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萼院裡燈火通明，院門外有幾個小丫鬟探頭探腦的，一見到緬梔子，立刻不知縮到哪兒去了。緬梔子皺眉道：“這些個人不會是府裡的什麼人派來探聽消息的吧？”
寶貞沒好氣說道：“這慕府內院還真是缺少管束，像我們以前在納州潘府的時候，哪有下人這麼沒規沒距、縮頭縮腦！”
“算了！沒空管她們，這些以後再說。”
緬梔子踏進梅萼院的院子時，只見昌媽媽並阿如阿若被反綁了雙手跪在院子正中。阿如阿若都耷拉着腦袋，只有昌媽媽昂頭直視站在她前面臺階上的韋媽媽。而院子兩邊的遊廊三三兩兩站着一些圍觀的小丫鬟和僕婦，一個個都在竊竊私語。
韋媽媽一見到緬梔子，立刻下臺階迎上去，低聲給緬梔子簡要交代了一下事情原委。原來是這昌媽媽看慕止晦沒了，生怕慕府從此樹倒猢猻散。再者她平日對展顏也頗有些不厭煩，昨日入夜時分 又無意中對展顏失言，一是覺得沒趣，二是覺得慕府油水太少待不下去，就捲了展顏房裡的金銀細軟打算跑路。而阿如阿若則是因覺得此前在思圓居得罪了緬梔子，如今她忽然做了府中的娘子，怕被處罰，打算連夜投奔馬氏去。這三人都是被今晚守夜的婆子鮑媽媽巡夜的時候抓住的。
“你們還真是做得好！”緬梔子冷笑道，慢慢在臺階正中的椅子坐下，繼續道：“這府中的下人還真是無法無天了！一個是簽了死契的，兩個是家生子，居然幹出這等背叛主人的事。”然後她問昌媽媽道：“今晚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內院的總管事善才家的去哪兒了？”
韋媽媽有些爲難道：“已經派人去請她了，大約馬上就到。”
緬梔子暗想這善才家的還真是架子大，她自己身爲主子都已經到了，而善才家的卻仍不見人影。說什麼馬上就到，大概是韋媽媽幫她遮掩的言語。
“既然如此，”緬梔子沉吟半晌，念起昨日容裁跟她說的，要在偌大個慕府儘快站穩，那麼才能把這一大家子人管起來，否則，下人不服管束，慕府很快就會變得烏煙瘴氣，她緬梔子什麼事都辦不成，甚至連慕止晦的喪事都會辦不好。到時候在一旁看笑話的慕氏族人就會出來，把整個慕府一口吞下去。緬梔子決定借這次機會好好整頓一下內院的規矩，也給自己立一下威信，省得將來人人都跟善才家的學，把正經主子不放在眼裡。“你去通知這府中各處大丫鬟以上的，包括各處的管事媳婦、婆子，讓她們兩刻鐘內全都叫到這裡來。讓她們都瞧瞧背叛主人家的下場，同時也警醒一下自個兒。”
韋媽媽領命自去安排，昌媽媽見她離開，氣焰頓時盛了不少，朝緬梔子叫嚷：“我是被栽贓冤枉的。那韋媽媽平日裡就看我不順眼，正好找了個機會想弄死我。我睡覺到半夜，一時內急上個茅廁，回來時忽然一羣人擁出來抓住我，不由分說綁來這裡。韋媽媽非說我卷主人家的財務潛逃，還威脅說我要是不承認，就把我打到屁股開花。我一時害怕
就認了。娘子，其實我真的沒做過這些事，請你明察。韋媽媽說要打我的那些話，在場的人都聽見的，你們說是不是！”
緬梔子環視一下週圍，衆人都因昌媽媽的一番話議論紛紛，更有兩三個膽大的丫鬟在點頭，怯怯說韋媽媽確實說過，若昌媽媽不認罪就嚴刑拷打。
寶貞在緬梔子身邊咕嘀道：“平日看韋媽媽可比昌媽媽好多了，兩人又是不同院子的，哪有無緣無故栽贓她的道理。況且韋媽媽之前還在思圓居和我們在一起呢。”
緬梔子並不搭話，只是靜靜坐着等那些大丫鬟、管事媳婦和婆子的到來。她不但要昌媽媽心服口服，還要讓內院的人都看到。
不久，那些人陸陸續續都到了，都擠在一起議論紛紛。剛過兩刻鐘，緬梔子問剛回來的韋媽媽：“人是否都到齊？”韋媽媽數了數人頭，面有愧色稟報道：“還差大丫鬟彩雲、彩月，以及管事媳婦來福家的。另外，還有……善才家的。”
緬梔子環視衆人，卻是對韋媽媽說道：“前面這三人各革一等職位，並罰一個月例銀。韋媽媽你辦事不力，罰半月例銀。至於善才家的……”
還沒說完，善才家的忽然就從門口處走進來，給緬梔子行禮道：“娘子原諒則個，我老了，走不了那麼快，儘管來得急，還是遲了些。”
緬梔子看她臉不紅氣不喘，一派不緊不慢的模樣，顯然跟話裡說的“來得急”掛不上鉤。她微微一笑，對她道：“那好，看來你年紀還真是大了，走路沒我這個年輕人快，這次就不罰你了。”
