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十月,劉志堅獲救後,被安排在肥鄉縣城附近的一個“堡壘戶”家裡養傷。不料,第三天敵人就闖進村來。周時霖他們迅速將劉志堅放進炕底下的一個洞裡。這是他們事先挖好的,專門爲劉志堅躲避敵人‘掃蕩’預備的。將劉志堅放進去後,又在上面鋪上炕蓆。爲了安全起見,還讓一位老太太坐在上面紡綿花作掩護。敵人沒有到這裡來搜查,只是在村裡吃喝了一頓,就走了。這件事傳到軍區後,幾位首長感到這裡也不安全,又把劉志堅挪到邱縣的一個村莊裡。
這時,劉萊瑛把剛滿月的孩子交給老鄉扶養,自己到邱縣來照顧劉志堅。
有一天,敵人又包圍了村子。他們趕緊把劉志堅藏到了一個地洞裡。這個地洞是經過精心設計的。他們在這戶人家的豬圈裡挖一個洞,出口設計在糞窖的邊上,把擔架塞進洞裡,再用磚把出口堵上,上面潑上豬糞,一點也看不出破綻。他們還在豬圈裡挖了一個通氣孔。通氣孔上面放一個餵豬食的盆。後來,他們又在洞口上裝了一個鈴鐺,並用繩子同外面院子裡的鈴鐺連在一起。在洞內一拉繩子、院裡的鈴鐺就會響起來;在院裡一拉繩子,洞裡的鈴鐺也會響起來。這樣,雙方聯繫就很方便了。夫妻倆有時在洞裡,有時在外面。始終沒有被敵人發現。
一個月後,劉志堅的傷口開始癒合。軍區首長擔心在一個地方時間長了,不安全,就派三分區副司令趙海峰,帶着一個排在夜裡將劉志堅轉移到永年縣城附近的王沿村,住在僞軍大隊長韓蔭亭家裡。
韓蔭亭是抗戰前入黨的老黨員,因各種變故,與組織上失去聯繫。後來,他在家鄉組織起一幫隊伍,和日本人接上關係,建立了“反共自衛軍”。實際上他自衛不反共,暗中仍爲抗日出力。日軍“掃蕩”時,八路軍的工作人員、傷病員和其他幹部,也經常到他這個“僞軍據點”避風。軍區首長覺得他可靠,才送劉志堅到他家裡養傷。在送劉志堅的路上,雙方對天放槍,打了好一陣子。八路軍這邊還殺了一隻雞,用雞血染了幾條毛巾和衣服,丟到他的碉堡下;同時還丟了幾支破槍,讓僞軍第二天撿去向日本人報告,說他們跟八路軍打了一仗,把八路軍打跑了。八路軍還在第二天散發一些傳單,罵韓蔭亭是漢奸,公佈他的幾條所謂罪行,造成八路軍與他誓不兩立的假象。住在韓家的還有劉志堅的妻子、醫生和警衛員。大家沒有透露劉志堅的真實身份,只說他是一個團參謀長。
爲了安全起見,醫生、警衛員都穿僞軍衣服。韓蔭亭還讓他的二兒子拜劉志堅爲乾爹,以便應付敵人。軍區要發給韓蔭亭三千元日本幣,作爲報酬。韓蔭亭堅決不要。他說:“我當了僞軍,替日本人做事。所以我要將功贖罪,一定要把這位同志保護好,讓他養好傷。他需要吃什麼,用什麼藥,全部由我負責。”
在韓蔭亭家養傷兩個多月來,由於大家的精心照顧,劉志堅恢復得很快。現在,他已經能站起來了,但還不能走路。昨天晚上,聽肖永智說陳再道要帶他到太行山養傷去,他很感激首長的關心和照顧。大家立即收拾行裝,準備起程。
黎明時分,陳再道和宋任窮來了。他們沒有過多的寒暄,只是相互緊緊的握手。劉志堅指着他身邊的一個陌生人,介紹說:“這是韓蔭亭同志。這幾個月來,多虧了他的精心照顧。……”
陳再道走上前去,緊緊握住韓蔭亭的手,鄭重地說:“我代表軍區司令部和全區人民謝謝你!”
