不意外,兩根指頭精準的一捏,一個魂魄嗤啦被他從海報裡拽出來,它驚叫着掙扎起來,是小女孩的聲線。
老警察騰地站起了身,幾乎同時,另外兩隻手突兀的從海報裡探出來,一左一右,緊張的抱住了白樹的手腕。
“呦,這麼積極主動啊。”,白樹出手如電:另一隻手往自己手腕上一握,很順利的把那兩隻手同時箍住,拽了出來:一家三口,此刻整整齊齊的擺在他面前了。
剛來島上,還不到24小時,五個魂就到手了,這趟旅遊簡直太幸福了。
白樹不由有點感動,像一夜暴富的土財主清點金幣似的,把一堆魂來來回回數了好幾遍。
正準備再數上一遍時,白樹忽然感覺到了什麼,一偏頭,一隻蒼老的手捏着個小紙人,從他耳邊掠過,啪一聲拍到了牆上。
紙人上寫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也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但現在來看,反正它對牆沒有任何效果,它晃晃悠悠的飄落到地上,跟雜亂的文件融爲一體。
老人見一擊不中,又立刻掏出張同樣的紙片,猛地拍向白樹身上。
白樹這次躲都沒躲,那個小紙人觸碰到他時,隱約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叫,然後上一幕重複——紙人像一張普通的紙一樣,飄飄悠悠的落到地上,沒動靜了。
“連魂魄都能留住,沒道理不知道我是什麼人吧。”,白樹低頭看着那兩張紙,“你是在挑戰自己的智商,還是在挑戰我的耐性?”
老人倔強的抿着嘴,看起來準備再掏第三個小紙人,白樹手裡的一個魂魄坐不住了,是麻生圭二的妻子,她撲過去攔住了老人,“爸,別這樣!”
老警察底氣嚴重不足,卻還是趁機把她抱到了自己懷裡,對白樹強詞奪理,“都二十一世紀了,投不投胎是它們的自由,你這樣強迫人家,不太好吧!”
“要不是你攔着,它們說不定早八百年就走了。我不知道你們陰陽師界是什麼規矩,但擅自扣留死去的魂,不管怎麼說,你手伸的太長了。”
白樹看向被老頭撈走的魂,勾勾手指,示意他趕緊交回來,“念在你給我提供了業……呸,念在你沒害過人的份上,現在收手,我可以既往不咎。而且,你也感覺到了吧。”
強行滯留人間,造成的傷害是不可逆的,它們正在逐漸虛弱,遲早有一天,連投胎轉世的機會都不會再有。
那句未盡的話,明顯對老警察異常有效,見他走神,白樹一伸手,把麻生奈拎了回來。
老警察伸手想攔,卻慢了半拍,他滿是皺紋的手僵在空中半晌,最終嘆了口氣,緩緩落下了。
室內一時死寂,老警察是陷入了糾結,幾個魂卻是本能的不敢反抗。
最後,還是麻生圭二打破了寂靜。
他是最早認命的,此刻卻還想跟白樹交代一下後事,“大人,擅自在人世逗留,是我們的不對,對給您帶來的麻煩,我們感到十分抱歉。但在臨走前,我還有個小小的請求……”
他忐忑的看着白樹,豎起拇指和食指,比了個“一丁點”的手勢,示意真的是個特別小的請求。
白樹點了點頭,示意他快說。
“可能的話……能讓我兒子用回麻生的姓氏,再穿回正常的衣服嗎?村民們人都很好,大家不會因爲我的事笑話他的,他不需要繼續僞裝身份。”,麻生圭二眼裡露出了一絲心疼。
正在專注回憶的他,沒看到老警察臉上一閃而逝的僵硬。
“……我還以爲,你會勸我讓淺井成實放下仇恨什麼的。”,白樹頓了兩秒,隱約猜到了原因,他瞥了一眼神情複雜的老頭,忽然笑了,問麻生圭二,“你變成鬼的這些年,是不是沒怎麼去過你兒子身邊啊。”
他這一句話,相當於提了兩個問題,麻生圭二猶豫了一下,老老實實的按順序答。
“成實他知道事情的經過,我把那些事用暗號寫在了樂譜裡,也告訴過他要堅強的活下去,成實一向是個很聽話的孩子,會照做的。”
麻生圭二這個傻白甜絲毫沒察覺到異常,一談起自己兒子,他表情就變得很欣慰,“而且岳父告訴過我們,鬼魂擅自接近活着的親人,會給他們帶來災厄,我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
“看來你家庭關係還挺複雜的。”,白樹意味不明的一笑,轉向旁邊的老警察,忽然換了話題,“我記得我說過吧,我是來報案的。”
“嗯?那居然不是你接近我的藉口麼。”,這話有點突然,老警察點了點頭,勉強收回心神,問他,“什麼案子?”
“就在剛纔,社區活動中心的琴房裡有人死了,是個姓川島的土財主,被人按着脖子,淹死在了水裡。”
砰——
老頭手裡的搪瓷杯掉在地上,水撒了一地,杯子咕嚕嚕摔到白樹腳下,被他撿起來,重新擱到老警察手邊。
白樹低頭看着他的眼睛,“你很意外嗎?”
老警察盯着那個杯子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起來,“有一點,我沒想到,居然會這麼順利。”
“什麼順利?”,麻生圭二一臉懵逼的看着他們,又看了看旁邊很不自然的女兒和妻子,他心裡陡然有了不詳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