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酌那一腳,用了七八成的力氣,當即就讓鄒知縣從馬背上滾落下來,並口吐出血。
正在搬原石。穿着布衣的衙差一愣,後??扔了原石,抽刀就朝鳳酌砍殺過來。鳳酌勾起嘴角,冷笑一聲。反手一推,將鳳缺送至身後安全的角落,回頭道了句,“長老,小心了。”
鳳缺冷着臉點頭,處於這樣刀光劍影的危險之中,他連頭髮絲都沒亂一絲,一身氣度斐然,出塵若仙。
鳳酌一拳破之,那等衙差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她三兩下將人悉數打到,後一腳踏鄒知縣胸口,將正要爬起來的他又踩到地上,“爾這等品行敗壞之徒,也配爲官?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居高臨下地睥睨,琉璃眼瞳半斂着。滿是譏誚和蔑視,端的是在看螻蟻一般。
鄒知縣喘了口氣,掙扎了幾下,爬起來不得,只得雙手扣住她腳踝,惡聲惡氣的道。“辱打朝廷命官,鳳家之人當真是囂張跋扈,你若就此放開,本官自不追究……”
然,他話還沒說完,鳳酌腳尖用力,踩的他痛呼一聲。
“我鳳家囂張跋扈,你又當如何?”鳳缺清冷的聲音響起,他緩緩踱步過來。分明處於亂世土屑,卻仍高潔優雅,“鄒大人貪婪小人在先,倒成我鳳家無理了?”
鄒大人臉漲的通紅,他眼底有陰沉流瀉而出,盯着鳳缺,便生怨毒。
鳳缺停在兩丈遠的地兒,他雙手背剪身後,“鳳某原本以爲,鄒大人開陽一別,自是明瞭鳳某的態度,不想鄒大人依然鋌而走險,公然搶奪我鳳家之物,此行徑,與強盜何異?”
鄒大人不說話,應當說是,鳳酌腳下力氣大,讓他有話都說不出來。
“我鳳家雖只是安城小小的玉石之家,但鄒大人如逼的狠了,鳳某也不是怕生事的,使點銀子,自有手段讓鄒大人烏紗不……”
鳳缺這話未完,斜刺裡,就有一衙差爬了起來,猛地衝將過去,拖着他就往背後的坑洞裡跑。
淺色琉璃瞳驟然緊縮,鳳酌冷哼一聲,心頭當真起了殺意,她腳下無情,狠狠一踏鄒大人,將之踩成重傷,後一個旋身,裙裾飛舞如蝶的就追了上去。
鳳缺當機立斷,擡手就取了髻上白玉簪,狠狠地扎進那衙差脖頸利害之處。
那衙差一個趔趄,用盡最後的力氣將鳳缺拋了出去,也不知是怎的,鳳缺撞到坑洞壁上,那洞壁竟鬆散的垮塌下來,隨之他人跟着一起陷落。
“長老!”鳳酌大喊了聲,顧不得那麼多,飛身而起,堪堪拉住鳳缺手,兩人如同落羽一般輕飄飄地隨着土塊下陷,並很快就再看不見兩人身影。
半刻鐘後,鄒大人被人攙扶着進來,他瞧着垮塌的坑洞,無數的土層將坑洞堵得死死的,這才猙獰地笑出聲來,“當真以爲我鄒某就是好惹的,但叫你兩人死無葬生之地!”
邊上有衙差附和着應道,“大人神機妙算,早便備下陷阱,讓鳳家人上勾,如此等咱們搬完原石,遠在安城的鳳家人還什麼都不曉得。”
聽聞這話,鄒大人面色微微發沉,他死死盯着毫無動靜的坑洞,良久之後道,“將曾二狗處理掉。”
當下,就有衙差唱喏了聲。
鄒大人慢慢走出坑洞,看着天光大亮的東方,命人將偷採出來的原石都裝好,分幾次運送下山,只等來日尋了合適的下家,將之盡數賣出去,那便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卻說鳳酌拉着鳳缺,兩人被埋坑洞之下,也幸的她動作利落,再被土塊掩埋之前,尋到塊大石,一拳頭砸出個狹小的空間,兩人擠着藏進去,如此才堪堪撐出個小之又小的空隙來。
待上頭的沒了動靜,鳳酌小心地挪動了下身子,她這才發現自己幾乎是坐在鳳缺懷裡,不過眼下形勢所迫,她也沒想太多,轉頭就對鳳缺小聲的道,“長老,可有傷着?”
