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我最後說一遍——”尚茵夢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即便是打理精緻的妝容也絲毫遮蓋不住她滿目的厲色,邵靖雨覺得她盯着自己的目光儼然就像是在看一個仇人一般。
她冷不住的想要笑,仇人?要說用這種仇視的眼光也應該是她纔對不是嗎?
然而此刻正對上尚茵夢那冷酷到近乎仇恨的目光還是會讓她莫名感到一陣難言的心酸與沉悶。
她不應該有期待的更不應該有那些渺茫的奢望,她早該知道當初在這個所謂的母親能頭也不回的奔着那輛高級轎車走了就已經代表她和爸爸在她的眼中已經就是陌路人一般的存在了。
尚茵夢,我永遠都不會讓你知道……我已經知道你是我母親的事實。
既然都選擇做個掩蓋無知的人,那麼就一起吧!
邵靖雨微垂下眼眸,眸中閃過一絲極快的果決,伸手抓着輪椅兩邊的轉輪便朝着門口滑去,其實她還沒有用習慣這輛輪椅,在轉動方向的時候還是很吃力的,可是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的艱難,她的狼狽,即便她用着史上最慢的速度卻是她所有的力氣也只是很緩慢的移到了門口,彼時她的額頭上已經佈滿了細密的汗水。
她沒有咬牙,也沒有一絲的示弱與求助,只是繃着一口氣,一點一點的往外面轉動着輪子,即便手掌心已經被咯的一片通紅,那摩擦而來的刺痛攪擾着她的神經,反而更加刺激的她要儘快而安然無恙的離開這些人的視線。
最後一步就能跨到走廊,她忍不住吁了一口氣,視線卻瞬間變得有些陰暗,擡眸間,她明顯愣了一下。
來人乍見她出現在這裡,眼裡也明顯閃着一絲意外,跟着便是花一般的笑了起來。
“嗨,小美女?哇哦哇哦哇哦,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咱這還真是有緣分呢,你怎麼會在這裡?”
說話的正是宋鬱,半長的頭髮已經修剪過了,整個人更是增添了一股清爽而乾淨的帥氣,少了一絲迷離的輕浮,他笑起來的樣子非常好看,就像二月裡開的迎春花一般,只是微一勾勾脣角,整個人就彷彿陷入了濃濃的深笑之中,其實邵靖雨能感覺那種笑容其實是很淡很淡的,一如常人隨意的一勾脣角而形成的那種程度的笑,可是宋鬱不一樣,他的整張臉的構造,他的肌肉線條,他的眉眼都讓他哪怕只是一個淺淡的笑容看起來就是心情極好的大笑。
他的樣子讓她驀然想起一句話:披着羊皮的狐狸,而且還是一隻離經叛道不走尋常路的狐狸,她甚至想起了上次在校長辦公室出來看到他的助理開出來的她的座駕,竟然是一輛已經爛大街的國產兩廂車,甚至那輛車還被他的助理開出了一個只在電影裡面才能看到的漂移鏡頭。
輕輕鬆鬆就驚掉了來人的下巴。
這個人甚至這個人的助理,都是迷一般的存在。
原本緊繃的一顆心在宋鬱的突然出現之下竟然瞬間放了下來,她擡眸定定的對上他猶自帶着滿是新奇的打量目光說道:“不知可否勞累這位長得比花兒還美麗的帥哥推我一把呢?真是感激萬分啊!”