韓蔭亭疑惑地問:“你們是……?”
劉志堅這才介紹說:“這是軍區的陳再道司令員和宋任窮政委。”
韓蔭亭又問:“那你是……?”
劉志堅笑着說:“我叫劉志堅,是軍區政治部主任。”
韓蔭亭十分意外,他激動地說:“你們把這麼大的幹部安排到我家養傷,這是共產黨對我的信任。我感到非常高興。我要求加入共產黨,請你們繼續考驗我。”
宋任窮說:“你的要求,我們會認真考慮的。你保護了劉志堅主任的安全,爲抗日做出了重大貢獻。”並囑咐他:“以後要多加小心,不要被敵人發覺。”
……
當天晚上,他們就告別韓蔭亭,陳再道騎着騾子,肖永智帶着部隊擡着劉志堅,向太行山區趕去。宋任窮也和陳再道告別,到永年北部檢查工作去了。
走了一夜,沿途經過邯鄲至肥鄉公路、邯鄲至成安公路,到達邯鄲以南、磁縣東北交界處的郭小屯。當地抗日政府的負責人高鏡、王俊等人,熱情地接待了他們,並安排了一個隱蔽的住處,讓他們先住下來。
白天,陳再道想出去走一走,看一看。肖永智說:“絕對不能出去。這可不是鬧着玩的!”高鏡他們也勸阻說:“陳司令,這裡不是咱們根據地,也不是游擊區,只能說是隱蔽活動區。你穿着軍裝,一出門就露餡了。出了事,我們可擔當不起。等到晚上,可以帶你們出去走走、看看。”
接着,他們向陳再道詳細彙報了這一帶的情況。一九四二年下半年,爲貫徹軍區提出的“敵進我進”的方針,他們率領一支精心挑選的小部隊到這一帶活動。經過半年多的艱苦工作,現在終於站穩了腳跟。他們得到各界羣衆的支持,並和許多民團和僞軍建立了關係,還建立了比較安全的交通站。從冀南到太行山去的許多幹部,都是由這裡的交通員帶路,通過鐵路線、封鎖溝,順利到達太行山區的。
高鏡、王俊在這裡確實搞的不錯。高鏡穿着長袍大褂,是個白面書生。陳再道說他像個教書先生;劉志堅說他像個教授。肖永智介紹說:“高鏡原來是八旅二十二團政治處副主任,去年從延安黨校學習回來就到這裡來了,很有水平。”王俊是另一種打扮,上穿一件緊身夾衣,一排佈扣不知有多少,下穿燈籠褲,腰插手槍,像個練武的。他是四川南部縣人,一九三四年初在川北參加紅軍的。在八旅二十二團是一個英勇善戰的老營長,打起仗來不要命,他現在是邯磁大隊的大隊長。
聽完彙報,陳再道笑着說:“你們兩個一文一武,搭配的不錯。”王俊說:“在這裡施展不開,憋的慌,小打小鬧的不過癮。”大家都笑着說:“你先忍耐一段,以後有你的大仗打。”
……
晚上,王俊帶着一個加強中隊,幾挺機槍,護送着他們一行人出發了。上路後,陳再道對肖永智說:“你回去吧。你還有好多事要安排。”肖永智說:“不行。必須送你們過了鐵路,我才放心。”他們很快就到了滏陽河邊。這是一條橫穿冀南南北的大河,河牀不寬,水深,日軍巡邏艇經常來回巡邏。他們從一個碉堡旁邊的木橋上過去的。走到邯鄲、磁縣之間的光錄車站附近,就聽到火車隆隆穿過。火車頭前面的探照燈照的通明耀眼。他們只好臥倒在地,等火車過後,再通過。陳再道的騾子可能被火車聲嚇到了,就是不肯臥倒。在戰士們的協助下,總算臥下去了。要不然,這個“龐然大物”非暴露目標不可。
過鐵路,當時可不容易。鐵路兩側的封鎖溝有兩丈多深。
如果填平一段過去,不知要動用多少人力,耗費多長時間。王俊他們由交通員帶路,不從有溝的地方過,而是從光錄車站附近僞軍的炮樓下邊穿過。四月十五日夜裡,他們順利地過了鐵路。陳再道緊緊握着肖永智的手說:“你要注意身體,不要拖垮了。再見吧!”