她還記掛着鳳缺不會拳腳,且自來經脈不若常人。
鳳缺不敢動一下,感受到懷裡軟糯的小姑娘身子,?端清晰地嗅到幽幽髮香,幸的周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清,這才免除了耳根稍稍發燙的尷尬。盡找餘扛。
“我無礙,”冷冰似雪霜的嗓音在幽閉的縫隙中響起,鳳缺頓了頓又道,“你跟着跳下來作甚?若你在上頭,還可想法子救我,如今,你我二人皆被埋於此,怕是出去艱難……”
剩下的話,他沒說完,可誰都曉得處境不好。
鳳酌向來心思都不多,她伸手摸了摸前頭,似乎在確定什麼,邊道,“長老不會拳腳,若你一人摔下來,多半是要被嚴嚴實實地活埋起來,等不等的到三兒來救你都難說。”
摸着眼前的土鬆軟得很,鳳酌試着捏起拳頭,使了三分的力砸了砸,土屑簌簌而落,那空隙竟大了一絲。
“且,未必三兒此時就不能帶長老逃出生天。”她說完這話,琉璃眼瞳之中就爆發出絕亮的光彩來,在黑暗之中,猶如璀璨晨星,叫人莫名就生出希望來。
鳳缺感覺到鳳酌挪離了,他這才動了動痠麻的腿,拿手裡的白玉簪,三兩下將散發綰起來,竟輕似軟羽地笑了聲,“我便等着你帶我出去。”
鳳酌已經在同一位置連砸好幾下,後又在周圍使手刨,“這個坑洞垮塌的古怪……”
“自然古怪,”鳳缺也捱過來幫忙,尋着鳳酌挖過的地方,一下一下地刨着,這會倒也不在意那多髒污,“那狗官心大,竟罔顧人命,也難怪半年之前,家主就對獨山這邊的玉礦有所懷疑,本是個礦體足的,不想最近採的原石越發的少了,還盡數是玉質低劣的,哪知曾二狗那般大膽到與官勾結。”
鳳酌摩挲到個菱角尖銳的長條石塊,拿手裡掂了掂覺得好使,這纔將之遞給鳳缺用,省的土刨多了傷了那雙金貴的手。
“早知如此,一到獨山,當先就該殺了曾二狗,然後再對付開陽狗官。”鳳酌說的殺氣斐然,其實從始至終,她還真這麼想的,之所以沒提,是想着事事以長老爲先。
“是家主的意思,”鳳缺並不用那有菱角的石塊,他推還給鳳酌,“家主曾有吩咐,獨山這邊縱使殺了一個曾二狗,可只要鄒大人在,便會有第二個曾二狗,所以此次是想連鄒大人一併給端了。”
鳳酌抿了抿脣,沒好氣的道,“眼下,是咱們被人給一鍋端了。”
聞言,鳳缺動作一頓,恰好鳳酌揮手挖了過來,不寬的空隙中,誰也看不見誰,可那手就是驀地碰到了一起,鳳酌不察,還一把抓住了那五根修長勻稱的手指頭。
就那麼一觸而分,卻像是電光火石,一霎照亮鳳缺混混沌沌的腦海,叫他那以往只知玉雕的腦子,像是盤古初開,有暖人的光亮灑落而下,就讓他整個人生出陌生而奇妙的輕鬆來。
他偏頭看鳳酌,儘管依然看的不甚清楚,可他總能憑着那點極近的距離,想象出鳳酌此刻的模樣。
“是我連累三兒了。”他不自覺輕聲道。
鳳酌早再自然不過地放開了他的手,聽了這話她擺了擺手,想起彼此都看不見,這才應聲道,“長老勿須如此,三兒說過會孝順你的,自然就不會將你一人置於危險之中。”
分明是比自己還小十來歲的姑娘,都沒及笄,卻反過來要回護他,這讓鳳缺頓覺詭異,可偏生心頭又覺得十分熨帖,覺眼前的姑娘,果然是哪裡都好,才致這般可心。
空隙越發的寬了,鳳酌捻了捻土屑,後轉了個方向,才復又開始挖,中途她已經撿了第二塊有菱角的石頭,如此與鳳缺兩人,一手執一塊,挖掘起來倒也十分利落。
如此重複不斷的挖,好在那土非常鬆軟,並不多費力氣,饒是如此,不知多少時辰過去後,就是鳳酌這樣有內力在身的,也覺雙臂開始發軟,跟勿論鳳缺了。
縱使他爲男兒,可總歸是不會拳腳的,加之又滴水未進,空腹飢餓,倒是讓人暴躁。
至少,本就耐心不多的鳳酌,心頭是暴躁無比的,然這氣勁也不能朝着鳳缺發,她只得將所有的憤懣都使到手上,挖掘的越發用心。
當挖到溼潤的土層後,甚至還有水珠濺落,鳳酌欣喜的從袖子裡摸出乾淨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攢水打溼了,送至不甚有力氣的鳳缺面前,“長老,潤潤脣。”
乾涸到起皮的溼涼,讓鳳缺一震,他虛虛睜開眼,適應了黑暗之後,倒能瞧出點鳳酌的眉目神色。
他反手將那帕子按到鳳酌的脣上,淡淡的道,“你用,我無礙。”
分明,連起身的力氣都沒了。
鳳酌沉默,她默算過了,在這垮塌的坑洞之中,他們至少呆了已經有一天一夜,加之不斷的揮臂挖土,體力消耗巨大,最先撐不住的事鳳缺。
“長老,再忍忍,三兒……”鳳酌是個不會安慰人的,也不曉得說什麼樣的話纔好聽,“三兒,一定會帶長老出去。”
撂下這話,她轉身就繼續挖起來。
哪知,虛弱無力的手驀地搭在她手腕上,那手心涼若春水,不帶暖意。
“三兒不急,”鳳缺幽幽開口,他以前喚鳳酌鳳三,如今倒是親切幾分喚三兒,見鳳酌停了動作,他擡頭揉了揉她散亂的髮髻,細細的青絲軟和的不可思議,“此大難之後,你可願入我門下?”
鳳酌不曾想,到這境地,鳳缺念念不忘的,居然還是這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