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兒輕聲說:“在樓上。張媽和秋薇姐姐都在。”
“睡午覺了?”靜漪一邊把手套摘了,一邊問。
月兒搖頭,道:“不肯睡……也不肯吃東西。”
靜漪站下,回頭看了陶驤一眼。陶驤聽了這話也皺了下眉。她問道:“說什麼、要什麼沒有?”
陶驤解着釦子,脫了外衣,搭在沙發背上,聽月兒回話:“沒有。少奶奶,老姑太太那邊搖電話來,說是等下要過來的。”
靜漪點着頭,陶驤同她一起上樓。張媽從房裡出來,看到他們回來了,壓低聲音施禮道:“少爺和少奶奶可回來了,孫少爺不吃不喝不說話,大半天了。怎麼哄都不成。”
靜漪就有點着急,問道:“就一直這樣?”
她問着就想推門進去,被陶驤一把拉住了胳膊。
陶驤問道:“還有誰在跟前兒?看媽呢?”
張媽搖頭,道:“是太太那邊的齊媽帶人送來的。沒見着其他人。”
靜漪聽着這話,不由得心頭火起。看樣子譚園的人都被禁足了,也未必不是因爲想封口。可是麒麟這麼小,又是這麼敏感的孩子,沒有他熟悉的人跟着,怎麼行呢?她皺着眉,讓張媽退下,看了陶驤道:“麒麟再有個好歹,事情纔是不好收拾呢。”
陶驤見她面上薄怒,推門輕聲道:“先看看麟兒。”
靜漪被他這一句話提醒,眼下當真最重要的是麒麟兒,跟着進了門。秋薇見他們回來,悄悄過來,指了指在榻上坐着的麒麟兒,輕聲說:“就這麼坐了好幾個時辰了。”
靜漪一看,麒麟兒低着頭坐在榻上,面前小几上,是她平時閒來無事打棋譜的棋盤棋子,他正把一顆顆的黑白子往棋盤上擺着。看着沒什麼規律,好像就是特爲地要找點兒事兒幹一樣……小身子縮着,比平日裡都小了一個碼子似的。靜漪快走過去,輕聲叫着“麟兒”,就蹲在了腳踏上,恰好平視麒麟兒。麒麟兒把手裡的棋子丟下,轉臉看着靜漪,好一會兒,才小聲叫她。
“小嬸嬸。”聲音細細的,直鑽進靜漪心裡來了似的,讓人心慌。
靜漪微笑着,摸摸他的臉,問:“我怎麼聽着說你不吃東西?餓不餓?”
麒麟兒搖頭,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不餓,小嬸可餓了。小嬸今天早起就出門,忙了大半天,到這會兒還沒吃東西呢……麟兒下去陪小嬸吃點兒好不好?”靜漪牽着麒麟兒的手。麒麟兒看着她就是不說話,小手有點涼。靜漪不由得心裡都有點發涼,茫然間便不知所措起來。背後一聲輕咳,她纔想起來陶驤在這裡,一回頭剛要開口,就見他已經過來,手臂一伸,就把麒麟兒拉了起來,讓他站在榻上,問:“爲什麼不吃東西?”
“牧之……”靜漪起身,拉了他的衣袖。她聽着陶驤的語氣有些生硬。
陶驤卻不理她,掐了腰,看着麒麟兒,說:“你爹爹病着,你娘也病着,你再不吃東西,若病了,你小嬸嬸就要被太奶奶和奶奶罵了,知道嗎?”
“哎!”靜漪不想陶驤對麒麟兒這麼說,回頭揹着麒麟兒瞪了他一眼,悄沒聲兒地說了句“你別添亂行不行”。不想陶驤仍是沒理她,反而揉了揉麒麟兒的腦袋,說:“男子漢大丈夫,動不動拿不吃飯爲難人,這算什麼?”
靜漪看了麒麟兒,見他抿了抿嘴,望着陶驤,似是態度有鬆動的跡象,便忍着不出聲,看陶驤怎麼應付。
“那ri你跟七叔怎麼說的?說日後要學七叔,帶兵打仗,是不是?不吃飯,長不高,七叔可不要你。”陶驤皺着眉說。
靜漪就見麒麟兒聽着,大眼睛裡汪着淚,吧嗒吧嗒開始往下落,還是抿着嘴不出聲。她簡直也要掉眼淚了,陶驤卻不爲所動。
“不許哭。不想吃飯可以不吃。回頭餓了,絕沒有大半夜的折騰的上上下下就伺候你一個的事兒。明白嗎?”陶驤問。
靜漪拉了他一把,說:“行了,你去忙你的好了……去吧,不是外面還有事找你?岑參謀等你半天了……”
她說着回身給麒麟兒擦眼淚。麒麟兒看着她,啜泣着自己抹着腮上的淚痕。忽然間就摟了她的脖子,彷彿受了莫大的委屈,大哭起來。他哭的靜漪心慌,一邊抱起來拍着哄着,一邊瞪了陶驤。
陶驤不在意似的,果真出了房門,吩咐張媽給預備點兒吃的。
靜漪只顧着哄麒麟兒,沒留意陶驤已經出去了。待麒麟兒不哭了,她才鬆口氣。麒麟兒哭過一場,小臉通紅,情緒卻好像好了些,靜漪牽着他去洗臉,他乖乖聽從。
就是這樣聽話,靜漪越加覺得心疼。
給他擦臉的工夫,聽他問:“小嬸嬸,爹爹和娘是不是死了?”
