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琢
“白幡都縫好了,各房丫鬟重新分派了活。不過是提提水,沒什麼要緊,姑娘還是趕緊回前院吧。”秋月道。
“秋桔呢?”葉琢又問。秋桔是專門買來做粗使丫鬟的,長得高高壯壯,比秋菊更沒心機。王姨娘在秋月和秋菊這裡無處下手,沒準就拿秋桔來開刀。不管她參沒參與栽贓事件,拿了她的錯處,就是打葉琢的臉。
“秋桔被派去端茶去了。”秋月道。
葉琢一陣愕然。派做細活的大丫鬟提水,卻派做粗活的粗使丫鬟去端茶送水。這王姨娘,做得也太明顯了些。就算抓到這三個丫鬟的錯處,姜氏一見就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現在姜氏正爲女兒、外孫心煩,竭力討好大房的時候,王姨娘偏在這裡鬧出事來,那可是撞在槍口上,到時不被喝斥纔怪呢。
不過轉念一想,王姨娘自進葉府就被老太太護着,她的對手鄭氏又是個沒心機的,在這樣的環境裡呆着,段數自然也高不到哪裡去。
想到這裡,她叮囑道:“你們注意些,一有什麼事,就去稟報我,我自會幫你們出頭,讓王姨娘討不了好去。”
“姑娘放心,我們不會有事的。”秋月道。
葉琢也知道秋月是極機靈的人,就算出事也吃不了大虧,又吩咐了兩句,匆匆上了一趟茅廁,回到靈堂裡。
畢竟葉琢她們不是孝子孝孫,大房的人不能當真讓她們在靈堂守孝。差不多到了申末時分,葉予期便讓二房的人都回去歇息。葉予章倒沒推辭,帶着一家上下回了葉府。
路上葉琢看到王姨娘的臉色很不好,倒是秋月她們兩人表情輕鬆,思想着莫不是兩方鬥了一場,以秋月她們勝利而告終?於是一回到碧玉居,便迫不及待地向秋月詢問。
秋月尚未說話,秋菊就忍不住搶先道:“姑娘,您不知道,王姨娘一直盯着咱們,想要找咱們的錯。咱們兩人自然仔細地幹活,儘量地讓她挑不出錯來。後來秋月姐姐看到老太太遠遠地過來,便故意裝着吃力的樣子,把水桶打翻。王姨娘當時可得意了,大聲地斥責我們,說要打我們板子。老太太便過來責罵她,問她爲什麼把提水的活兒派給我們,又說她沒有眼色,這個時候還不停的鬧騰。後來王姨娘只好叫了粗使婆子來提水,而叫我們去洗茶杯,再不敢盯着我們了。”末了還評論一句,“明知道老太太心情不好,她還在這個時候出妖娥子,簡直是愚蠢!”
這話聽得葉琢和秋月都笑了起來。葉琢表揚道:“咱們秋菊現在越來越機靈了。”
“那是。”秋菊仰起頭,很得意的將這表揚的話照單全收。
昨天回來前,姜氏便說了,第二天各自在院子裡吃早餐,然後辰正時分到正院集中,一起去大房。不過經過昨日半天的忙亂過後,只需要燒水煮飯的人和端茶送水的人,故而除了貼身大丫鬟要緊跟着主子之外,其他的人則被分成了兩批,一批上午一批下午,沒輪到的都在府裡做事,主子回來後也不至於連杯熱茶都喝不上。
故而第二天一早,葉琢吃過早餐之後,便帶了秋月到了正院,跟着姜氏一起到了大房。
不得不說葉予章能在十幾年間積攢起這麼大的家業,除了精於計算,也有勤奮的緣故在裡面。葉琢她們到大房時,葉予章早已在大房的院子裡站着了,正唾沫橫飛地對掛着兩個黑眼圈的葉予期道:“……大哥你不爲自己着想,你也得爲侄兒媳婦想想吧?你現在做不了活兒,還時不時的生病;大嫂身體雖然還好,眼睛卻不行了,再也做不了繡活。沒有了璞兒的收入,你再不要姜家的賠償,侄兒媳婦要怎樣辛苦才能賺得錢回來養活這一大家子?沒日沒夜的做繡活,也賺不了幾個銅板。所以哪怕不是爲讓璞兒安心,便是爲了侄兒媳婦,你都不應該這麼固執。得饒人處且饒人,你鬆鬆口,讓我去跟姜家好好談一談。姜家雖然不富有,但這可是一條人命,總得讓他們拿出誠意來才行。得些賠償,不光把璞兒的後事辦得風風光光,你們也能有些餘錢養老不是?”
