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就是這裡了是個不錯的地方。”
張承道站在山巔之上,看着下方綠蔭繁盛的美麗景象,對着妻兒說道。
“娘子,你看下面的湖泊,那是你的地方。”
李清姝看了一眼,平靜的湖面在陽光下泛着粼粼的光,就像是一面鏡子,也點了點頭:“是了,就是這裡。
挺美的.”
昇仙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人員的要求首先就極高,並非什麼人都能昇仙。
天庭是否認可就是最重要的一點,還有脫離軀殼,魂魄飛昇,若非道門講究性命雙修,專注於此世身。
怎麼可能撐得住昇仙儀式?
即便是如此,老天師也說明了金光必須高於三寸。
李清姝看了看時間,距離昇仙大典儀還有一段時間,一家人乾脆便躺在了一個向陽的山坡上。
雙手枕在腦後,看着頭頂上那些虛影,看着他們依然擡起頭凝視着周圍的黑暗,一動不動。
這裡靠近邊境,【天庭】外的黑幕顯的格外的刺眼,提醒着所有人現在並不安寧,而是處於末世的邊緣。
微風吹過,茂盛的野草彎下了腰,隨風搖擺,在山坡上翻起了一道道綠色的波浪。
陽光正好,似乎是因爲周圍黑幕的關係,便顯得這珍貴的陽光格外的燦爛。
夫妻兩有些擔憂的看着一直不出聲,彷彿陷入了死寂一樣的張瀟。
自從講述了昇仙的真相以後,張瀟就這樣了,甚至張瀟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渾渾噩噩,心裡好像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空洞,整個人飄着。
“瀟瀟——”
張瀟本能的循着聲音看了過去,張承道伸出一隻手指着天空。
那些虛幻的人影就像是一座座山,沉默的矗立着。
“那些都是我道門的先輩.數千年裡,有無數的先輩願意捨棄一切,魂歸天庭,甘願抹除靈智。
正是因爲他們,纔有如今撐起的天穹,有浩浩蕩蕩的天庭。
現在爸爸媽媽不過是學着前人的樣子,踏着他們的步伐,沿着他們的道路,繼續走下去罷了。
就像爸爸和媽媽之前說過的那樣
既然註定要有人爲此犧牲,那犧牲的自然也有可能是我們,是你”
張瀟的目光閃動了兩下,他知道老爸和老媽說的很對,但世間的道理是對就行的麼?
人之所以是人,而不是冰冷的機器,正是因爲熾烈而灼熱的感情。
“以我對你爺爺的瞭解——恐怕————”
李清姝低聲的說道,只是話纔剛剛說到一半,忽然天空之中便響起了如同天崩般的抖動。
三個人悚然而驚,擡頭望天,便見到天空中的人影一陣閃爍,原本堅實的光幕不知道何時已經裂開了一條條細密的裂痕。
【天庭】快撐不住了!
張瀟的眼中終於有了神采,一抹晶瑩的光閃過,已然跟父母一樣都開啓了法眼。
“爸,媽,天庭還能撐多久?”
在法眼中,那些人影的臉上依然古井無波,但凝實的程度卻弱了不少,那巨大的光幕之上,每一秒裂紋都在蔓延在加深。
張承道和李清姝的臉色變了,即便道門已經決定犧牲了絕大部分的力量,但如果天庭先撐不住,那麼一切都是徒勞。
“天庭.恐怕真的撐不住了,沒時間了”
車站前彙集的人羣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或者不僅僅是車站,神州大地上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天幕的變化。
絕望又一次開始彌散,這種情緒彷彿在鉤動着外面的黑暗,它們蠢蠢欲動,一次又一次的衝擊着光幕,讓原本就不堪重負的光幕發出原本剛纔更響的碎裂聲。
徐老根死死的拉住了狗娃,他的婆娘此刻也沒有了之前的潑辣,只是惶急的拉住丈夫的袖子,不敢鬆懈半分。
周圍的人羣要麼失去理智的哭喊着,毫無目的的亂跑,要麼就瘋狂的攻擊着面前的一切,發泄心中的恐懼。
更多的人是呆呆的看着天空,對周圍的一切事情都毫不關心。
維持秩序的戰士們拼盡了全力,嚴苛的訓練和鋼鐵一樣的紀律與精神讓他們壓制下了內心的恐懼。
但他們的呼喊沒有絲毫的作用,只能手拉着手,圈住了那些想要跑出去的人。
徐老根無助的四處張望着,自己現在是狗娃和婆娘的主心骨,可誰是自己的主心骨?
