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賞花

春賞花

我一時說不出一句話,好半晌纔對王安揮了揮手,乏乏的道:“你先下去吧。”

他退下,我喚了夭夭進來,這才軟軟的坐到軟塌上,給自己倒了杯茶,然後一口喝下。那假男人玩得比我還瘋,跑到望月戰場不夠,這會子居然跑到龍曜國去了!寒星王難道都不管女兒的麼?那假男人肯定是衝着狐狸去的,狐狸又是以雲風的名義出使寒星,這下子,有得麻煩了。

還有天青的使者,我暈啊,不會也是來和親的吧?老老頭不答應葉蒼的和親,又看不上龍曜,難道想把我嫁到天青不成?

不知不覺在軟塌上睡着,夢境糾結,我陷在一個未知的迷陣中,想逃離,卻不由自主的被引着向更深處走去,前面隱隱似有亮光,我一路向前跑,對着那亮光,想衝出這迷霧,腳下一絆,跌了一跤,只覺得整個人上上下下里裡外外的都疼,竟似爬不起來,突然眼前大亮,我一手捂住眼睛,從指縫往前看,不遠處一個金色的影子背對着我,我想叫,出不了聲,想跑過去卻動不了身,亮光愈來愈強,那背影似想轉過身來,我猛的睜眼,想看得更清楚,卻見夭夭站在軟榻邊,正探着頭看我,金色的眸子離我不到二十釐米。

我一驚,直覺的從另一側翻身下軟榻,這才發現天色不知不覺已暗了下來。我起身,朝夭夭訕訕的笑笑,真是的,反應太快,警覺性太高,我都看到夭夭眼裡的那抹受傷了。

“啊,晚上了啊,夭夭吃了沒?”我佯裝才發現天黑,還特意跑到門外看了看,回身對着那隻金毛大怪物狗腿的陪笑建議道,“好餓啊,馬上命人準備晚飯,夭夭,今天我餵你吃吧?”

它沒理我,蹲下身靠着軟榻坐下,眼睛也不看我,隨意的四處嗅嗅。我喚了衍兒準備晚膳,王安見我醒來,端了那江太醫開的藥湯進來,我自是沒敢喝,遣開衍兒,囑了王安找個安全地方偷偷倒掉便是。

夭夭看到吃的就不鬧彆扭了,哼嗤哼嗤的爬到我腳邊,我因爲心中有愧,便將整整一盆醬大骨賞給了它吃。哎,你要知道這一個多月來,夭夭被偶逼着啃了不少蔬菜水果的說,每餐的肉食量呈遞減狀態。誰說天性難改?以前偶家的胖胖還不是被偶喂蔬菜瓜果,不出一月樣樣都能吃,尤愛吃桃子,照樣長得滾圓滾圓的特招人喜歡。所以爲了夭夭的飲食規律營養均衡,我自是要合理搭配它的三餐了,想當初它不肯吃蔬菜我狠餓了它幾頓的說。再驕傲的人也只能在現實面前屈服,誰能臨餓死了還嫌麪包太乾饅頭太白?

才吃完飯,便有人來傳話,是老老頭派來的,說是讓我好好休息什麼什麼的。我心裡莫名,愈加困惑與不安。

第二天上午開始,醉月宮的那幾個小丫頭片子開始嘰嘰喳喳地討論起天青使臣來了,雖然不在我屋裡,但我還是零零碎碎的聽到了一些。也不知是誰散播的消息,端聽她們的議論,敢情天青使臣已經到了皇宮。可是就算人家真到了皇宮,我那幾個丫環總是見不着人家的吧?怎麼她們楞是能將話說得跟自己親眼看見似的,直將那使臣誇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英俊瀟灑,好象連神仙看到他都要慚愧得羞紅臉。

等等,神仙?我一下子從軟榻上坐起身,三兩步子跑出房間,拉住其中一個丫頭急問道:“那使者穿什麼顏色的衣服?”

幾個小丫頭片子看到我這樣,慌的都跪到了我身前,還以爲在一邊說三道四惹了我生氣,直喊“公主饒命”。我鬆了手,緩了緩神色,對着她們擺了擺手,儘量溫和的說道:“都起來吧,只需告訴我那使者身上穿什麼顏色的衣服就是了。”

我一向不太理她們做什麼,只要她們做好份內的事,不替我捅簍子便是了。皇宮生活本就無聊,她們又這麼年輕,還能沒些小八卦調劑一下生活?

“公主,聽說那使者一身白衣飄飄,好象仙人下凡一般。”剛被我拉住的那丫頭起身對着我回話。

曦嵐!除了他還能有誰是這身打扮有這份氣質,能得如此評價?

心沒來由的慌了一下,一時間矛盾極了,腦海裡無數個念頭閃過,最後只剩一個:曦嵐難道也是來和親的?在這舉目有親實則無親的地方,好不容易盼來一個我認識的並堅定他不會傷害我的人,我該不該找機會與他私下裡討論點什麼?

在我猶豫着怎麼才能找到這樣一個機會的時候,老皇后派了瑾香來傳話,說是閒來無聊,讓我們幾個公主郡主下午陪她去御花園賞賞花。我自是沒得推辭,吃完午飯小憩了會,然後換了身素淡的衣裳,便去了御花園,身邊依舊是王安和衍兒跟着。

到了御花園,我險些吐血。不就是一家人逛逛自家花園賞賞自家園子裡栽種的花嘛,用得着穿戴得這麼整齊麼?且不說老皇后,那個儀元公主和伽羅公主,還有太子伯伯家的兩個郡主俱是宮樣盛裝,我這樣勉強合規矩的家常穿戴,着實寒磣了點。

心裡忽然一凜,這御花園賞花恁的詭異,呆在這皇宮兩月有餘,這樣的情況可謂是頭一遭,老皇后平日裡極少出她的中宮,更惶論這樣大張旗鼓在御花園裡賞花了。現在非常時期,再觀眼前四個同齡嬌貴主兒似花了好一番苦心打扮,個個嬌豔如花,心下頓時明白幾分。恨只恨自己這一身素淡裝扮在她們之中反成了最顯眼的,5555,早知如此,隨便挑件鮮豔點的衣服也好過現在這身月色長裙啊,而且應該金銀首飾戴滿身,越土才越好!