宋鬱的臉色頓了一下,跟着作勢咬牙的湊上前去,雙臂就撐在她輪椅的兩邊扶手上面,一臉隨性又十足浪蕩的微笑,他的臉靠的很近,幾乎就和她只有兩個拳頭的距離,這樣的差別讓邵靖雨頓時有些發愣,跟着便有意識的往後仰,藉以隔開與他的距離,眼眸閃着清晰可見的警告與戒備,彎月般的雙眸閃着水一般清澈而冷沉的光澤。
宋鬱被她這種像是豎起尖刺時刻準備迎戰的認真樣給搞的有些樂呵,下一秒,他就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整個人都有些懶散的幾乎要陷進她的輪椅之中,邵靖雨更是一副看怪物似的眼神緊緊的盯着他,生怕下一秒他又做出什麼讓她根本就應對不及的事情。
她不想繼續待在這裡成爲被人當作眼中釘的女主角,當下眼神再度冷了下來,“閣下若是不願幫忙,還請讓開一條路好讓我自己出去。”
宋鬱沒有說話,只是腳步微移就轉到了她的身後,兩手一個輕微的用力,她身下的輪椅就滑了出去,朝着走廊,他又用力往前一個使勁,慣性的作用下,輪椅竟然朝着她的病房方向做自由滑動,她有些吃驚的看着幾乎沒有停止趨勢的輪椅,整個人都有些發懵,跟着涌起了無端緊張與一絲害怕,萬一她要是撞牆了再摔出個好歹,那她可就真的不要活了。
雙手混亂的想要按住轉輪,奈何竟完全使不上力,看着近在咫尺的白色牆壁,她心裡一陣哀怨,一陣惱恨,這個該死的宋鬱,簡直莫名其妙,她跟他也沒仇吧?竟然着了他的道了,她只能悲催又任命的緊緊閉上了眼睛,感受着即將迎面而來的碰撞,她似乎都能感覺到神經在撞擊之下產生的疼痛,整個人渾身上下的毛孔都禁不住的張開了。
“啊——”她下意識的張口喊了一聲,一聲有些尖細卻依舊帶着明顯的壓抑的聲音。
似乎就這樣撞牆的畫面真的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她認命卻又覺得難堪,可是她卻壓根沒有向身後人求助甚至服軟。
輪椅卻突然停止了,她明顯感覺的自己的身體往前衝了一下,但是肩膀卻被來人一把輕鬆的按住,她就這麼有些後怕的呆呆坐着,腳尖幾乎能觸到牆壁了,按住她肩膀的手絲毫沒有撤離的意思,反而順勢而下探身在了她的身側,微一擡頭,她就能感覺到來自宋鬱身上那種讓她下意識的想要避開的氣息。
一樣的特別,一樣的清晰,一樣的讓人不自在。
不似莫少南那般霸道冷冽的剛毅,宋鬱的身上有一種自帶的類似陰柔的氣質,可是他的長相又完全不是那種娘炮的氣息,尤其是他在勾着嘴角笑的時候,異常的輕浮隨性,從他的瞳孔之中好像能看出一朵花來,但是越往深裡看就越是有一種莫名的複雜與冷漠。
“感謝我不?虧得我及時出手,免去一場由輪椅引發的災難。”
“我還是真要感謝你呢,感謝你下一秒就會徹底消失在我面前,不送也不用謝。”她冷哼一聲,伸手按住了轉輪一個用力輪椅竟然一下子轉向了,這是她目前爲止操作的最順當也是最有利的一次,手上用力就要往前滑動,可是宋鬱卻故意找茬似的一把抓住了輪椅後面的把手,定定的按住就是不讓她走。
邵靖雨頓時急了,也惱了,迴轉過頭滿目厲色的瞪着他道:“你想幹什麼?貌似你是來看望你那生病的妹妹,跟我在這裡耗着時間不覺的主次不分麼?”
“我覺得和你聊天就是最主要的,其餘的都可以暫時先放一放。”
他笑得很是柔和,一臉的深意,那種笑容幾乎要讓她被動的跟着他的意識走了,可是隻在他變深的嘴角弧度之中,她看到了一絲譏誚的玩味。
“宋鬱,你到底想幹什麼?你我非親非故……”
“錯錯錯,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他一下就打斷了她的話,跟着便神秘兮兮的再度靠近了她的耳邊,勾着一抹魅惑十足的微笑說道,“其實尚女士就是從花園老街13棟出來的,我想你應該會非常感興趣對不?”
