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特殊思維 血型鑑定

龔熙敏和陳霆威相識的過程很浪漫,二十年前她從內地去北京遊玩,他從沿海去北京出差,一天他們上了同一輛去長城的大巴車,就這樣相識遊玩一天分手時留了電話號碼。在電話裡談了半年多,他在電話裡跟她說他家裡很窮,她想着沿海能窮成什麼樣?她第一次去他家,他家窮得超乎她的想象,長那麼大她第一次見到家徒四壁是什麼樣。草棚下一張爛牀明顯沒人睡,前後沒門沒窗,他說家人打架拆掉了,沒有一套完整的炊具,他、他媽、他弟三人住在那裡,他爸住在荔枝樹下搭的一個棚裡。多年後她問他,你長年在外打工,過年回家,你住那兒?他說他忘記了。

陳霆威家裡家徒四壁,他自己也是窮的叮噹響,一個月工資八百元,家人時常問他要錢好不容易攢的一點錢全用在給龔熙敏打電話了。他們結婚時,他身無分文,是她帶着一萬元嫁給了他,家裡買的第一臺電視機是她的錢買,他賺的第一桶金是她給他的本錢。生女兒後,因爲他失業,快過年了,房租錢還沒着落,他又借不到錢,她只好問哥哥姐姐借了一萬。後來他創業辦廠,她湊了8萬,幫他還了四萬的債,接着4年他沒給家裡一分錢的生活費。

按常理說,陳霆威應該感恩龔熙敏的付出,她也是這麼想的,但現實是這麼多年他們吵架,他開口閉口說:“你眼裡只有錢,你就是看上我的錢!”“不就是從你那兒拿了那幾塊錢嘛!值得你老掛在嘴邊,我得罪你祖宗八代了!你的意思你還養了我,我用得着你養?現在每月花的錢是誰給你的?你好手好腳,整天呆在家裡泡着個電腦什麼也不幹,懶比什麼都懶!”

郭大爺和杜媽的話語跟陳霆威相比,是不是有異曲同工之妙?龔熙敏在網上看到郭大爺和杜媽說的話,當時就很欣慰的笑了,原來這個社會上類似陳霆威那樣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人不是個例,起碼是小衆。

遇到陳霆威那樣的人,就像掉進了迷魂陣,龔熙敏花了二十年的時間才找到出口,不經歷地獄般的心路歷程,是沒辦法涅槃重生的,沒十幾年的實戰經驗,你永遠也無法理解那樣的特殊思維。

“錯換人生28年”認親過程簡單概述如下。

如果不是28年前淮河醫院的錯抱,河南駐馬店的杜媽與江西九江的許媽很難再有交集。杜媽下崗,與丈夫在河南經營小本生意,頭胎女兒智力殘疾,自己患有肝病;許媽來自高幹家庭,是家裡備受寵愛的小女兒,與丈夫同在衛生系統工作,渡過了相對順遂的前半生。

28年前,河南開封一家醫院裡,相隔十幾小時出生的兩個男嬰被錯抱。

28年間,兩個孩子在江西與河南分別長大。一人受家庭影響學醫,後轉做電商,事業順遂之時被確診肝癌晚期;另一人成爲一名輔警,兒女雙全,但母親剛做完肝癌手術,姐姐有智力缺陷。

28年後,一份不合常理的血型鑑定書與伴隨而來的追問,打破了兩個家庭的平靜,殘酷的真相讓它們意外聯結。原本不會有交集的兩對父母如今有着共同的心願:救兒子

許媽姚爸養育了28年的兒子姚策2歲半時查出乙肝大三陽,許媽和姚爸兩人並無家族病史,姚策的姥姥95年打電話詢問過醫院,醫院沒有任何回覆。許媽以爲是給姚策打預防針時不小心感染,心中充滿自責。

因爲許媽出身高幹家庭又是家裡最小的女兒,姚策從小打進口針吃進口藥,許媽和姚爸的工資難以承受,爲了給姚策醫病姥姥姥爺的工資也搭在了小外孫身上。姚策是在許媽一大家的精心呵護下,萬千寵愛中長大,從大三陽到乙肝攜帶者正常結婚生子,許媽一路付出的艱辛只有許媽知道。