善才家的聞言，臉一白，什麼都沒說，徑直走到緬梔子身後站定。緬梔子一來就殺雞給猴看，衆人也不敢再欺她沒經驗，一個個屏聲靜氣，都盯着看她接下來要如何處理昌媽媽她們。
緬梔子讓寶貞把昌媽媽身上搜出的包袱拿過來，她把裡面的東西一件件撿起來看了看，除了幾件換洗的衣物，確實都是小孩的賞銀、首飾之類的金銀，另外還有幾張銀票，數額並不小，以昌媽媽的月例來說，要攢到銀票上的數額，完全不可能。
緬梔子在寶貞耳邊說了幾句什麼，纔不慌不忙問昌媽媽：“昌媽媽，你剛纔說是韋媽媽誣陷與你，這些都跟你無關。可此前鮑媽媽說了，抓住你時你正揹着這個包袱。對於這個包袱和裡面的物件，你又如何解釋？”
“娘子，鮑媽媽血口噴人。”昌媽媽擠出幾滴眼淚，一臉委屈狀，“那都是鮑媽媽跟韋媽媽合夥要害我，這包袱也是她們塞過來的，我這之前從未見過。”
緬梔子問道：“鮑媽媽何在？”
鮑媽媽從人羣中閃出來，原來是個皮膚黝黑麪相老實的婦女。她給緬梔子行了禮說道：“那包袱確實是昌媽媽被抓住時她就已經背在身上了的。當時不僅有我一人，還有一起巡夜的其他幾個婦人。大家那麼多雙眼睛盯着，我如何能把這麼大個包袱栽贓給她？”
也不等昌媽媽再說，緬梔子道：“若當時只有鮑
媽媽一人，昌媽媽你說的倒有可能。可如此多人在場，莫非她們都是和韋媽媽交好要陷害你？再者，這包袱裡的金銀細軟都是展顏屋裡的東西，而鮑媽媽只負責守夜和巡夜，無人召喚她如何進得展顏的院子？韋媽媽則是思圓居的管事，這段時間又在松濤居主事。她們二人怎麼可能得到如此多展顏屋裡的物品？說到底，最方便的人，還是身爲展顏奶媽的你，昌媽媽。而且，那包袱裡的衣物……”緬梔子故意頓了頓，正在這時，不知何時從緬梔子身邊走開的寶貞從人羣中走出來，跟她稟報道：“娘子，展顏小娘子院子裡的一個丫鬟喜兒帶來了。”
“好！喜兒，你看看這些衣物，認認是何人所有。”
寶貞上前拿了包袱裡的衣物給喜兒看，喜兒翻看了幾下，說道：“都是昌媽媽平日愛穿的。這一件，”喜兒抖了抖手上的豆沙色褙子，“昨兒上午還看到昌媽媽穿呢。”
“昌媽媽……”緬梔子冷冷睨着已經抖得跟篩糠似的昌媽媽，忽然喝道：“你還要狡辯嗎！”昌媽媽竟嚇得癱倒在地，一雙小眼不住看着善才家的。
緬梔子不再理她，轉而又問阿如和阿若：“你們呢，有何冤屈要訴？”
經過緬梔子剛纔對昌媽媽的一番詰對，阿如阿若早嚇呆了，兩個都拼命搖頭，不敢說半句推脫話。
“那麼……”緬梔子不怒而威，環視院子裡的衆人，目光所到之處，個個屏息靜氣，不敢再如剛纔般議論紛紛，“阿如阿若是家生子，家生的奴婢棄主外逃的，按我朝律例，任憑主人打死不論！念在她們認錯態度較好，只每人各打五十板子，留一條命，明兒一早發賣出去。至於昌媽媽，雖不是家生子，卻也是簽了死契。可惜年紀大了反而不懂事，不但欺主，還對自己的惡行砌詞狡辯，罰一百板子，若是還有氣，明兒跟阿如阿若一起賣人牙子處去！”
她纔要下令讓僕婦們行刑，善才家的卻上前一步道：“娘子且慢，且聽我一言！”
緬梔子挑挑眉，盯着善才家的，善才家的也毫不退縮直迎上緬梔子詢問的目光。
“我認爲這樣不妥。先說昌媽媽，她是小娘子的奶孃。娘子來的時日不長，並不清楚昌媽媽自打小娘子出生就跟在小娘子身邊了，她的地位自然與一般的管事婆子不同。再者，那包袱裡的金銀，有一些還是小娘子賞賜她的也未可知。所以，我認爲娘子應該念在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酌情從輕發落。至於阿如阿若，只是因一時受了外人的矇蔽，不然身爲家生子萬不會棄主而去，她們老子娘也是家生子，在府中做了幾十年，都是人人交口稱讚的。還望娘子看在這個份上，不要將她們發賣出去，硬生生造成骨肉分離。”
緬梔子如何聽不懂善才家的言外之意？她句句似乎是求緬梔子對這三人從輕發落，實際上句句都在刺緬梔子不念舊情，作爲一個外來之人，剛到這兒就對舊人處罰過重，同時還順便挑撥了一下緬梔子和府中其他下人的關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