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修淵的手一點點又極慢地收了回來,垂下的眼翦遮住了眼底的晦暗,低啞的聲音帶着一絲苦澀:“摸了摸,也不怎麼燙了,你趕快……喝了吧。”
“是嗎?可我怎麼覺得還這麼燙呢?”蘇岑盯着他,嘴角彎着,可烏眸裡清楚的倒映出墨修淵的身影,卻無半點笑意。
“燙?我幫你吹吹。”墨修淵不敢看她,他怕自己對上蘇岑的眼睛,就會後悔。
可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他不允許自己有後悔的機會。
墨修淵拿過湯匙,開始攪拌着清粥,粥香撲鼻,他腦海裡卻空白一片。
“不必了!”蘇岑目光發沉,把粥碗奪了過來,有稍許的粥濺落出來,嘭濺在墨修淵的手背上,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上前就要去查看蘇岑有沒有傷到。
蘇岑放任他奪了去,沉默得瞧着墨修淵耐心地抹去粥碗旁濺落的粥漬,皺已經不燙了。
墨修淵捧着,卻沒勇氣再遞過去。
蘇岑嘴角嘲弄地揚了揚,“拿過來啊,不是要給我喝的麼?你捧着做什麼?還是,你後悔了?後悔把它端過來給我喝了?”蘇岑沒有再隱藏自己的情緒,冷冰冰的嗓音,沁透着一種透徹心扉的厭惡,撲面壓過來,讓墨修淵的臉驟然一白。
他驀地擡頭,就對上了蘇岑毒蛇般憎恨的目光,“你……”
“我什麼?想問我爲什麼會知道?還是想問我,爲什麼這麼看你?”蘇岑站起身,面無表情地從墨修淵手裡接過白瓷碗,手一鬆,碗‘啪嗒’一聲摔落在地上,白色的粥,猩紅的紅花,點綴在其上,極爲刺目,“其實,是不是應該我先來問你,墨修淵,你憑什麼幫我做決定,你又憑什麼有資格打掉我的孩子?”
低冷的嗓音,近在咫尺,可冷的,卻是身體,周身墜入冰窖的寒涼讓墨修淵頭皮發麻,四肢僵硬,只能愣愣瞧着蘇岑,忘記了反應。
“我……”他想開口解釋,可等話到了嘴邊,竟是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腦海裡空蕩蕩的,只殘留着一個念頭,她爲什麼看出來了?
到底哪裡出了錯?“你……你聽我說,這只是……”
“只是什麼?墨修淵,你出去,現在我不想看到你。”蘇岑冷冰冰的聲音砸在墨修淵的耳膜上,頭痛欲裂,卻不得不忍下來。
“雲惜,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你把孩子打掉,我們重新開始,你現在也知道了,顏家當年的事,我並沒有做錯,我們既然相愛,爲什麼不能在一起?”墨修淵緊攥住蘇岑的手,腦海裡空白一片,他很清楚自己這般無恥的話,只會引來蘇岑更深的厭惡。
可他只能把她往這個方向引,若是讓她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因爲她不能留下這個孩子。
那麼結果……他很清楚。
她只會寧願自己有事,也不會打掉這個孩子的。
“哈?”蘇岑果然上鉤了,她難以置信地瞪着面前這個人,猛地一揚手甩開了墨修淵,“你憑什麼以爲我會爲了你打掉孩子?你當年沒做錯?是,顏家的確有我父親的因果在裡面,可人卻是由你親自動的手?更何況,你當初對我的所作所爲,你憑什麼以爲我還會原諒你?墨修淵,我不欠你什麼!一點也不!”
“……可這些時日,你的態度明明在軟化,你爲什麼不肯承認?”墨修淵閉着眼,他怕睜開眼看到的一切,會讓他的情緒崩潰。
“你少自作多情了!”蘇岑氣得胸膛劇烈的起伏着,偏過頭,指着門口道:“滾!否則,休怪我不客氣!”她是瘋了纔會真的覺得與他能和平共處,原來這些時日他的所作所爲都是抱着這樣的心思,打掉她的孩子……孩子……墨修淵!他怎麼能這麼做?
心口像是被扯開了一個口子,原本動搖的心臟再次被冰層徹底塵封起來,蘇岑眼眸猩紅,雙手死死攥着垂在身側,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打過去,不遺餘力!
“……好,我走,可你再考慮考慮。”
“滾啊!”蘇岑低吼出聲,尖銳的聲音響徹整個樓層,震得房間外的墨白心驚膽戰,與玄空對視一眼,眸仁裡只剩下無奈。
墨修淵垂着頭,高大的脊背弓着,背影落寞而又哀傷,他在走到房門前時,轉過頭最後看了她一眼,神情癡癡的,卻帶着難掩的哀傷,他親手斬斷了他們之間重新建立起的溫情,丁點兒不剩,甚至,他根本沒幫到她分毫。
墨修淵第一次覺得自己竟是這般的無能……
讓他自我厭惡,恨不得能代替她去死。
房間的門在身後開啓又關上,蘇岑一直緊繃的神經才鬆懈下來,眼角滾落下一滴淚,被她快速抹去,仰着頭,眼睛裡倒影出頭頂上的房樑,卻依然止不住心底被捅開的一個口子,汩汩往外冒着血,她用手捂着,卻只剩下鮮血淋漓。
蘇岑躺在牀榻上睜着眼睛看着頭頂一夜,等翌日的光從窗櫺的縫隙裡投射進來時,她臉上半點表情都沒有,只有冷冰冰的生寒,雙手擱在肚子上,彷彿在安撫肚子裡的小生靈,腦仁劇烈的疼痛都止不住她心裡的恍惚怔然。
她不應該難過的,爲了那麼一個人,她爲什麼要難過?
一起都是假的,她是瘋了,神經了,纔會覺得他說的是可信的,他是真心的打算償還當年所有的過錯,她甚至動搖過,哈,真是好笑,真是諷刺。
現實活生生給她上了一課,若是她不辨花紅,那麼此刻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就沒有了?
墨修淵……墨修淵!
他怎麼就能這麼狠?!
“叩叩叩--”房間被敲響了,蘇岑腦子裡嗡嗡嗡地作響,她動作僵硬地偏轉過頭,死死盯着倒映在門板上的人。
“誰!”沙啞的嗓音嚇了外面的人一跳。
“郡、郡主,是……是屬下。”墨白的聲音出現在房門外,隔着一層,隱隱約約地傳入蘇岑的耳畔,她甚至有種恍惚感。她慢慢把頭轉了過來,卻是沒出聲。
“郡主?”墨白半天沒聽到聲音,又小聲問了一句。
而走廊的不遠處,墨修淵臉色慘白地站在那裡,臉色不比蘇岑的好多少,更是帶着一種不安的焦躁與自責。
可他不敢再靠近,生怕會刺激到她,她會離開逃竄走。
蘇岑擁着錦被坐起身,腦袋沉得像是壓了一塊巨石,她穿上繡鞋,站起身,頭重腳輕地往前面走,到了門前,額頭上已經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
她‘唰’的打開房門,佈滿血絲的眸仁死死盯着墨白。
墨白被嚇了一跳,面前站穩了,“郡、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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