2019年12月開始,姚策偶感肩痛,過年時開始腹痛,疼到無法忍受去醫院檢查,確診時已是肝癌晚期。當許媽得知後不敢相信獨子這麼年輕得這麼重的病,感覺整個世界坍塌,她人生的幸福不能沒有姚策,她要不顧一切救愛兒。

許媽和姚爸帶着姚策走遍九江的醫院,得到的答案都是姚策活不過三個月,爲了尋找生機,他們來到上海一家醫院,樊院士說:“你的孩子還可以做肝移植手術。”許媽聽後非常激動,痛哭流涕當時就跪下說:“用我的肝,我是他媽媽。這麼多年我都沒生什麼病,也沒有不良嗜好。求醫生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

姚策過後採訪說:“很痛苦,當時沒有說激動,媽媽本不應該承擔這樣的。我看到這樣的我就恨不得直接死。”

許媽和姚爸都做好了給兒子姚策捐肝的準備, 2021年3月17日,在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他們拿到兒子的驗血報告單,第一頁是血型鑑定報告,兩個字母“AB”又大又刺眼。夫妻二人都是A型血,理論上只可能生出A型或O性的孩子。

姚爸用手指着結果給許媽看,兩人都很吃驚,他示意許媽“不要說了,先回去。”回到九江後,他們瞞着姚策又測了一次他的血型,是同樣結果。姚爸悄悄跟許媽說,要聯繫做個DNA鑑定。

3月25日,姚爸在南昌大學第二附屬醫院住院,他看到每天都有家屬在病區走廊偷偷地啜泣,還發朋友圈感慨:“疾病對於家庭的傷害真的無比巨大。”

他不曾想到,他的“家庭”會在次日悄然發生變化。3月26日,江西神州司法鑑定中心致電姚爸表示,姚策不是他們的孩子。27日他去南昌取回紙質報告,“根據DNA分析結果,不支持許媽是姚策的生物學母親。”

許媽和姚爸都懵了,養了28年的兒子不是親生的兒子,慢慢回過神來後,孩子是從醫院抱出來的,除非生孩子時醫院抱錯。這時候細細回想,並非沒有端倪。孩子從小到大,都被人說不像父母。許媽向南都記者回憶,“我這個人性格比較樂觀,愛笑,姚策也很樂觀,很陽光的,別人就說肯定像媽媽。現在看起來我們也太粗心了。”

得知姚策不是親子後,記者採訪許媽:“整個就整個這個世界全部完蛋了,28年的兒子,我頭一胎,我們培養他,這個孩子他不是我們的,他又得這麼重的病,我們也救不了他,你說我們絕望嗎?孩子孩子不是我們的,救也救不了,我們自己十月懷胎生的孩子,到哪兒?”

親子鑑定結果出具後,疑問就開始盤旋。28年前那個許媽只看了一眼就被抱去嬰兒房的孩子,如今在哪?也許能爲自己養育了28年的兒子捐肝的血親,會是誰?

姚爸連忙趕赴河南開封,在警方幫助下了解到另一個家庭應該姓郭,已經搬到河南駐馬店。而妻子當年產子的淮河醫院所存留的資料與這一判斷吻合。

4月10日,距江西九江四百多公里外的河南駐馬店,郭大爺接到一通莫名其妙的電話,對方說他的親生兒子另有其人。以爲是電信詐騙,他隨口應付幾句就掛斷了。爲了避免騷擾,他還一度取出了電話卡。

打電話的,正是姚爸。他向南都記者回憶,他當時在電話裡向郭先生表示,有點事想向他了解,“我說我們第二天去駐馬店找他,他當時也答應了。”

