繭自縛

繭自縛

之後曦嵐沒再出現,紫蘇進來侍候我吃了點東西,天便慢慢地暗了下來。我以手示意紫蘇替我穿件衣裳,比劃了幾次她纔看明白我的手勢,好歹拿了身衣服過來,小心替我穿好,便又扶了我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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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之後,我已能自如下牀走動,白天的太陽看起來一天比一天更烈更熱,我卻絲毫不覺得氣溫有所提升。有時候站在院子裡曬太陽,明明覺得頭頂上的太陽該是又熱又辣,照射下來的陽光也特別的明亮,看着紫蘇輕巧地收拾完屋子出來,額頭居然沁出一層細汗,而我站在大太陽底下,卻沒有熱意。

之前的推測沒錯,這裡果然不是皇宮,而是天州一處郊區的院落。除了紫蘇之外,還有一位面生的大媽在這院子裡做飯洗衣打掃,以及無印無痕他們幾個。曦嵐這幾日都未見影,可能是忙事去了,我自是出不了院子,一邊想着沒了鳳蘭玉佩,狐狸與夜風什麼時候才能找到我,一邊與那位大媽套近乎。我知道,紫蘇和無印他們幾個,對曦嵐是絕對的忠誠,我若想在他們面前耍些什麼小心眼,那必是不可能的。

“大娘,我來幫你吧。”我看着徐大娘一人費力地絞着一件牀單,身邊還放着滿滿一盆衣服未洗,上前用手指指自己,又指指衣服,比劃道。

“使不得使不得。”微微中年發福、臉上有歲月痕跡留下的徐大娘說完,衝着我笑。她兩手絞着牀單的上半截,嗓門很大,笑容微憨,讓我覺得溫暖。

我搖了搖頭,也不理她,上前幾步,伸手抓過拖在下面不停滴着水的下半截,退後一步,便反方向絞了起來。

她會意,鬆了一手,轉而兩手握住牀單一端,便用力絞了起來。水不斷滴下來,手握着溼溼的牀單,漸漸覺得使不上力。雖然人已醒來,亦沒了性命之憂,但我能感覺到自己身體似大不如前,徐大娘使力往另一方向絞,我就只能雙手勉強抓住一端不動。

“你在做什麼?”身後驟然有聲音響起。

我驚得手一鬆,牀單一端落下,有一小截碰到了地上。

對不起,我慌忙對着徐大娘鞠躬致謙,看着她衝着我身後的人喊了聲“爺”,然後對我不在意的笑笑,拎起牀單又放回水桶裡,重新洗了起來。

“是太清閒了,還是想以此博得徐大娘的好感?”他看着我微笑,笑容溫和而淡然,拉着我的手,一如往常般自然,我亦步亦趨地跟着他往回走,一瞬間彷彿跌回在天青皇宮的那段時光,直到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地傳來,才幡然驚醒。他的聲音溫潤,一如往常,但那番話,卻只有現在的曦嵐纔會如此說。

可是隻這一個小舉動,他便警覺至此,又或者,他雖然忘了我,卻依然可以只消一眼,便看清我心裡所有的小心思?

我撇過頭看他,衝着他笑着搖了搖頭,坦然得沒有一絲一毫的心虛。

“有這心思也沒關係,沒有則更好。”他也轉過頭,看着我,笑得愈發的開心,“其實你想離開這裡也不是不行,只要憑你自己一人之力能走出去便是。”

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卻轉回頭,微笑着,拉着我向院門走去。

院門外,一片密林,不遠處似隱隱有屋宇錯落分佈,乍一眼,幻境之覺。我在心裡嘆了口氣,結合曦嵐剛纔這話,只怕這外邊,是一個什麼八卦陣之類的陣式吧。此處偏遠,亦從未見附近有人,我一向知道曦嵐不簡單,如今且看他自信的態度,先別說我現在這體力,只怕有了體力與時間,十天半月的我都出不了這地方。我一沒武功,二來不懂這些,又怎麼可能會有奇蹟?既然如此,與其硬闖失敗,倒不如現在看起來安心乖巧些的好。

“不想試試?”他鬆手,站在那裡,一身白衣飄然脫俗,看着我,眼裡竟有鼓勵之色。

我搖了搖頭,然後輕彎了下嘴角,轉身回房。行至門口,伸手正待推門而入,身後不遠處突地有聲音傳來:“聽說龍曜王就要娶妃了。”

我呼吸一窒,心一懸,直覺地停步,轉身。

“婚旨已經公告天下,娶的是寒星國的纖繪公主。”他笑看着我轉身,聲音溫和,眼睛看着我,卻閃着一絲戲謔,“沒想到兩國聯姻,龍曜後位又一直空着,纖繪公主卻只是個皇貴妃。”

我勉強浮起一抹笑,衝着那個白色身影微點了點頭,然後轉回身推門進屋,顧不得腳步是否已經趔趄。伸手掩門的時候眼前人影一閃,房門大開,我擡眼,曦嵐站在我身前,微俯下身細細打量我,驀地神色一鬆,微笑地伸出一手,撫上我臉,拇指輕輕在我眼下來回遊移,聲音溫柔:“怎麼流淚了,聽到這消息傷心了麼?”