所謂的賞花,九成九就是個相親大會!天青使臣上午剛到,說不定這時候老老頭就盛邀葉蒼與天青兩國使臣逛逛他的御花園,然後不巧就撞上了我們幾個,汗,我得小心。

其實這時候也就桃花開得盛一點,可是醉月宮的桃花也有好幾株,我無聊地陪着敷衍幾句,不消多久,老皇后果然便開口了。

“丫頭,聽說你在天青皇宮表演的那個舞蹈豔驚在場所有人,是叫什麼孔雀舞來着?”

“就是孔雀舞,皇奶奶別聽傳言,哪有這效果,呵呵。”我訕訕答道。雲月,汐月公主,醉月公主,這一條軌跡,這一路經歷,看來已是公開的秘密了。

“什麼時候丫頭也跳給本宮和你皇爺爺瞧瞧?”老皇后笑得慈祥,聲音更慈祥。

“好。”我滿口答應,反正今天不用表演就行了。

“天氣這麼好,本宮心情也佳,丫頭幾個,誰來談首曲子助助興?”老皇后看了在座另四人一眼,一手端了茶杯,低頭淺喝了一口。

“皇后娘娘,不如讓儀元獻下醜吧。”柳眉杏眼,明豔照人,一襲紫色對襟織錦長裙,窄腰身舒廣袖,襯得身形愈發婀娜修長。儀元公主,是和妃的女兒,算起來,我該叫她皇姑姑,和我年齡一樣大的皇姑姑。

老皇后點點頭,儀元公主離席走至旁邊的樂臺,樂臺上早就置了一架古箏。

幽雅清揚的古箏聲如流水般叮咚清脆迴響,不知曲名,卻自有一股深意,讓人聞聲柔腸百轉,戀戀不捨,低迴不已。一曲撫罷,餘音嫋嫋,衆人不自覺沉醉其中,直到遠遠地有掌聲傳來,衆人這纔回神,老皇后不由點點頭,儀元公主起身,先是向老皇后行了個謝禮,轉身復又入席,這才擡眼看掌聲來源。

果然,不遠處一行人衆緩緩朝我們這方向走來,只看一眼那一襲白衣飄然出衆的身影,我便知自己之前的推測沒錯,待得走近,不正是老老頭帶着兩國使臣等一行人等遊賞御花園嘛!

既然如此“巧遇”,避之只會折了皇家風範與氣度,於是衆人索性大大方方的互相介紹,然後一一行禮。那葉蒼使臣年約四十,成熟穩重,自有一股儒雅貴氣;而曦嵐,在互爲介紹時眼睛卻沒有看我,只微笑着點頭致意,視線越過我,轉而對剛纔彈曲的儀元公主由衷讚歎。

我看到他一身似雪白衣,站在那裡,那超然出塵的氣質依然,眼眶不禁微紅,數月不見,能在這裡再次看到他,能親眼看到他還是好好的,這感覺真好。

儀元公主含羞帶怯,接受曦嵐讚美的時候,整張臉都燒紅了起來,倒不似平日裡那般落落大方。其實修若國女子的地位不低,那些個公主郡主不僅上學堂,還學騎馬射箭什麼的,弄得跟滿清韃子轉世似的,平日裡倒也爽直率真。不過今日裡不知怎麼的,那兩公主兩郡主突然溫柔靦腆起來,一個一個紅着臉低着頭,眼角嘴角俱是盈盈笑意,望向曦嵐的時候,眼裡又有一種雀喜與柔意。

直至衆人入座,曦嵐都沒有看我一眼。很意外,心裡頓時涌起無數疑問,帶着莫名的酸澀。

“皇后今日興致倒好,既然這麼巧碰上了,也別壞了興致。這裡也沒外人,倒也不拘了平日裡的規矩,我修若皇家的女子從不做忸捏之態,索性大大方方地露一手,讓兩位使臣好好見識見識。”老老頭笑得格外開心,看着我們幾個,言語與神情,自有一股自信與驕傲。

“既然皇上也有此雅興,還望兩位使臣莫見笑了。”老皇后溫婉而自謙,說完這些轉過頭看着我們問道,“輪到誰了?”

伽羅公主起身,對着衆人盈盈一禮,眼神似有若無地瞟向曦嵐的方向,方施施然道:“伽羅獻醜了。”

一旁早有人備好案几,紙、筆、彩墨等,伽羅公主一襲蓮紅長裙,腰間一抹翠絲帶,環佩叮噹,款款蓮步移至案几前,素手執筆,彎身作畫。不消多久,停筆起身,便有宮女將案几上的畫展於大家眼前:碧波粼粼、荷葉田田,中有芙蓉俏立枝頭,正半開半閉。

衆人又是一陣讚美,伽羅公主婉謝,坐回座位時眼光有意無意地看向曦嵐,恰好與曦嵐的視線相撞,曦嵐微笑點頭,她收回視線,低頭淺笑。

她是自比芙蓉,畫寓心意。像曦嵐這樣的男子,該是每個女人的夢中情人,只消一眼,便能讓人芳心暗許。

接着兩郡主也獻了一手,然後衆人的視線便不期然地投到了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