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跟我說說,清遠的過往吧!”
莫落依的語氣雖淡,但是從話語裡還是透漏出某種複雜感情波動的,眼睛也緊緊地盯着隨着她的話,陷入回憶的宇文樑,連呼吸也似乎急促了些。
曲流殤把這些看在眼裡,不由有些吃味的哼了一聲。莫落依這纔想起自己好像還沒有跟他解釋她對清遠感覺,並不是男女之間的情愫。有些歉意地望了他一眼,但現在並不是解釋的好時機。
宇文樑卻是沒有察覺這些異狀。
其實,對於莫落依問出這個問題他並沒有感到太大的意外,因爲雖然外面很少有人知道他與清遠的關係,但府裡的那些下人卻是幾次見清遠來過府裡的,所以莫落依知道他們是朋友關係並不奇怪。
但是,說起清遠,他就不自覺地想起小志,那個或者說是替他而死的弟弟,因爲他與寧清遠只間的交集,大概也維繫在小志一個人身上吧。
從記憶裡回過神來的宇文樑,看到莫落依期待抑或略帶焦急激動的眼神,卻並沒有直接回答問題的核心,也沒有看盯着他的莫落依,而是走到大殿外的臺階上,也不顧及什麼身份就席地坐了下來。
莫落依當然也跟着他坐了下來,可以看出此時的宇文樑那深刻的孤寂與悲傷。盯着遠處的繁星看了一小會兒,他才淡淡地開口道:
“先聽我講一個故事,好嗎?”
然後,也不管莫落依想法如何,就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生長在皇宮裡的孩子,雖然從小就錦衣玉食,有着極其優越的物質生活。可是,有得就有失。在那個到處是爾虞我詐,處處都充滿着權勢利益之爭的皇宮裡,身爲皇子不得不使自己快速的成熟起來,也失去了作爲孩童應有天真。
他的弟弟小志雖然年幼,但畢竟也是皇子,每天不但要完成夫子佈置的作業,還要每見到個**娘娘也要規矩的請安。那有禮的小大人樣子,讓各宮的人都很喜歡他,就連父皇也是以此爲豪。
可是,只有他這個當哥哥的知道,那個孩子到底是怎樣的渴望自由,卻爲了所謂的規矩,不得不把自己束縛在一個名叫皇宮的框架裡,就像一隻籠中的小鳥,極其渴望天空般,小志想要的也只是自由,但這對他來說,更像是奢望。
作爲親哥哥,他是極其瞭解疼愛這個弟弟的。
小志很喜歡放風箏,他把風箏放得高高的,然後就剪斷自己手裡的線,然後癡癡地看着落向宮外的線,小臉露出開心欣慰的笑容。第一次看到時,他很不解,就問小志爲什麼要把風箏線剪斷呢,落到宮外豈不是找不回來了?那個孩子卻一臉燦爛的回答說,即使我出不去,可是讓我親自做的風箏飛出那高牆,替他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是好的。
那樣帶着滿臉期望的他真的讓人心疼,他承諾小志五歲生日的前一天,要帶他溜出宮去看看皇宮外面的世界時,小志興奮的好幾天都沒睡好覺。
那天天還沒亮的時候,小志就偷偷摸摸地來到他住的宮殿,把還睡得迷迷糊糊他從牀上拉起來,說是乘着宮人們還沒起,要悄悄溜出去。看到小志那興奮的表情,大概一晚上沒睡吧?
他摸出一塊令牌,晃了晃表示不要着急,有了它守門的將領都會放行的。小志當時一臉崇拜的看着他,然後竟跳到他面前親了他的臉一下,一個勁地誇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然後拿着那令牌愛不釋手。
看到他在這皇宮禮儀森嚴的地方做出這麼大膽的舉動,他有點嚇了一跳,不過看到小志癡癡的笑容,他也不自覺地微笑了起來。
其實,那個令牌是他在父皇那兒跪了一下午才求得的,畢竟就算他再得父皇的寵愛,想出宮也絕非易事,何況還要帶着年幼的弟弟一起。
父皇看如果自己不答應,最寵愛的兒子就有一跪不起的執着,最後也只好妥協了,然後派最好的幾個暗衛隨行保護。
從小就尊貴無比的他跪了一下午,膝蓋整整腫了兩天才消腫,但是現在看到弟弟這開心的模樣,他覺得就是讓他再跪的久一點了沒關係的。
那天在暮城熱鬧的街市,人們看到這麼個奇怪的組合:一個身着華服的十一二歲的少年,寵溺的看着另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到處興奮的在街上亂跑,不管看到什麼都會新奇的這兒摸摸,那兒看看的。
可能是看出他們是外出遊玩的大家子弟吧,所以只要那個小一點的孩子上前,每個攤販都不遺餘力的推銷自己的小玩意兒,而如果遇到自己喜歡的東西,他總是眼巴巴地看着那個大概是他哥哥的少年,他哥哥倒也大方,不問價錢就買了下來。
才一會兒,跟在他身後的哥哥手裡就抱滿一大堆東西,看着還在不停地像是發現新玩意的弟弟,他只是寵溺的笑着,也不阻止。
當每次東西多到抱不下的時候,總有一個人忽然從他身邊出現,然後把東西移走。所以,不管那孩子想要什麼,他的哥哥總會滿足他的要求把東西買回來的。
就在小志纏着他要吃冰糖葫蘆的時候,前面的街上人羣一陣騷動。小志從那個小販的手上接過一個,也沒來得及叫哥哥付錢,就一邊吃着糖葫蘆,一邊好奇地就往那邊跑了過去。
他有些無奈地拉住嚷着讓小志付錢的小販,把三枚銅板仍再給他,然後有些不放心的也跟了過去。
三五個看似惡奴的人正在對一個捲縮在地上的少年拳打腳踢,嘴裡還罵罵咧咧地說着讓人皺眉的髒話。
那少年身上有許多青紫的地方,從廝打的時候扯破的衣服裡,偶爾還能看見幾道鞭痕和滴蠟燙傷的疤痕,而且身體上越是往下這種痕跡越多。而且他此時身上還只是披了件肥大的長袍,而且裡面也似乎也並沒有穿褻衣,任那些拳腳狠狠地往身上招呼,他也不做任何反抗。
無論那些惡奴們怎樣毆打,他都是不啃一聲,眼中沒有也憤怒與仇恨,有的只是一覽無餘的死寂和隱藏在深處那深深的絕望。雙手也沒有抱頭防護一下,只是無意識地拉緊那已經殘破的衣服護住下體的部分,並不像是普通的遮羞,更像是一種盡力遮蓋恥辱的本能。
“你這個賤貨,被賣到這種地方,還以爲有裝清高的本錢啊。早就知道你性子烈,吃了幾次皮肉之苦還不肯妥協,所以掌櫃的沒辦法才讓我們灌藥的。不就是被幾個男人上了嗎,只要在這裡就是遲早的事,還敢跳樓妄圖逃跑。現在腿摔折了吧,看你還怎麼跑。”
顯然他也看到了那少年的動作,嘴裡邊諷刺着:
“遮什麼遮,從這裡面出來的,以爲遮住了,人們就不知道了嗎?”
