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的風吹開了我緊閉的雙眼,瞳眸中不再是炙熱的光亮,而是一抹翠綠的色彩,我雙手支撐着站立起來,整個身體感覺彷彿從數百年沉睡中剛剛甦醒一樣,腦袋昏昏沉沉的。
“怎麼回事?我不是在夏淵裡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我身體還在晃晃悠悠的,口中自言自語的說道。
“太子,你已經闖過了夏淵。”玉津族長的聲音傳到了我的耳中。
隨着聲音我還撫着額頭的右手緩緩的移開,看到玉津族長轉身過來,舉止依然平靜安寧,絲毫看不出她有尷尬的神情。
我脫口而出了一句“玉津族長,你爲什麼要說一套做一套,如果你不希望我拿走幻彩雲蓮,完全可以直接跟我說明,爲何要借夏淵這個藉口來殺我們?”
她沒有任何憤怒的神情,嘴角露出了一絲淺笑,然後說“殺你們?你難道真的被祈命的話所誤導了嗎?我以爲你會一直堅持住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玉津族長的話讓我很詫異,急忙追問“你怎麼會知道我和祈命在夏淵的對話?”
她回答說“你們所去的夏淵只不過是頭腦中的夢境而已,而這個夢境就是我編織的,所以你們在其中所看到的、所有的對話我也全部知道。”
我恍然大悟,說“哦!難怪我總覺得夏淵給我一種虛幻的感覺,玉津族長,請你原諒我剛纔無禮的質問。”我心中頓時充盈着羞愧感。
玉津族長神情平和的笑着說“沒什麼,太子你爲人豁達,想必即使我不告訴你真相,你也可以明白。”
我忽然想起了,急忙問“玉津族長,只有我一個人離開了夏淵嗎?祈命和名先生他們……”
她順手指向了我的身後,說“他們就在那裡。”
我走到他們身邊呼喚着,可是他們依舊沉睡在夢中沒有醒來,我向玉津族長詢問原因,她告訴我,由於在夏淵中真正做到逐日的只有我一個人,所以他們需要等待夏淵在夢境中漸漸淡化後纔可以醒過來。
等待祈命和名先生甦醒的時間過去了三天,他們依然躺在牀榻上,而我更加急迫的想早日獲得幻彩雲蓮,於是我和羽還有蓉姑娘去找玉津族長帶我們前往第三關:秋境,玉津族長告訴我們秋境的入口就在清心庭中,一棵年齡最爲古老可能已經一萬歲的梧桐樹,當四界的時光到達每天秋冬交替之時,手執一片散落在樹根旁的梧桐葉,便可以進入秋境。
這棵接近生長了萬年的梧桐氣勢十分磅礴,它獨自佔領了幾十丈的生長空間,濃郁且厚實的冠頂傾灑下夕陽的餘暉,一片片泛黃的梧桐葉飄忽的落下,整片大地像是被黃金鋪陳而成的道路。我們幾個人站在如此絕美的景色下,不由的心生讚歎。
玉津族長卻與我們截
然相反,神情悲憫的說“秋,從不僅僅只是看到的美,在它的背後充滿了無盡的悲,你們決定誰要進入秋境了嗎?”她轉身望向我們,臉上盡是嘆息的表情。
我向前走了一步,羽立刻看出了我的想法,握住我的手,說“問,你已經連續闖過了兩關,肯定相當疲憊了,請把這關交給我!”羽再一次凝視着我,眼神充滿了堅定。
“蓉姑娘,我們走吧。”羽說完便執起握在手中的梧桐葉。
此時,身後傳來銀鈴鐺碰撞的聲音,我立刻知道了是馨兒的髮飾碰撞的聲音,她呼喚着“蓉姐姐、闋羽姐姐等等我,我要和你們一起進入秋境。”她肩頭的小黃雀也在發出急促的鳴叫。
蓉姑娘有些生氣的說“不是說好了讓你在屋舍裡等待我們,你怎麼……”
馨兒難過的低着頭,而我說“蓉姑娘,既然我們已經同意帶馨兒來到四界就應該相信她,對於她的決定我們也應該尊重,不是嗎?”