葉予期柱着拐扙,一把將葉予章拔開,一邊蹣跚着往外走,嘴裡一邊道:“我不能要那錢。一想起以後吃的飯都是用璞兒的命換來的,我就吃不下去。倒不如上公堂,爲璞兒討回公道。至於我那可憐的兒媳婦,她還年青,以前有個璞兒,她願守着我也不趕她。現在璞兒不在了,我自然不能耽誤人家孩子,自然是讓她回趙家去。我跟你大嫂,爲璞兒報了仇之後,實在活不下去了,一把藥喝下去就閉了眼,到陰間與璞兒團聚去。”
“哎,大哥,你說的那叫什麼話?十幾年前侄兒媳婦都不肯離開,現在還會丟下你們二老回趙家去?她回去又有什麼好日子過?你不爲她着想,一門心思只爲自己出氣,那口氣出了又有什麼好處?你這樣做不光讓璞兒不安心,還得逼死你那好兒媳婦。”
葉予期一門心思只想去公堂討個公道,昨天起不來牀,妻子兒媳又是女流,而這種事又不是外人能代替的,所以只能拖到今日。卻不想被葉予章這一番話,說得躊躇起來。他自己是無所謂,覺得只有將兇手繩之以法,纔是爲葉璞報了復,他自己死活都不在乎。但他不能不爲兒媳婦趙氏着想。趙氏十八歲就守了寡,對上孝順老人,對下教養兒子成才,含辛茹苦,善良孝順。現在在死了丈夫和兒子之後,她還能回趙家去嫁人嗎?光一個剋夫克子的罵名,就讓她備受世人冷落。倒不如留她在葉家,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
“我不要那錢,我只要爲我兒子討回公道。”屋子裡衝出一個人來,對着葉予期叫道。這人三十五、六歲年紀,一身素白,眼睛紅腫得如核桃一般,面色憔悴,不是別人,正是葉予期的兒媳婦趙氏。
葉予期讚賞地用力一點頭,喝道:“好,這纔是我葉家的好兒媳!爹爹我這就去擊鼓鳴冤。”說着,柱着拐扙就往前走。
葉予章見勸解無用,一跺腳便要跟上去再勸。卻不想葉予期剛走幾步,身體一歪就朝旁邊倒去。葉予章一把將他扶住,心裡暗喜,臉上還要裝出一副焦急的樣子,問道:“大哥,大哥,你沒事吧?”
“爹。”趙氏大驚,急急上前扶住公公。
“侄兒媳婦,不是老叔說你。你公公這把年紀,身體又不好,上公堂擊鼓,那可先要打幾板子的,他這身體,受得了嗎?你不爲自己着想,也要爲兩位老人着想啊!”葉予章趁機勸道。
“家義媳婦……”屋子裡出來個人,正是關氏的大哥——關家和趙家人昨晚回去,今兒一早又來了。他們在屋子把葉予章的話都聽去了,有那理智的,倒也覺得葉予章的話在理,不過生怕葉家大房的人罵自己重利忘義,並沒有出來勸解。
而關老爺子想着自己的妹妹六十來歲了,任由葉予期這麼鬧下去,以後恐怕要晚景悽苦,便出來勸道:“不是舅舅不讓你去給璞兒報仇,但日子總要過下去,你也得替你公公婆婆想想今後的日子。不管你以後是走是留,葉家總得過繼一個孩子,延續葉家的香火。這沒有錢,孩子來了要受苦,長大了要伺候三個長輩,誰願意把孩子過繼過來呀?”
(謝謝清茶醉、秦慕瑾、小院新涼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