4月11日下午,姚爸趕到駐馬店後,郭先生的電話就再無法接通。姚爸一行根據此前從開封獲得的信息,找到了郭家住處,敲門無人應答。

無奈之下,姚爸向當地警方尋求幫助。“隊長用電腦調取了信息後說,這個小孩就在我們派出所上班啊。”隨後,郭威接到上級電話,讓他回派出所一趟。

許舅舅說,當時許媽爲了割肝救子就必須找到姚策的親生父母。找到這幾個人的聯繫方式後,就開始排查。當時也找到郭威了,也查到郭威這個資料了,可當時因爲什麼呢?因爲年齡不對,我們沒有作爲重點(排查),後來確實找不到了,排查以後就沒有。沒有辦法,後來公安局說你們去刑警隊吧。我們就去刑警隊,後來刑警隊讓我們把姚策的基因數據血樣來跟全國的大數據來比對一下,這樣我妹夫就回到南昌,偷偷取了姚策的血樣,來到開封進行檢測,又過了幾天,檢測結果出來了,他和開封市蘭考縣郭家村有相似,我們看到這裡整好有一個姓郭的。

姚爸給杜媽打過電話,問她92年是不是在淮河醫院生過一個孩子,她說是生過一個,不過那個孩子命不好早不在了,現在的孩子是95年的。她趕緊給郭威打電話說有人說抱錯孩子,還要錢,郭威說肯定是詐騙電話。郭威很聽話,姚爸給他打電話,他說不認識杜媽和郭大爺。

許媽第一次見親兒子

記者採訪杜媽:“有一天叔叔接了一個電話,是不是叫什麼什麼有個孩子,找我們有點事情。問找我們什麼事情,他就是不說,說見了面再說,所以我們把那個電話當成詐騙電話了。他再打過來的時候,他說到了要來駐馬店,我就問他你到底什麼事情?他說你是不是在淮河醫院生過孩子?我說是啊!他說有個醫療事故,想跟你覈對一下看看孩子是不是抱錯了。我說啥,別胡說八道我現在啊剛出院,你別用這話刺激我,我說你想幹啥呢?”

派出所閆中隊長:找的過程比較有戲劇性。接警之後,我們通過內部系統找到了威威的聯繫方式,通知他到派出所來。當時我一直在想,孩子已經28歲了,等他來了怎麼跟他開口說“採集血樣做DNA”這件事。孩子的父親、舅舅也在發愁。正在這時,威威給我回了個電話,打的我的警務通號碼,而且開口就喊我“閆隊”,當時我就很納悶,因爲我通知他派出所的時候,並沒有說自己姓閆。我就問他:“你咋知道我姓閆的?”威威說:“閆隊,咱倆是一個單位的”。這時我才知道,原來他是我們單位的輔警。

閆隊長:在派出所等待的時候,孩子的父親明顯比較緊張,嘴裡一直在念叨“萬一孩子不配合怎麼辦?”能夠感覺到在壓抑這情緒。當晚快六點的時候,威威來到派出所,這是父子倆第一次見面。當時我在派出所停車場先見了威威,跟他說,等一會,有一個好事和一個壞事給你說。進屋見了他爸和他舅,我就跟他攤開說,你可能當年被抱錯了。然後我指着他爸:“這個現在暫時叫叔”,指着他舅:“這個先叫舅”。因爲兩邊一看,都能感覺到“太像了”,我把事情給威威一說,他直接就懵圈了,包括去化驗血型的時候,走路都走不穩了。後來聽威威家人說,當天晚上他一宿沒睡。

閆隊長:孩子的父親這邊也懵,但更多的是興奮,拍視頻、照片往九江那邊傳,給孩子的母親。當天晚上,我們帶着去先驗血型,一查是A型,對上了,這下可能性就更大了。隨後二天,他們就帶着DAN回江西那邊驗了。後來好消息傳來,我陪着他們到高鐵站廣場相認。這個孩子是我們所輔警隊的隊長,平時表現好,人也很孝順。這件事的整個過程都很令人唏噓。

郭威在抽血後等待鑑定結果出來的4天裡,變得沉默,寢食難安。那幾天郭威天天去電問“姚叔,結果出來沒有?”

4月16日,姚爸致電郭威:“確定你是我們的小孩。這個也改變不了,但事實就是這樣的。”郭威沉默了很久,“嗯”了一下。

4月17日,姚爸許媽夫婦趕赴駐馬店。在火車上,許媽陸續接到母親和姐姐的電話,都叮囑她見兒子時別失態。

郭威親自來接姚爸和許媽,姚爸和郭威先擁抱了一下說:“恁是你媽!”

