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謹言發狠似的一把就扯開了脖子上的領帶,一雙眼睛似有兩團火球在燒,渾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種搏殺氣勢之中的陰厲,垂在身側的手,握緊成拳,邵靖雨甚至能清晰的聽到他的指關節骨骼發出的咯咯作響。
這樣的莫謹言是她從來就沒有見過的,即便是他真的生氣也只是咬牙切齒的瞪着她說一些不怎麼好聽的話,就像那次路上無意間遇到他和別人撞車那次,臨了在兩人已然劍拔弩張的關頭,他也只是用着一種恨不得將她打包丟進海里的憤怒瞪着她,可是此刻的莫謹言,渾身都充斥着一種幾乎要和宋鬱同歸於盡的兇狠,整個人都暴躁的完全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
到底是有着什麼樣的深仇大恨纔會讓一向都是一臉嬉笑的玩世不恭,外加一些不正經的帥氣的莫謹言恨到如此地步。
她張了張口想要說點什麼,驀然驚覺她的存在於他們兩個人來說完全就是透明人一樣,根本就絲毫引不起他們的注意了,她下意識的吞眼了下口水,滿目的驚慌與擔憂,手指下意識的揪住了蓋腿上的毛毯,彎月般的眸子只能緊緊的盯着面前對峙氣氛異常緊繃的兩人。
宋鬱歪坐在冰冷的地上,一條腿屈膝,一條腿就貼在地磚地上,他伸手用力的抹了一下嘴角,手背上是清晰可見的鮮紅,口腔一陣擾人的刺痛,他動了動牙齒,只覺得一陣麻,舌頭抵在口腔壁上也像是抵在了一塊沒有知覺的木頭上一樣,他盯着手背上的血冷不丁的嗤笑了一聲。
或自嘲或輕諷或戲謔,背光的他,臉色隱在一片陰暗之中,側面而出的臉部線條異常的鋒利與冷漠,襯着他本就略帶陰柔的氣質,整個人都像是剛從冰水之中撈出來一樣,渾身都充斥着隨時可能迸發的幽冷陰森,沒有溫度的眼神,似是兩把閃着寒光的利刃,在他轉過頭來時,邵靖雨就對上了宋鬱這般讓她從骨子裡就感到心驚的眸色。
太冷,冷的讓她止不住的打了個哆嗦。
“姓宋的,我好像沒跟你說過吧?但凡我見着你一次無論出於什麼原因,我一定會暴打你一頓,見一次打一次,沒理由,我他媽就是看你忒不爽,你最好永遠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否則我麻痹的豁出這條命我都要跟你死磕到底,今天就是給你的一點警告,你要是還有點良知,就該好好的夾着尾巴做人,再不要出現在我們姓莫的面前,尤其是我哥,我草泥馬,姓宋的,我真他麼想廢了你。”
莫謹言越說越來氣,越說越暴躁,他就像一隻暴怒中的獅子,渾身的鬃毛都肆意囂張的鋪展開來,不停的磨着爪子,就等等着那突然的致命一擊,非死不撒手的暴虐氣勢。
邵靖雨只覺得整個人都心慌難耐,她就這麼呆呆的看着莫謹言滿是鄙夷而憎惡的朝着宋鬱的方向大力啐了一口轉身就朝着她走來,他的臉上依舊是冰山般的冷酷,他的雙眸儼然就是兩汪不停冒着寒氣的深泉,看得她一味的心驚肉跳,隨着他越加靠近的步子,這種心慌的害怕越加的明顯,她戒備又忌憚的盯着他,彎月般的眸子逐漸升騰起一股模糊的影像,那是一種驚懼過後的沉溺。
她被動的只能任由莫謹言推着她的輪椅大步往病房那邊走去,他的腳步那樣的快,那樣的果決,那樣的凌厲,邵靖雨只覺得下一秒自己好像就會從這輪椅之中竄出去,就像宋鬱那樣狠狠的摔在地面上。
如此暴虐冷酷異常的莫謹言竟是和莫少南如出一轍,那些藏在那張近乎完美到讓人只一味沉醉在其中的隱性的脾氣竟是那樣的相似,她彷彿看見了另外一個莫少南,另外一個隨時都會爆發怒火與磨難在她身上的莫少南。