說着就要去把少年最後維繫尊嚴的那衣服給扯了,似乎凌虐別人的肉體和精神,看他們有多痛苦多絕望是一件令他極爲興奮的事。
就在他抓住那衣服準備撕爛的時候,一個憤怒而略帶威嚴的還有點稚嫩聲音阻止了他接下來的動作。
“住手,你個壞蛋!”
那人回過頭本想看看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罵他,雖然那個壞蛋並不是什麼有創意的罵人詞彙,而其他幾人也住了手,看向管這種閒事的人。
他有些無奈的看向有些漲紅臉的小志,厭惡地瞪着眼前的幾個在聽到剛纔小志的話語時,也惡狠狠地看向這邊的那幾個惡奴。
“喲,好精緻的小娃兒,你喊住哥哥我,是不是也想哥哥伺候伺候你啊?”
說着還噁心的暖昧一笑,跟在他身邊的那幾個奴才還起鬨地吹着口哨。
小志當然沒有聽出他話裡有其他什麼意思,只是看向那漢子兇惡的表情,有些害怕地往自己身邊靠了靠,拉住他的手,仰臉看着他道:
“哥哥,這幾個人,好討厭。你幫小志教訓教訓他們,好不好?”
在小志的眼裡,哥哥似乎是萬能的,而且武功也不錯,應該可以幫他打跑這羣壞人,救下那個捱打的小哥哥的。
他有無奈的看向小志,幸好出來的時候父皇派了幾個暗衛,不然就憑他現在的這幾招三腳貓功夫,只怕他們兄弟倆只有逃跑的份吧。不過,現在嘛……
本來,他是並不相管這閒事的,雖然也很同情那個少年沒錯,可是一個勾欄小倌而已,即使救下了,也有辱自己的皇子身份。
但是,剛纔那個人,竟敢侮辱小志,絕對不可饒恕。
殺氣從他眼裡一閃而過,暗地裡打了個手勢,身邊很快就有幾個暗衛出現,然後上去就是一刀,還沒等那個人反應過來,就覺得身下一涼,低頭駭然地發現自己的命根子已經不再了。
這時纔像感覺到痛似的,捂住下面流血的地方,一邊嚎叫着,一邊像是失去理智般地向這邊跌撞着衝了過來,似乎想教訓眼前這兩個半大的孩童。
但是顯然,他不自量力了點,還沒等他衝到跟前裡,就被另一個暗衛一刀給砍倒了,身在在地上抽搐着,顯然是活不成了。
從剛纔那個暗衛上前的時候,他就捂住了小志的眼睛,然後俯身在他耳邊悄聲道:
“小志乖,現在先跟身後的叔叔在客棧裡面等哥哥好嗎?哥哥幫你教訓這幾個壞人,但小志答應哥哥不許偷看哦。”
“爲什麼不讓小志看啊?”
有些好奇的話語傳來,而他只是冷酷的笑了笑,但回答小志的聲音卻是無比的溫柔:
“因爲他們身上很髒,會污了小志眼睛。”
“哦。”小志有些似懂非懂的應了下來。
在把小志交給另外出現的第三個暗衛後,還沒等他回頭處理剩下的事,就聽小志有些緊張的叮囑道:
“哥哥,一定也要救救那個小哥哥哦,他看起來,好可憐啊。”
他皺着眉頭想了想,剛想點頭答應的時候,看見小傢伙乖乖地閉着眼睛,話音裡帶着笑意的應了一聲。
看到暗衛抱着小志走遠了,他纔回過身來,看到已經嚇呆了的剩下的幾個惡奴,和周邊恐懼地看着他,還有已經開始往外跑的圍觀羣衆,皺了皺眉,剛纔確實有些衝動了,但是誰讓他竟敢侮辱他最心疼的弟弟,死了活該。
不過當街殺人,還是需要給大家一個殺人理由的。不然就是他是皇子,也是難免輿論的譴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