許媽終於見到郭威,抱着親兒哭的撕心裂肺:媽媽生了你卻把你弄丟了!

許媽的哭聲裡有見到兒子的激動,有28年養病孩子的辛苦,有失去孩子28年內心的愧疚,更有失而復得的欣慰。許媽抱住親兒的那一刻抱的特別緊,生怕再次弄丟了,愧疚痛愛無法表達好像做夢一樣。

姚爸那蹣跚的步伐都快站不穩了。男人是隱忍的,不哭不代表不痛。

記着採訪許媽:我跟我愛人說,我一定要過去看一下,28年骨肉分離了28年,我真的想象,我真的是覺的這世界,真的是顛覆了整個世界。我生下來的孩子我沒有見過,我都沒有見過,我都不知道長什麼樣子,我跟我愛人說,我一定要去。28年,我第一次擁抱了我的兒子,本來按道理說,28年中間,他從小生下來應該是我天天抱着他,我哺育他,我牽着他的手,我扶他走路,我送他上學,我陪着他一步步成長對不對。可是,我都沒有做到,我當時我忍不住的哭泣,我覺得這老天對我不公平,現在是新社會啊,也不是說舊社會動盪不安的社會,骨肉分離。我十月懷胎對他寄有多大的希望,可是我什麼都沒做,28年,我都沒看到我兒子長什麼樣子,我確實受不了。我當時抱着我兒子,他個子好高啊,好高,我說媽媽摸摸你的臉吧,我說我真的受不了,我想摸摸你的臉,拉拉你的手。我的郭威很懂事,他說媽媽你別哭,你別哭,我們回家,我們回家,他一直攬着拉着我。我覺得這件事情太殘忍了,真的太殘忍了,我真的受不了這個痛,我的心痛,我覺得我真的是,我的人世間最殘忍的莫過於母子分離,真的是母子分離,我生了他我卻不能跟他在一起,這世界對我太殘忍了。我懷孕的時候,我是每天跟他講話的,我每天跟他做胎教,我買了很多很多磁帶,我買了很多很多幼兒知識,育兒常識的書籍,包括我的愛人我們兩個每天晚上跟他聽音樂做胎教,從小我對他寄多大的期望,我都做不到了,我做不了,28年回不去了,真的是回不去了啊,回不去了。我真的是很內疚,我的人生真的遺憾,真的缺憾,我沒有養育我的孩子,我沒有抱過兒子一次啊,我的人生我怎麼辦呢,我怎麼彌補我的兒子……。

許媽說:如果沒有大數據,沒有DNA,不是駐馬店派出所領導給力,不是威威做輔警,就找不到親兒子。

視頻:杜媽的弟弟和郭威坐在車上聊天。

杜媽弟弟:我覺得尋找的速度特別的快,真的不敢相信。人家就是那個倪萍“等着我”人家尋找了幾十年,其實找着非常難,真沒想到,不可思義。

郭威:又趕在這個檔案,30年之前。

車上另一個人:過幾年有可能就找不到了。

郭威:對,有可能沒這些檔案就不復存在了,爲什麼呢,醫院檔案我聽說好像有個時間期限,新生兒的檔案還是所有病歷,30年。

車上另一個人:那你們這個?

郭威:我28年,就只有兩年時間,差兩年這個檔案就不復存在,這可能在淮河醫院的話就沒有我父母這些檔案,我出生證記錄,所有的記錄都不復存在。

車上另一個人:你的意思就可能兩年再多兩年找不到的話,就可能沒機會再見到了。

郭威:可能會更難吧!

杜媽弟弟:如果說再耽誤兩年的話,如果在姚策這一塊尋找的話,那就找着非常難了,然後這個關注就是遙遙無期了,因爲找不到對方,這樣的話對他的病情,那你肯定是你要找不到的話,你牽扯到其他的這方面,那事情就多了。

真的太多巧合,很多人都說是許媽的善良感動了上蒼,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杜媽和郭大爺知道郭威認親後是這樣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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