她的身邊竟然藏着兩枚定時炸彈,即便莫謹言從來沒有如此對待她,也幾乎沒有可能會這樣對待她,可是邵靖雨就是不能平緩那已然混亂到害怕的思緒。
她差點忘了,她真的忘了曾經在莫少南眼皮子地下遭受的那些近乎非人的對待與折磨,被莫謹言陡然的爆發刺激下,她只覺得整個人都有些不對勁起來。
“莫、莫謹言,你停下,你停下,停下——”她極度驚慌的尖叫出聲,雙手混亂而急切的想要去按住那轉動的輪子,卻不想手指竟意外的伸進了轉動的輪子的鋼圈之中,隨着那急速的轉動,手腕頓時被卡了進去,帶動的力道之下,上身頓時向前傾倒。
她來不及驚呼,莫謹言已然驚詫的急忙往反方向來回輪椅,她的手得到了解脫,可是已然向前傾倒的身子卻是不受控制的繼續往前栽倒,跟着只聽一聲沉悶的‘啪’,雙手重重的撐在了地磚地上,整個身子也重重的摔了上去,手掌火辣辣的疼,手腕有着陣陣刺骨的鈍痛,連帶膝蓋,整個軀體都是那樣有種說不出來的痛,就好像被人矇頭蓋了一牀厚厚的杯子,然後拿着很粗的棍子照頭狠狠的打下去,那是一種延遲的疼痛,可是疼痛一旦侵入大腦,整個人便像是承受着雙倍力道的折磨。
“臥槽,你幹什麼呢?”莫謹言一聲驚呼忙上前就要把她抱起來,臉上是止不住的驚愕與擔憂,可是他的手剛碰上她的肩膀就被她整個發狂般的掙開了,帶着滿是忌憚與驚懼的眸色用力的瞪着他,滿目的警惕與戒備,就好像他是個瘟疫一般的存在,莫謹言被她的樣子搞懵了,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就這麼半蹲着在她的面前,一臉的震驚疑惑。
“你知道我是誰吧?你幹嘛啊?”他煩躁的吼了一聲,伸手再度要將她抱起來,可是卻被她伸出的一腳一下踹到在了地上,整個人都失去平衡的往後仰去,狼狽的差點四仰八叉。
莫謹言簡直恨得無以復加,他緊抿着嘴脣,牙齒幾乎都要咬碎了,雙眸頓時染滿了隱忍的猙獰,原本俊秀的臉龐驀然變得異常兇狠起來,帶着絲絲不耐的警告狠狠的瞪着她道:“好的很吶,我他麼都懷疑你是不是裝的,這一腳還真是一下子把我給踹醒了啊,邵靖雨,別他麼給臉不要臉,你以爲小爺我就稀罕在這裡伺候你嗎?啊?臥槽,你不是不能走路嗎?踢人的力道倒是十足十啊!原來你也真是會裝可憐啊!裝的這麼像,我真是瞎了眼了,你怎麼就沒淹死呢?你他麼淹死了哪還那麼多倒黴的事情,操——”
語畢,莫謹言一腳大力的踹向了無辜輪椅,跟着一團金屬架子在地上翻滾了幾圈砰的一聲撞在了牆壁上,生生的將平滑的白色牆面撞出了一個破碎的坑。
她的臉色瞬間就白了,擡眸冷冷的盯着渾身都充斥着暴怒因子的莫謹言,咬牙切齒的低吼:“莫謹言,你一定會是下一個莫少南,別他麼給臉不要臉,顯然就是你們莫氏兄弟的專屬用語啊!很抱歉,我現在要臉了,所以你可以滾了,滾、滾——”
語畢伸手將身上的毯子用力的丟了過去,落在了他的腳邊,她的雙眸閃着異常的冷沉,可是依舊倔強固執的讓莫謹言覺得眼睛都像是被兩把刺刀給刺中的疼,又疼又漲,此刻的他已然失去了所有的耐心,跟着嘴角一歪,十足輕佻邪佞又陰森殘忍的笑意,冷冷的擡腳踩在了那張毯子上面,凌遲般的力道與速度死死的碾壓着,那是一種對她無聲的挑釁與侮辱。
“誰再管你,誰他麼就是王八蛋。”語畢,閃身離去。
“誰要你管,一個從來都只會自作多情的人……”盯着他遠去的背影,她張口喃喃的說着,眼眶已然止不住的溼潤起來,可是卻被她死死的壓制住了,很快,那股幾乎要溢框的水光便被她又逼了回去。
很好,百鍊成鋼啊簡直,她竟然將這門將眼淚迴流的功夫練得這麼信手拈來。
