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情

兄妹情

回到醉月宮,臨休息前突然想到一事,便問跟前侍候的王安道:“龍曜那邊,可有消息?”

“回公主,聽聞龍曜失蹤近三年的二皇子突然回了皇宮。”王安撤了我睡前剛喝完的藥,躬身回道。

“然後呢?”小白回宮的事我知道,爲了他的母妃,那個已經做了近三年宮女才能苟活下來的玉妃娘娘。

“聽聞這次去寒星迎親,二皇子自願請命擔任迎親使,這時候應該快到寒星了吧。”

王安說的平靜,我卻心裡一沉。小白自願請命擔任迎親使?我知道小白回去的目的,而且也知道小白的個性,那麼小白會這樣做,肯定是與狐狸有關。狐狸讓小白去迎親,有什麼目的和打算?

“哥哥呢?”

“雲相已經答應灝王爺了。”他依舊躬身垂首。

雲相已經答應灝王爺了?哥哥答應雲老頭什麼?“不過聽說之前灝王爺有讓雲相考慮回修若的事,被雲相拒絕了。”那日我從聖靈殿祈福回來王安說的話突然浮現在腦海,哥哥答應雲老頭的事,難道是之前拒絕過的回修若的事?若是如此,哥哥這樣做,是因爲我之前的遇襲失蹤麼?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就剛纔收到的消息。”

“還有什麼事麼?”我問,見他擡眼搖了搖頭,便示意他退下了。

躺到牀上嘆了好長一口氣,然後開始理思緒。小白擔任迎親使,必是狐狸的主意,如此看來,關於和寒星聯姻的事,狐狸表面如此,心裡肯定有打小算盤,想起之前狐狸勉強算是“求婚”要我在聖旨上按下玉璽的時候說的話,“那麼不管聽到什麼,不要當真,不要胡思亂想,一切我都會安排好的”,想起他總是微眯着他的桃花眼,臉上掛着招牌的慵懶的笑,整個人讓人覺得深不可測,卻又偏生讓人覺得安全,彷彿有他在,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狐狸,這一刻突然莫名覺得所謂的和親與聯姻,到最後定只是一出鬧劇,狐狸,這一刻真想站在你面前,向你親口求證,我此時的預感,可會成真?

是夜沉沉入睡,並無噩夢。如今回到修若,雖比不得在龍曜自在,總勝過之前在外的生活。我並不贊成雲風回修若,也明白他這樣做肯定是爲了我,但我既沒辦法讓他安心,也沒理由說服他不做出這樣的決定,亦只能呆在醉月宮安靜等他。而且我隱隱覺得,雲風若能辭了雲相之職回修若,必是與狐狸有某種協議,或者說即便雲風能找到藉口脫了官服,狐狸必是知道他的打算與目的的。

幾日之後曦嵐回了天青,其實那日晚飯後我便再也沒見過他,他亦沒有夜闖醉月宮。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隨着他的離去,再回想這段時間發生的事,總有恍惚之感,好似之前的一切都不是真切的。但若非真實發生,我又怎麼有此記憶?那樣的曦嵐,若在以前,是連做噩夢都不可能會夢到有這種轉變的!

至於前方的戰事,結盟雖然很順利,但戰事卻不順利。葉蒼是六國中實力最爲強盛的,這實力,不僅指的財力,更指葉蒼的軍力。葉蒼將士驍勇善戰,聞名六國(其實現在只剩五國了),我忽然明白,且不管葉蒼使者被殺的事是意外還是陰謀,但修若在此事的處理態度上,是打定了主意開戰,既是如此,那麼修若肯定一早就有把握能聯合其它四國共伐葉蒼,不然任哪一個國家都不敢拿葉蒼練兵。可是,修若爲何能有這種把握?難道和之前天青寒星龍曜三軍結盟伐望月的事有關?那個時候便有些詫異,爲何這樣的一場戰事,葉蒼和修若楞是沒個動靜,難道現在的這一場戰爭,早在當初就埋下了伏筆?