靜漪心驚,忙說:“沒有的事!爹爹病了,過幾天就會好的。麟兒不要瞎想,知道麼?”
“那我娘呢?”麒麟兒小臉對着靜漪,烏溜溜的眼睛望着她。
對着這樣一雙眼睛,靜漪明知自己不該撒謊,可還是說:“麟兒知道吧,有的病,生了怕過給人……你娘最疼你,她自個兒生病,都沒有你生病讓她難受,知道嗎?”
麒麟兒看着她,沒搖頭,也沒點頭。
靜漪正在想自己還要怎麼編造謊話,麒麟兒卻拽住了她的袖子。靜漪一口氣鬆下來,簡直要狠狠地去抱麒麟兒了……可是她忍住了,若無其事地牽着他的手出來。果然下樓時張媽已經預備好了。靜漪給麒麟兒圍了餐巾,自己坐在一旁看着他。
“小嬸嬸,你不是餓了?”麒麟兒拿了勺子,看她不動,問道。
“啊……”靜漪看着自己面前擺着的糕點,正犯愁肚子裡沒有地方可塞,就聽外面有說話聲,是陶因澤姐妹來了。她忙趁機囑咐麒麟兒先吃着,自己迎出去。出了餐廳先看到陶驤那似笑非笑的樣子,不由得來氣。“有你那般對待孩子的麼?”
陶驤點了煙,還沒抽,被靜漪伸手奪了,便說:“不哭一哭,憋着,這會兒肯吃飯麼?”
靜漪捻滅了煙,輕聲說:“那也不成。麟兒敏感的很。我怕他是知道些什麼……說不定是受了驚嚇。”
陶驤沉默,說:“你多費心。大哥好些,自然是接回去的。”
靜漪聽他這麼說,沒的覺得心裡陣陣發冷。雖說一早也就料到了結果,但事到臨頭仍然心驚。陶驤看她,她低聲問:“沒有……餘地?”
她也看陶驤,已經聽到陶因清那清脆的嗓音,月兒在請老姑太太仔細腳下,她看着陶驤等他回答她。
陶驤卻沒有說話,從他的臉上,她也看不出什麼來,只是聽他說:“我有事出門去。晚上不回來吃,你就帶着麟兒自個兒用吧。”
她點點頭,忙轉身往門口走去,叫着姑奶奶,聲音已經不見憂鬱似的。陶驤看了眼被她捻滅的香菸,稍停了一會兒纔跟着過去,與姑奶奶們說了會兒話,也就帶人出門了。等他走了,麒麟兒也吃完了飯,過來同靜漪在一處,和姑奶奶們說話。
姑奶奶們說是來游水,此時游泳池裡水溫恰好。她們來了,卻並不着急去,坐着同靜漪說話,然而總是關注着緊靠着靜漪的麒麟兒的。
陶因澤終於忍不住道:“麟兒,大熱的天兒,你總粘着你小嬸嬸。過來,給太姑奶奶捏捏肩。”
麒麟兒平時總樂呵呵地就去了,今天卻懶懶的。
陶因澤卻也不怪他,和麒麟兒說了會兒話,陶因清要去游水,便帶了麒麟兒去了。
靜漪陪着陶因澤到後院去,等她們下了水,便坐在泳池邊。望着在水邊同陶因潤嬉戲的麒麟兒,靜漪囑咐月兒過去貼身照顧麒麟兒。
“麟兒怕水。”她見陶因澤看了她,解釋道。
陶因澤點點頭,說:“那一年他落水,便有些蹊蹺。她一向謹慎,恪守婦道。讓人查了查,並無證據。想着或不至於如此不堪。盼她縱有外心,麟兒總是她親生的,也能讓她懸崖勒馬。若當時不是一念之差,怕也不見得有今日……麟兒由你帶,或者由他祖母帶,都是很好的。”
靜漪看着碧波盪漾的泳池中游水的陶因潤姐妹,望着她們倆的麒麟兒,瘦小的身影顯得很孤單,輕聲說:“話雖如此,姑奶奶,可誰能代替了親孃呢?”
陶因澤看了她,將水菸袋放在小桌子上,說:“這也是他的命。”
靜漪不語。
心裡像被塞了冰塊……
晚飯時陶驤果然沒有回來,靜漪留姑奶奶們在這裡用飯,送她們走了,才帶麒麟兒上去洗澡。麒麟兒看上去是累的很了,乖乖的聽着靜漪的話,讓他洗澡,他就去了。靜漪讓張媽進去,自己守在外頭。過不一會兒,聽着裡面張媽叫她,她進去,張媽說:“少奶奶,孫少爺發燒了。”
靜漪過來,一摸麒麟兒的額頭,果然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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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更畢,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