她試着站起來,可是卻發現怎麼用力都是徒勞,因爲她壓根就使不上一點力氣,可是爲什麼剛纔踢莫謹言的那一腳卻是那樣的大力,那樣的無謂,那一腳不光踢出了她所有的宣泄也將她唯一的一條後路踢沒了,她竟有些傷感的想起莫謹言對她說的那句話‘我覺得我們是可以再做朋友的,多個朋友也多條路不是嗎?你真的確定以後就沒有需要找我幫忙的時候?現在這樣決絕的跟我劃清界限,一點也不爲你自己留一條後路’。
嗯……她已然將這條後路生生的給斬斷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發什麼瘋,只是在乍見莫謹言竟然會有和莫少南如出一轍的暴虐的一面時,她竟止不住的意識回籠,從前的那些一直被她放在心裡恨着的遭遇竟是一個勁的砸向了她的腦神經,那種兇狠異常的眼神無論是莫少南還是莫謹言都像是她神經深處的一枚定時炸彈,只要一露面,瞬間就能將她所有刻意掩蓋的自欺欺人悉數炸裂開來。
然後,她再度清清楚楚的看清裡面最懦弱的本質,那就是她的逃避。
恍惚間,身體突然懸空,她冷不丁的驚呼出聲卻在對上他的眼眸時,聲音便生生的被她壓在了嗓子眼。
宋鬱牢牢的抱着她的身軀,一雙眼眸含着難以言名的冷淡與無力,帶着一絲莫名的頹廢,整個人都像是有些發蔫的茄子,懶懶的,那種調笑的眉眼不復見了。
他說:“我送你回去。”
她不知道的是有一個成語叫做世事無常,下一秒,藉着宋鬱的腳步走到走廊正中間與電梯呈t字型的交接點時,那赫然出現的身影,原本在她以爲應該是一去不復返的,可是卻生生與她的視線交匯在了一起,連帶抱着她的宋鬱在乍見那抹身影時,抱着她的手竟瞬間鬆了一下,邵靖雨經不住的就要摔下去,下意識的摟緊了他的脖子,這樣的一個扯力之下,宋鬱及時收手,抱着她的身體往上掂了掂。
只是她不明白的是……爲什麼莫少南的周身像是籠罩着一層看不清的迷霧,越加的深沉,越加的猙獰……
氣氛頓時變得非常的詭異,四周寂靜無聲。
她突然狠狠的打了個冷戰,一張小臉頓時變得慘白,心口慌亂的跳動着,那種大力的頻率已然叫她已經承受不住了,她突然想到了莫謹言在見到宋鬱時不正常的樣子,而現在,突然出現的莫少南,那臉上平靜無波的神色卻只讓她覺得整個人都像是置身在冰窟窿之中,沒有緣由的冷。
若說莫謹言的怒是囂張在明面上的,那麼莫少南的沉便是絲絲浸入骨髓之中的,那種無聲的駭然與兇狠,那絲絲溢出框的冷冽,她不甘置信的眨巴了兩下眼睛,隔着這樣的距離她竟然能看得見他額角暴起的青筋以及他手背上因爲握緊成拳而突兀的血管,彷彿下一秒就會爆裂開來,然後肆意飛濺。
極度的心慌與驚懼之下的邵靖雨,渾身像是突然被人抽掉了所有的力氣,就像個蔫氣的皮球,只能軟軟的靠在宋鬱的身上,可是她不想這樣的,她不想靠着宋鬱,可是眼下,她竟無從選擇……
叮得的一聲,電梯門正好在這一樓層停下,金屬門打開,只一閃身,莫少南便踏進了電梯廂中,金屬門閉合的最後一個縫隙中是他沒有絲毫波動的眼眸。
可是爲什麼?她竟看到了一絲低沉而無力的痛苦……
然而更讓她沒有想到的是宋鬱一下子就把她放在了地上,疾步朝着安全通道跑去,只遠遠的丟下一句:“你自己想辦法回去吧,抱歉……”
一瞬間,便沒了人影。
她就像個傻子一樣坐在地上,隔了好一會兒才被護士發現,她清楚的瞧見對方臉上驚訝又八卦的眼神,當下也顧不得自己的狼狽,一顆心都被那決然離去的背影牽扯着。
莫少南……是在躲着宋鬱嗎?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