蓉姑娘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依舊爲難的點點頭,而馨兒瞬時變得高興了許多,也順手拾起一片梧桐落葉,然後對我說“謝謝莫問哥哥”
玉津族長最後叮囑了一句“恐懼來自於對過往的逃避,只有戰勝了執念你們纔可以離開秋境。”
她們將手中擎起的梧桐葉舉過了眉間,似乎是受到召喚一般,原先巨大挺直的梧桐樹瞬時像水面一樣波光粼粼,一圈又一圈透明扭曲的波浪四散開來漸漸吞沒了她們的身體,然後消失在我的眼中,而我心中的擔憂比我自己去闖秋境更多了幾重。
秋境的世界我沒有經歷,只是羽回來後告訴我,當她們從梧桐樹下消失後各自看到了不同的景象,好像是自己最不願想起又最難割捨的地方,一股無形之力就這樣將她們分開了。
忘世醫莊的牌匾下,馨兒的腳步已經跨了進去,可是又突然的向後倒退了幾步,“哎……我不是在四界之中的秋境嗎?怎麼會回到這裡了!”她腦中迴響着這句疑問,突然一句熟悉的聲音傳來“馨兒,你還呆呆的站在門外做什麼?趕快來幫忙。”
“哦!”她推開木屋的門看到蓉姑娘正在全力的救治躺在牀榻上的病人,她走過去之後說“蓉姐姐,我們不是在四界中幫莫問哥哥獲取幻彩雲蓮嗎?怎麼會回到忘世醫莊了?”
聽了馨兒的話,蓉姑娘背對着的身影停止了雙手的動作,轉身過來半蹲着,右手撫在馨兒的肩頭,眼神透露着詭譎的色彩,說“你不是最喜歡在忘世醫莊的生活嗎!現在回到這裡了有什麼不好呢?何必爲了沒有多少交情的凌莫問去犯險,你說不是嗎?”伴隨着話語她的手緊緊的抓握着馨兒的肩膀,馨兒的表情訴說着感受到的痛苦,可是,眼神卻逐漸的渙散、遊離了。
此刻
,小黃雀從木屋外急速的飛了進來,喙不停的啄着馨兒頭上銀鈴鐺的髮飾,一陣陣尖銳的聲音破空而出,馨兒泛白的瞳孔漸漸恢復了神采,口中說出“你不是蓉姐姐、你不是蓉姐姐……”隨着她的話語,眼前的蓉姑娘向後緩緩退去,身影被逐漸的拉長,跟房屋還有景色一同消失在煙霧中。
“師父!”一聲淒涼的稱呼在黃沙漫天之中顯得很虛弱,蓉姑娘看到的是她想永遠遺忘的場景,邊塞孤城,橫屍遍野、血流成河,她孱弱的雙手捧着風鈴,膽怯的躲在一座沙丘旁,遠遠的看着醫聖在戰鬥,一道道傷痕從白色的衣服間滲透出鮮紅的血液。
她是那麼的無助,恐懼的感覺將她拉回了少年時期,竟然遺忘了此後近20年成長的時光,任憑眼中的師父重傷倒地,可是卻無能爲力,只能感覺到眼淚一滴一滴的滾落。
“蓉姐姐,相信你自己,你看到的只是心裡的恐懼,請你勇敢的走出來,我在這裡等你!”馨兒的聲音從縹緲的地方傳來,蓉姑娘瞬時摒棄了纏繞自己的過往,努力的向前急速奔跑,腳印踏過的身後黃沙漫天的世界也崩塌毀滅了。
最爲簡單卻最爲沉重的是羽心中的執念,她所看到的是一片碧海翻轉、清風徐徐的竹林,一種安寧熟悉的愜意涌上心頭,對,就是與我生活時間最長,留下最多回憶的聽心竹苑。
她腳步緩緩的穿行其中,每一縷景色、每一個物件即使閉着眼睛都可以描繪出來,可是,當她推開竹屋的房門後,看到的卻是滿面憔悴、病容纏身的姑姑,彌留之際的她只是開口說了一句話“闋羽,你辜負了我的囑託,讓問兒深陷在選擇你還是凌雲國的糾纏中,哎……你太讓我失望了!”
羽淚眼婆娑的衝出了房門,口中不停的說着“姑姑,我沒有辜負你的囑託,我沒有……”
當蓉姑娘和馨兒踏足到羽的世界時,她正背靠着一棵枝幹粗壯的竹子坐在地上,嘴裡不停的說着我沒有,羽此刻似乎與世隔絕了一樣,聽不到她們任何的呼喚,蓉姑娘從景色之中悟出了羽心中的執念,她單腿跪在羽的身邊,握緊了她的手,用我平常的語氣說“羽,請你跟我來,我現在要兌現我的承諾,帶你去一片世外桃源的地方。”
模仿我的話語很有效,羽好像感受到我的氣息一般,說“問,我一直相信你對我許下的承諾。”
三個人的執念在秋境之中紛紛破碎,一股無形之力將她們推離出來,梧桐樹下等待的我和玉津族長看到又一股扭曲的波紋,隨後她們從中順勢而出,我急忙接住了背對着我的羽,玉津族長一擡手翻涌的氣流也接住了蓉姑娘和馨兒,將她們緩緩的放到地面。
片刻後,玉津族長釋然的說“秋悲之憐亦非心,秋境,也終於在今天被破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