至於狐狸那邊,聽聞小白已順利到達寒星,不日就將迎寒星國的纖繪公主回龍曜。而云風,已經啓程趕來。

這日午後,正在中宮陪老皇后聊家常,便見老老頭和雲老頭進來。我忙起身,分行了個禮,看着老老頭與雲老頭入座,這纔跟着坐下。

“丫頭身體沒事了吧?聽江太醫說這趟回來身子骨虛了很多,一定要多補補,別再把太醫開的補藥給倒了。”老老頭左右端詳了我一眼,然後笑眯眯的說道。

“月兒不敢。”我也笑着回答。

“皇兒,王妃她怎麼樣了?”老皇后看着雲老頭,關切的問道。

老老頭的大老婆這幾天聽說身體抱恙,情況好似還挺嚴重。而且經過我有心的觀察,太子伯伯與雲老頭雖都是老皇后所出,但老皇后似乎與雲老頭更親一些,許是小兒子的緣故吧,父母總會多疼一些。

“母后掛心了,太醫說她的病要養,而且不能勞神費心,兒臣會多加留意的,母后放心。”雲老頭難得的聲音溫和,神情溫和,而且話也特別的多。

老皇后點了點頭,我看向雲老頭,他也適時看向我,我笑容滿面,乖巧地問道:“父王,聽說哥哥要過來?”

雲老頭看着我,眼裡神色莫明,許是纔回答了老皇后的問題,所以聲音依然保持着那種溫和道:“恩,過幾天就該到了。”

“皇爺爺,月兒到時候可以去找哥哥麼?”我轉而笑着問老老頭,心裡自是明白雲風若過來,亦是不太可能住皇宮的。而如果雲風在雲老頭的灝王府落腳,那他會遇到多少冷嘲熱諷,會受到多少冷眼冷臉?想到此,心中的想法愈發堅定。

“上次的事還沒查清,丫頭你近期都不能出宮。不過到時候你想見他的話,就讓他進宮多陪陪你吧。”老老頭和顏悅色,好似對我特別的優待。

我謝了恩,又陪着說了會兒話,便起身告退。沒料到這回雲老頭也藉故告退,像上一次那樣,算是順便送我回宮。

“父王打算怎麼安排哥哥?”我跟在雲老頭右後側,問道。除了我和雲風,雲老頭的灝王府裡還有一子一女,而且年齡都比我們小,雲風這次若住進灝王府,身份爲何?我們兩個,算起來連庶出都稱不上,本也沒什麼,可是問題是哥哥要住進王府,總得有個說法吧?

雲風在雲老頭的幾個孩子中是最年長的,沒想到雲老頭遇見孃親的時候,竟是他娶妃之前,而且等我們出生,他的王妃纔有了身孕。

“不如月兒給父王提個建議如何?”他不答反問。

我笑,也不打算敷衍了事,恭敬答道:“父王既希望哥哥來幫您,總也得有個誠意,好讓哥哥死心塌地,雖然孃親沒名沒份,但我和哥哥,畢竟是父王的骨肉,這一點是誰也無法改變與否認的。皇爺爺既可以破例封我爲公主,哥哥的問題自也不難。”

“月兒的意思?”他難得的話裡有絲興致。

“王妃的病,還需要父王來醫治。”我邊說邊擡起左手,伸至跟前,細細打量,左手小拇指上那圈圈纏繞的細金線在陽光下折射出金芒,我微笑,繼續說道,“可是理總是這個理,皇爺爺不也是這樣做的麼?能幫自己的,能強大修若的,可沒說父王是二皇子便沒了機會。”

“你知道了什麼?”他驀地站住身形,側過頭盯着我手的方向,眼神冷厲。

“不管我知道什麼,在修若,我只有一個立場,那便是父王您。”我也站住,笑得格外真誠,“所以父王,說服皇爺爺別把我嫁到天青吧,這對修若,對父王,沒好處。”

“爲何?”他既沒有生氣,也沒有表態。

“不爲何,若父王一定要將我嫁到天青,嫁給曦嵐,那麼我便也告訴父王,我會與曦嵐離開皇宮,從此不再理政事,到時候皇爺爺與父王的良苦用心,只怕就要付諸流水了。”

“月兒就這麼肯定?”他終於收回打量我左手的視線,仔細看着我,眼裡竟有抹興致盎然。

我依舊微笑道:“總比父王的把握大一些。”

“你的婚事,是由你皇爺爺定的,怎麼月兒反向父王來商量?”他倒也沒再糾結於這個問題,轉過頭依舊一步一步向前走。

我亦跟上,邊走邊回話:“皇爺爺那邊,有了機會月兒自會跟他解釋,只不過希望到時候父王能在一旁幫月兒說幾句好話罷了。”

“兩國婚約,你以爲說解除就能解除的?”