流淚?我有流淚麼?我無力地笑笑,搖了搖頭,轉身繼續朝裡走去。心卻一點一點往下沉,遊說結盟的時候,天青的結盟條件優越,龍曜白送三個城池,可是寒星呢?以之後三分望月的情形來看,寒星並沒得到物質性的優惠條件,那麼寒星爲何會同意與龍曜結盟,狐狸又是爲何自信滿滿,好象我說服不了天青亦不會改變結盟的形勢?之前見過那個纖繪公主,她女扮男裝逃出皇宮跑上戰場,似是追着狐狸而來,我當初還在心裡偷笑,這個假男人,我是根本不當回事的,因爲我覺得她根本不會是狐狸喜歡的類型。可是還是太天真了,喜不喜歡,與和不和親,是兩回事。

那個在龍曜皇宮參加慶功宴的夜晚,狐狸拉着我要我在他與我的大婚聖旨上蓋上玉璽,不是沒聽到那些傳言,不是沒擔心他會納妃,當時便問他和親的事,“沒有和親這事,淺淺不用擔心”,他是這樣回答我的,親口回答,所以我深信不疑。可是現在,曦嵐說得有板有眼,難道當初狐狸是在騙我?之前被劫去修若,他幾月沒有音信,會不會與這婚事有關?

聯姻,皇貴妃!最初的縱容、之後的信任、天山腳下的誓言、天青皇宮裡的簫聲一夜、汜州大戰前那個有着笨拙而生澀線腳的大香囊、以及那張飯桌上用那些熱烈似火、杯口大小、形似蘭花的大紅花整整鋪滿大半張圓桌的算是浪漫求婚的儀式……狐狸,你願隨我去吃路邊早餐攤的麪條,你也願我像男兒一樣婚後還能上朝,或者不止上朝,可以做一切我想做卻又不符合規矩的事,我以爲你知我懂我,明白我心中所想的一切。可是狐狸,即便你爲了留下這個後位費盡了心思,但只要娶了那個纖繪公主,我便再也沒有勇氣不顧一切地留在你的身邊。曦嵐母妃的遭遇,我沒有自信能跳脫出那種宿命與必然。

“微眠。”身後的人又喚住我,聲音似有遲疑。

我並未停步,只是一步一步挪至裡屋牀邊,合着衣服躺到牀上,背對着外邊,拉了被子將自己悶頭悶腦全部蓋了起來。直到很長很長時間之後,關門聲響起,我都沒有出來透口氣。

晚飯的光景紫蘇敲門進來,聲音從被子外傳來:“公主,該用膳了。”

我不響,她也沒再開口,但我知道她依舊站在牀前沒離開。好半天我從被子下伸出一手,擺了擺,示意我不想吃。

縮回手,又是沉默,直到有人突然掀開被子,將我從牀上拉起。是曦嵐,不用看我也知道。

“爲什麼不吃飯?爲了他?”他的話裡有諷刺。

我搖搖頭,然後衝着他笑。真的,我不是傷心,我只是沒有胃口,不覺得餓而已。我沒哭,也沒有流眼淚,所以更不會因此絕食。

“不是?那就吃飯。”他伸手抱過我,抱着我便往外走。我沒有掙扎,因爲我看到他眼裡的那抹堅持。突然很想笑,曦嵐他,不是隻剩下恨我了麼?爲何到最後一刻,他總有妥協或者說是關心的跡象?

坐在飯桌前,其實真的沒有胃口,許是剛纔在被子裡悶的時候太長,人有些恍惚。在曦嵐的注視下,勉強吃了兩口,放下碗筷起身時,卻突覺胃裡一陣翻騰,我不由蹲下身便嘔了起來。因爲沒吃什麼東西,幾近乾嘔。

一雙手臂強有力地抱起我,我嘔得頭暈眼花,一邊用手順着氣,一邊低頭斜靠在他臂彎裡大口喘氣。稍頃便被抱回房裡,平放在我的牀上,我擡眼看他,他垂眼,伸手搭上我右手手腕。我遲鈍的大腦漸漸恢復正常,然後便覺得眼前一寸一寸黑了起來。

“你……”

他只說了一個字,我緩緩合上眼,耳畔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心死寂,卻依舊沒有淚。

