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二

韓晴笑道:“媽,你不用太責怪自己,即使今日,我也從沒怪過爹,自古來恩愛夫妻少有長久的,或許我當年真嫁了他,沒過幾年他就嫌棄我也說不定,得之不甚惜,失之可惜。”

韓老太太點點頭:“也是,天下像你大哥、你大嫂幾十年恩愛的夫妻又有幾人?我看佳紅的女婿倒老實,不像朝三暮四的人。露兒的女婿長得太俊了,露兒又是個事事看得極淡的人,日子久了難免變心,你即是露兒姑母,又是她婆婆,要從旁多提點些她。”

韓晴安慰道:“露兒雖表面上看似雲淡風輕,處事不妄然輕動,卻是個心裡最有數的人。胡泰裕另娶,我心裡即使再不平,也只能憋憋屈屈過日子,而露兒雖不吵不鬧,卻把胡府上下折騰得夠嗆,他公公大病了一場不說,雲山也飽受折磨,聽佳紅說,雲山對露兒百依百順,十分疼惜,爲露兒擋槍還差點兒送了命,再深的感情,也比不了不畏生死。”

老太太笑道:“你好意思說人家,你女婿都要拿你當祖宗供着了。他對你好,你也要對他付出真心,才能換來長久之情。細一想起來,你說的也是,你女婿長得好,家業也大,夫人沒了幾十年,還不是一個人過的。聽底下人說雲山娘長得跟你很像?”

韓晴這些年雖恨過胡泰裕,可對胡夫人卻一直心存愧疚。十八年前的往事,忽地浮現在她眼前,還記得夫人推開籬笆門,天高氣燥,藍天白雲下,她穿了一件淺紅色的高領寬袖的長衫,笑吟吟地進了院兒。微微凸起的腰腑,使她的身材看上去有些笨拙。

韓晴從她進門的瞬間,忽然就難過起來,本已木訥的心,竟似重被刀割開了。夫人笑着走到她面前:“冒昧登門,還請姐姐見諒。”

夫人靜靜看了韓晴一會兒,雖笑容滿面,卻大顆大顆淚珠滾下來:“怪不得當年我從妓院裡逃出來,他拼了命救我,拉着我的手一路逃回府裡,初進府時,興高采烈地吩咐下人,快給小姐準備房間,等我躬身道謝時,他回身怔怔看了我一會兒,一言不發,獨自走了,現在我知道原因了。”

韓晴起身給她倒了杯茶,茶杯遞到夫人手裡的時候,夫人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他當年爲了姐姐已沒了半條命,現在又爲了姐姐,連剩下的半條命也要沒了,姐姐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他對姐姐一片癡心的份上,也該去勸勸他。”

韓晴淡淡地道:“真情也好,假意也罷,都已是過眼雲煙,我與他早已形同陌路,夫人之願恕韓晴不敢從命。”

夫人道:“我知道姐姐怪他娶了我,他也情非得已,姐姐若能救他,我寧願做小,託與姐姐相像之福,我才能嫁他爲妻,我有今日,心願足矣。”

韓晴心裡狠狠冷笑了一聲:“娶了你情非得已?既然情非得已,何至於生了兩子,現在又令你身懷有孕。”在見到胡泰裕攜妻帶子返村之時,心已被片片攪碎。胡泰裕前來賀喜之時,她竟還能笑出來,向胡泰裕萬福行禮。

雖看到胡夫人跟自己容貌相像,有剎那間的心軟,可聽夫人說她寧願做小,她就更恨胡泰裕,傷了自己一個人還不算,眼前這個小女子也被她傷得遍體鱗傷,她淡淡笑道:“即使夫人再賢慧,也不該勸我休夫再嫁。”望着夫人委屈而回,韓晴數月來竟第一次流出眼淚。

聽聞夫人過世時,韓晴竟悄悄哭了半宿。慧姍當時哭得不肯吃奶,她抱到懷裡慧姍就不哭了,實是把她當成了胡夫人,孩子雖小,也開始認人了。若不是對夫人懷有愧疚,她豈會照顧慧姍,與胡府牽扯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