邵靖雨渾身一個機靈,雙眸閃着不可思議與十足的震驚愣愣的盯着宋鬱一臉巧笑的樣子,視線中是他漫不經心站直身體的樣子,還伸手對她擺了擺,轉身便走進了宋妍兒的病房。
花園老街13棟,這個名頭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可是宋鬱爲什麼會突然跟她說這個?還提到了尚茵夢?難道他已經察覺她和尚茵夢的真實關係?
她有些疑惑有些着急,突然想到還是那次在校長辦公室面對尚茵夢無緣無故的質問她最後莫名其妙的問出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她問尚茵夢知不知道花園老街13號,那個時候她總是覺得她的背影和她夢裡的那個模糊的背影是那樣的相像以至於……
可是最後只得到了她言辭栗色的否認。
十幾年前就定居英國了?誰又知她也是十幾年前沒有了媽媽……
眸色再度沉了下來,她不想去攙和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她覺得自己應該是可以避開的,可是直到宋鬱在她耳邊看似無意說的那句話又讓她覺得,在這短時間內將他們這個階層的所謂上等人認識了七七八八,有很多事情的因果關係甚至都能牽扯到她身上,是不是表示在往後的日子裡她很可能不能做到全身而退,而要時刻面對這些讓她難堪又窒息的遭遇?
操作着轉輪的手有些顫抖,她用力將自己滑去走廊另一頭的病房,只是剛走了一小段路便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出現在了走廊,那人下意識的回頭,乍見她的出現明顯頓了一下,跟着便快步走了上來。
漸近的他便能看到一臉無奈又忍不住翻白眼的輕笑。
“我說您老真是有本事大了去了,你咋不上天呢?我看吶,你很有做個竄天猴的潛質啊!瞧瞧,這個樣子還不能消停消停,就是要走路也不急着這一時啊!”
說話的正是莫謹言,慣有的不正經的語調,但是聽在邵靖雨的耳朵裡顯然就是天籟一般的存在,至少他的出現是真的將她在尚茵夢那裡遭遇的冷漠的驅趕以及宋鬱那裡莫名的戲弄而產生的壓抑心情得到了釋放。
“天上也沒有仙桃,我還怎麼竄上去啊!”她跟着笑出了聲,愉快的說道。
“你還能開的了玩笑,敢情真是我一味的瞎操心了。”他無奈的搖了搖頭走到他身後就要推她的輪椅。
“哎呀,你怎麼跑這麼遠了,我就去買個吃的功夫。”護工忙急忙慌的聲音老遠就傳了過來,只見她小跑着一臉緊張又焦急的神色,乍見莫謹言的出現頓時一臉的歉意又討好,忙要上前接過他手中的輪椅把手。
“沒事,你先去病房吧!我來推她就行。”莫謹言只是擺了擺手示意她先走。
剛一擡腳,只聽身後那扇病房門咔嚓一聲打開了,她沒有回頭,卻聽一聲疑惑又明顯帶着熟稔的聲音響起,依舊是宋鬱,她聽的出來。
“是謹言嗎?”
邵靖雨下意識的側轉過頭正好捕捉到莫謹言眼眸中的那抹複雜的驚愕與莫名的惱怒,連帶原本一臉嬉笑的樣子瞬間變得如同寒冰般的冷酷。
視線向下,是他抓住輪椅把手不時收緊的動作,那泛白的骨節清晰可見,連帶手背上的青筋似乎下一秒都會因爲那急速竄起的血液而爆炸開來。
他在忍,那是一種陡然竄起的怒火,燒灼着他整個神經,緊抿的嘴脣之下已然是怒到極點再也壓制不住的氣勢。
邵靖雨滿是震驚的盯着原本走近的宋鬱陡然間被一股暴躁的力道瞬間擊中,整個人踉蹌着往後退了好幾步跟着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罪魁禍首正是幾乎能看見頭頂青煙只涌的莫謹言。
“不許你叫我的名字,你這個卑鄙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