他的目光來回的移動着,慢慢的停了下來,集中在了遠處的軍營。
他們是共和國最銳利的劍,最堅固的盾,是擋在所有人面前的血肉長城。
還能再救我們一次嗎?
兩槓三心急如焚的看着越來越近的光幕,以及不斷往後撤退的戰士,他從來沒有這麼憋屈過。
光幕的收縮速度超出了想象,原本預計10個小時以上的時間僅僅才過了兩個小時,便已經不足火車站兩公里。
但車站依然有着大批的民衆存在。
怎麼辦?
他摘下了軍帽,死死的攥着,哪怕有一個敵人讓他衝鋒也好過現在眼睜睜的看着慢性死亡。
“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
正威低聲的問道,兩槓三知道他問的是誰。
那是一個年輕的小道士,看起來約莫才二十多歲,據說是從什麼道門來的。
他們對外面的黑暗對光幕瞭解頗深。
道門是什麼,兩槓三不知道,但上頭說可以當做顧問,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那就很歡迎了。
所以現在遇到問題,自然是問問專業人士。
小道士緊張的吞嚥了一口口水,搖了搖頭,眼眸中有些許的無力和痛苦:
“沒有辦法.想要穩定天庭——哦,就是這光牆,唯一的辦法便是補全天庭。
天師已經做了決定,我的師父兄長也願意赴死只是恐怕來不及了。”
小道士興許還沒經歷過什麼太大的事情,之前的世道可比過去好多了。
放在過去的年代多少稱得上一句國泰民安。
他哽咽的說道:“明明師父他們已經決定去赴死了.可爲什麼啊憑什麼啊“
正威銳利的目光盯住他,低聲的問道:
“什麼意思?這個光牆有辦法增強和維護?”
小道士點了點頭:“有但是來不及了,時間不夠了昇仙大典至少還需要一個時辰.”
“那怎麼樣才能拖過這個時間?”
正威追問着。
“我我不知道”小道士囁嚅着說道。
兩槓三忽然沉聲說道:“換個思路,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此長彼消,一樣的,現在光牆碎裂,我估摸着是不是外面的壓力太大了。
如果我們減輕壓力,是不是就能變向的拖延時間?”
小道士迷茫的看着他們,道理是這個道理,但
“所以.外面的東西是什麼?我們有沒有辦法攻擊?”
兩槓三死死的捏着拳頭,盯着小道士,死死的注意着他說出的每一個字。
小道士嚇了一跳,反擊?
怎麼可能反擊?就連道門都沒想過反擊.
但他還是拼命的思索着出發前師傅跟他說的東西:“外面的東西,我們叫做量劫.
具體的成因我不知道,但師傅說那是人心的黑暗面凝聚的出來的東西。
槍械之類的對它們沒用,即便是道門的法術也很難派上用場。”
兩槓三的眼神黯淡了下來,他無力的看着自己的戰士們,他們都是個頂個的好小夥。
他們咬着牙,死死的握着槍,也許他們和自己一樣,也不甘心吧?
但正威沒有放棄,而是輕聲的問道:“可你們說有辦法修復光牆,用的是什麼辦法?”
小道士低下頭,微微顫抖的說道:“死主動去死以魂魄去修補天庭”
“魂魄?”正威喃喃的自語着:“也就是變成鬼唄?變成鬼就行了?
普通人也能變成鬼嗎?“
“之前不行.但師傅說好像天地大變,道法的威力都強了很多.也許普通人現在也行了。”
正威沉默不語,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密密麻麻的人羣,他們坐在地面上,絕望而無助的看着天空的裂痕,彷彿在等待着死亡的降臨。
然後長出了一口氣,突然輕輕的笑了: “實事求是,實踐纔是真理行不行的試試不就知道了?”
兩槓三忽然反應了過來,他猛地站起身:
“老趙,你該不會——不行!“
正威撥開了他的手,在戰士們的注視下慢慢的走到了最前面。
然後掏出了配槍,頂在了自己的太陽穴上,毅然的扣動了扳機。
‘嘭!’
清脆的槍聲響起,所有的戰士都愣住了,他們呆呆的看着正威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又回過頭看着身體劇烈顫抖的兩槓三。
小道士也愣住了,他完全沒想到自己只是說了些什麼,這個軍人就毫不遲疑的開了槍。
僅僅是爲了做一次實驗?
在所有人不知所措的目光中,一道模糊的身影忽然便出現在了正威的屍體上。
他低下頭打量了一下自己,即便是看不清臉,但他的笑意卻是那麼的燦爛。
他揮了揮手,彷彿帶着無限的眷戀,然後調轉身體,朝着光幕外衝去,就像是一顆石子投入了大海。
翻起了微不足道的漣漪,但即便再微不足道,也同樣翻起了漣漪。
兩槓三的眼中突然涌出了大滴大滴的淚水,他用袖子胡亂的抹了一把臉。
掙扎着從地上爬起來,撕心裂肺的喊道:
“同志們,跟我衝啊!”