是夜,他一直沒有離去,我將自己縮在大牀一角,背對着他。我曾說過,不管曦嵐他做什麼,我都理解,也永遠不會怪他怨他。如果他真想娶我,我願意嫁給他,而且是開開心心地嫁給他,不管他是報復,或者真心迎娶。因爲他今日這一切既是我一手造成,既是我欠他的,那麼我有什麼理由拒絕,我有什麼資格知道他活在痛苦與仇恨中後,轉身卻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當時說這番話,下這番決心並不輕鬆,只是沒想到現在做起來,更是這般心痛。

如果說,如果曦嵐說的“你現在是我的人”是爲了救我,是爲了保住我的命,如果說我因對當時的情形全無印象,還能自欺欺人,可是如果我現在的嘔吐反胃是因爲有了身孕,我心裡實在止不住的升起一抹絕望。

那種絕望持續,而且愈見沉重,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驀地起身,再也忍不住,屈膝彎身,便開始聲嘶力竭的大哭起來。牀邊的人只靜靜站着,我哭得很用力,撕心裂肺地哭,手無意識地緊緊地死死地攥着被子,直到哭得嗓子啞了,直到哭得流不出淚,直到哭是好象肺裡的氣都哭沒了,才一抽一答地漸漸平靜下來。

我轉過頭看他,眼睛痛得有些睜不開,他也看着我,眼裡有狼狽,還有一絲無措。我起身下牀,徑直走過他身邊,來到書桌前,研墨,然後提筆在白紙上寫道:讓我開口說話,或者我永遠不再開口說話。

他站在我身後,我知道他有看到我寫的話,卻是沉默。我也不理,依舊提筆寫道:我總也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跟着你,即便你要娶我報復我,我好歹是修若的公主,必也是得先送回去,三媒六聘大禮迎娶的,這是關係到兩國的事,你再得父皇的寵,也不能這麼任性而爲。

他還是不說話,我一時亦無語,將筆擱至硯臺上,沒來得及起身,他便彎身抱起我,徑直走回牀,抱着我一同躺到牀上,拉了被子將我蓋得嚴嚴實實。我背對着他輕掙扎,他的手緊緊環着我,半晌,聲音才從耳後輕輕傳來:“別動,也別再哭了,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麼糟。”

我一時停了掙扎,細想他剛纔的話,不知他所指何事。

“睡吧。”他手拂過我肩的時候,我瞬間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醒來,天已大亮,身邊無人。我正待出門,卻見紫蘇進來,侍候了我洗漱,然後出門,稍頃便端了個盤子進來,甫一入門,我便聞到濃濃的草藥味。我擡眼看她,用眼神詢問。

“是殿下交待的,說是可以讓公主恢復說話。”她解釋,盤子上兩個碗,大點的碗裡是黑黑濃濃的藥汁,小碗裡卻是桂花糖水。

這藥是爲了能讓我開口說話?昨晚的痛哭有效果了麼?曦嵐真的如我所想,即便是忘了我,不記得我們過去的點滴,即便由別人的嘴裡聽到那些過往的經歷,覺得我欺騙她利用他,明白他應該只剩下恨我,可是在內心深處,或者說是在潛意識裡,對我還存有一種直覺的本能的愛麼?所以昨晚我這樣,他依舊在最後一刻妥協了?

我心中有愧,卻依然慶幸,忍着苦味,憋着氣,一口將碗裡的藥汁喝乾,然後拿桂花糖水漱口。出門,竟意外看見曦嵐與無印無痕無跡三人切磋武藝。白衣翻飛,與三個灰色身影交錯糾纏,良久之後才驀地分開。我怔怔站在原地,看無印三人躬身行禮,然後聽無印說道:“恭喜殿下恢復功力!”

我有三秒鐘的思維停頓,然後才慢慢反應過來。對於芷蘭宮的這三個侍衛,從當初夜風的口中我便知不簡單,如今這三人同時與曦嵐應對,雖說曦嵐是主子,他們必有忌諱,萬不敢拼上十成十的功力,但亦不敢畏畏縮縮隨便敷衍了事,以他們三人聯手,曦嵐竟絲毫未落下風!我一向都知道曦嵐武功了得,從他救下我的那一刻起,到汜州之戰的表現,說他的武功已經出神入化的境界也未嘗不可,所以在望州城門,當我知道他受了傷卻依然隻身來救我,最後重傷昏迷險些喪命,我心裡的愧疚與負罪感幾乎將我淹滅。

而如今,無印說的“恭喜殿下恢復功力”又是什麼意思?曦嵐他難道之前又再一次受過傷損了功力?

“藥喝了麼?”曦嵐輕理了理自己身上衣裳,走至我身前,意味不明地看着我一眼,聲音卻是溫和的問道。

我乖乖點了點頭,然後對着他彎了彎身,表示感謝。

“不用謝我,你說的也有理,收拾一下東西,我明天便先送你回修若。”他說完,不理我,轉身便朝院門外走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出神,直至他消失在我的視線範圍。

作者有話要說:我抽風了,突然發覺曦嵐失憶實在不是一個好主意,淚,我可憐噠曦嵐哥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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