“婚旨未下,理由總不是太難找。”我站定,前方右轉便是醉月宮,像上一次一樣,便在這裡與雲老頭分道揚鑣,“其實若是曦嵐真成了天青的王,這對修若來說,或者並不是一件好事。皇爺爺或許看不到,但父王說不定就能親眼看到修若成爲下一個葉蒼。”

“父王莫生氣,也莫怪月兒口無禁忌,父王比誰都明白,月兒身上有修若皇族的血,但月兒更願意從來就只是一個地道的龍曜國人!”在雲老頭髮飆之前,我向他福了福身,然後轉身便朝醉月宮走去。

幾日之後,雲風到了修州,果然是住進了灝王府。我因爲老老頭之前有交待,所以不能第一時間去見哥哥。至於前方的戰事,雙方皆是有備之戰,打得異常艱難,而且勝負未定,至今葉蒼的邊境都未攻破。

我向老皇后探了探口風,又央求了一會兒,好歹讓她同意了哪天雲老頭來請安的時候,順便帶上雲風。第二日陪老皇后用早膳的時候,她就特意吩咐我呆會兒留下來,說是雲老頭和雲風會過來,我自是喜滋滋的留下。等得午飯時間,果見雲老頭進來,身後跟着雲風。

“哥哥!”

我顧不得規矩,忙起身跑向雲風,他擡眼笑看了我一眼,收回視線卻是一撩袍擺,雙膝跪地,彎腰垂首,恭聲道:“草民雲風,給皇后娘娘請安。”

我怔在原地,心裡一酸,眼睛也有些模糊起來。草民?哥哥他,放下了龍曜國的一切,就這麼急匆匆地趕來修若,來到他最不喜歡的地方,不曾猶豫也不曾計較,哪怕迎接他的,是未知的混水。

“長得真像啊,單看五官,和丫頭絲毫不差。”老皇后看了眼雲風,又轉回視線看着我,不由感嘆,卻沒有讓哥哥起身。

我臉上帶笑,邊走向雲風邊道:“皇奶奶,同胞手足,可不僅僅只是長得像,而且心裡會有感應呢。我開心的時候哥哥他能感覺得到,我難受的時候哥哥也能感覺得到。”

說完恰好站至雲風身邊,我也跪下身,伸手拉住雲風的手,側過頭看他:“哥哥,你說是不是?”

“淨跪着做什麼?快起來吧。”老皇后似乎纔看到我們跪着,忙伸手示意道。

我拉着雲風起身,他卻執意不肯,轉而跪向我,行禮道:“草民雲風,給醉月公主請安。”

我慌忙跳開一大步,復又走回他身邊使勁拉他:“哥,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快起來!”

他這才起身,手卻下意識地想掙脫,我自是明白他此刻這樣做並無不妥,但心裡卻依舊不接受,轉身便撲進他懷裡,嚷嚷道:“哥,我好想你!”

“月……公主。”他直覺地出口,才說了個“月”字,便立馬改口道。

“哥哥永遠是哥哥,月兒也還是月兒。”我立馬錶明態度,然後對着老皇后行了個禮,開口求道:“皇奶奶,請您恩准哥哥與我依舊兄妹相稱吧,自打月兒能開口說話便是如此,近二十年來不曾改變,若因此番月兒被封公主,而生疏了兄妹之情,這又與那些出人投地之後不認窮親戚的人有何分別?親情最可貴,我想皇奶奶也不願月兒是個涼薄之人吧。”

“月兒,怎地能跟你皇奶奶這樣說話!”老皇后還未開口,雲老頭便厲聲斥道。

“算了算了,你動什麼氣。”老皇后左右看了三人一眼,方朝我招了招手,我依言過去,她執了我手,纔對着雲老頭道,“丫頭自與你們不同,這麼些年,別說她那早逝的孃親,你這當爹的也不容易見到,身邊也就她這個哥哥一直陪着她,她兩兄妹自然親厚,也不是什麼傷天逆天之事,就隨他們去吧,人前人後的注意點就是了。”

“就知道皇奶奶最疼我了!”我忙撲到老皇后懷裡膩了膩,她笑着拍了拍我的背,復又看向雲老頭,問道,“既然都接回來了,你也該安排一下,總得有個說法。”

“是,母后。”雲老頭在面對老皇后的時候,態度是絕對的恭敬,聲音是絕對的溫和。

“皇奶奶,我請哥哥去我的醉月宮看看,可以麼?”我頗有點得了便宜還賣乖之勢。

老皇后笑看了我一眼,又擡眼看了站在一旁的雲風,點了點頭。我立馬行禮告退,拉了雲風的手,便直直往醉月宮小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