這是小道士從未見過的場景,那聲槍響像是一個信號,他看着剛剛的兩槓三衝到了正威的屍體旁,撿起了槍,衝着自己扣動了扳機。
槍聲比過年時的鞭炮還要密集,一個個戰士調轉槍口對準了自己,小道士甚至發現了很多比自己還要小的戰士在哭。
但是他們扣動扳機的手指卻沒有半分的猶疑。
一道兩道三道.無數道,那些身影匯聚在了一起,就像是一道洪流,以一種無可匹敵的姿態朝着光牆直衝而去。
這次,不在是石子,是石破天驚!
原本熱鬧的營地一片死寂,小道士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看着最後一個小戰士帶上了耳機,顫抖的用無線電匯報了情況。
然後默默地走到了戰友們的中間,撿起了紅旗,回頭朝着自己笑了一下,扣動了扳機。
小道士不知道心裡涌動的是什麼樣的情緒,他環視着整個營地,忽然顫抖的撿起了地上的槍。
笨拙的對準了自己。
徐老根早就驚呆了,密密麻麻的槍聲壓住了所有的哭喊,人羣看着不遠處的士兵們一個又一個的對準自己扣動扳機。
看着一個又一個模糊的身影站起來,向着光幕外衝去。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心裡滋生。
“不要開槍咧”
有人小聲的說着。
“不要開槍咧”
聲音逐漸大了起來,帶着顫抖。
“娃兒,不要開槍咧俺們死就死了”
人羣中的抽泣聲再一次響了起來,他們大聲的喊着,但槍聲從未停歇。
心裡涌動的東西越來越強烈,彷彿在怒吼着咆哮着要衝出來。
徐老根張着嘴,死死的摟住了狗娃,看着那些戰士全部倒在了地上。
看着那面死了都拄着旗幟沒有倒下的年輕身影。
他終於忍不住了,心裡的東西終於頂破了一切衝了出來。
徐老根覺得身體很燙,那是血在上涌,他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
但最終只有一句帶着滿腔怒火的吼聲嘶啞的傳遍了上空。
“啊!!!”
婆娘看着徐老根把狗娃塞到了自己手中,瞪着通紅的雙眼,頭也不回的衝了出去。
在他的身後,還有着許多人,與他並肩。
那通無線電通話像是一道波紋,邊境上的槍聲從未停歇,一道道身影撲進了無盡的黑暗中。
遮天蔽日的黑暗似乎也畏懼了一樣,居然真的被沖淡了幾分。
崩裂停止了。
張瀟震撼的看着頭頂的一切,道門的傳訊符已經告訴了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
“瀟瀟,看到了嗎?這些勇敢的人才是真正的脊樑,他們就像是基石。
我們只不過是站在他們用肩抗,用身背,搭起來的臺子上,所以才顯得高。”
張瀟默默地聽着,李清姝摸了摸他的頭,柔聲說道:
“瀟瀟.馬上爸爸媽媽就要走了,你一個人一定要好好的.
好好的生活,好好的長大,不要太難過.想爸爸和媽媽的時候就擡起頭看看。
爸爸和媽媽就在那裡.”
她說着說着,已然是泣不成聲:
“爸爸和媽媽一定會在天上看着你,如果夜空中有兩顆星在對伱閃,那就是我們想你了
瀟瀟活下去.”
張瀟咬着嘴,拼命的點頭。
張承道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默的轉身離開。
天空之中,隱約響起了宏大莊嚴的聲音。
時間快到了。
張瀟看着張承道和李清姝站在不遠處的山巔之上,依偎在一起。
他們的身上彷彿在閃爍着光。
“弟子張承道!”
“弟子李清姝!”
張瀟跪了下去,拼命的忍住淚水,看着他們昂首望天。
“願爲此地山神!”
“願爲此地水神!”
他們的聲音停頓了一瞬,看向張瀟的目光中帶着無限的溫柔和眷戀。
“永鎮華夏!”
“永鎮華夏!”
他們的身體上金光以無比劇烈的姿勢閃耀着,一道通天徹地的光柱彷彿擎天巨柱一般,撐在了天地間。
於此同時,整個華夏大地上,無數道這樣的光柱沖天而起。
像是要撐起這片天。
張承道和李清姝的身體開始慢慢的湮滅。
張瀟終於痛哭出聲,他聲嘶力竭的喊着:“恭送.寧靜道人、承玄道人羽化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