肖永智說:“好。首長要注意安全。我們會見面的。再見!”
……
再往西走,陳再道他們要穿過幾十里的敵佔區,還要過最後一道封鎖線。月夜,他們沿着平坦的小路向西疾進。兩邊不遠處,峰峰煤礦和磁縣陶瓷廠,燈火明亮。他們顧不得觀看兩邊的燈光,一心只想快點走,爭取今晚過了這道難關。王俊讓戰士輪流擡着劉志堅快步西行,陳再道騎着騾子在後邊一溜小跑地緊跟。又走了一段路,進入丘陵地區,西邊的高山隱約可見。這時天快亮了。四周的碉堡可以看得很清楚。王俊說:“天明瞭,先在這個村莊隱蔽住下。今天傍晚再過最後一道封鎖線。”陳再道同意了。
在村裡剛休息一會兒,槍聲響了。原來附近的敵人發現了他們,開始向這個村搜索。最擔心的情況終於出現了。別人都好說,劉志堅怎麼辦?決不能讓他第二次落入虎口。經觀察,發現來的敵人是僞軍。陳再道果斷地將大手一揮:“往外衝!”王俊說:“好。我帶部隊前邊打,你們在後邊跟。”衝到村口,迎面撞上一股敵人。他們幾挺機槍一齊開火,打得敵人暈頭轉向。大家護衛着劉志堅,一路向西衝去。碉堡裡的敵人有的向外射擊,有的大喊大叫,都不敢出來。穿過公路時又遇到埋伏的敵人,王俊率隊又是一陣衝殺,我們衝了過去。正在渡河,後邊的敵人又追了過來。陳再道讓王俊在後邊掩護,猛打追兵,他自己帶着兩個排在前邊開路。經過一番激戰,大家終於闖過最後一道封鎖線,進了山區。到了張二莊,太行山的小部隊和民兵來迎接他們,大家這才鬆了一口氣。他們邊走邊打,走了十幾個小時,卻無一傷亡,劉志堅也很安全。這簡直是奇蹟。
在張二莊休息了一天,繼續西行。到了西達城,這纔算到了太行根據地。陳再道對王俊說:“你可以回去了。”王俊風趣地說:“不行。到了師部,拿到收條才能回去。”直到劉鄧首長派人來接大家,王俊這才放心。陳再道說:“我學習完了回冀南,還從你們那裡過。回去問候高鏡同志。”王俊說:“我等着你。我願意和你在一起,我知道你愛打仗,邊打邊走多痛快。……”
王俊帶着戰士們走了。
陳再道、劉志堅等人跟隨太行山區的同志,經河南店到達一二九師師部所在地——涉縣赤岸村。劉鄧首長親自接待他們,並說:“你們總算幸運,沒出事。”陳再道說:“劉志堅命大,多少難關他都能闖過來。”劉志堅笑着說:“我不是命大,是命苦。你們真刀真槍地和敵人幹,我卻躺在擔架上活受罪。”兩位首長都被逗笑了。
陳再道向劉鄧首長彙報了冀南的情況。最後他痛心地說:“我們的幹部犧牲的太多了。”
劉伯承說:“讓你們到太行山來學習,一是提高思想水平,二也是爲了保存幹部。”
陳再道說:“請師部給宋政委發個電報。告訴他,我和志堅已經安全到達師部,並轉告三分區的同志。”
劉伯承說:“馬上就發,你們放心休息吧。”
鄧小平說:“發電報時告訴任窮,再道同志的愛人生下小孩,就想法把她送到太行山來。”
聽了這話,陳再道心裡熱乎乎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