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時分的森林一片靜謐,浩浩蕩蕩的綠色猶如一片海洋般,寧靜而浩瀚地鋪陳開來;期間泛着些許波瀾,宛若陽光灑落下來,折射出柔和的光暈,滲透到厚重的綠色之中,泛起了層層漣漪,仔細一看才發現,赫然是紅色、黃色、紫色的繽紛,間或點綴其中,將那波瀾壯闊勾勒出稍稍雅韻。
一陣輕風吹拂而過,嘩啦啦,綠浪席捲而至,樹梢、草叢、枝丫彷彿浪濤一般低下了沉甸甸的腦袋,而後又站直起來,緊接着又是一陣輕風,再次低頭,浪濤一波接着一波涌動着,發出動人的聲響,打破了金秋的寧靜,染上了少許盛夏時光的喧鬧。
空氣中傳來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清爽的草屑、溼潤的露水、乾燥的枯枝、跳躍的溪水、豐碩的果實、厚重的土壤……還有那行走其間的生物和上下翻飛的精靈,耳邊的沙沙聲響越來越大聲,但世界卻彷彿越來越安寧,讓人不由自主就閉上了雙眼,側耳聆聽。
嘴角的弧度,輕輕翹起。
風兒,停下了腳步,聲響漸漸弱了下去,只剩下淡淡的迴音在樹林叢間迴盪。一隻身姿敏捷的小鹿,從草叢之中躥了出來,輕盈的跳躍在綠浪之中劃出一道白痕,健美勻稱的肌肉將力與美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彷彿一縷出釉的雲,掛在清澈透亮的藍天之上,美得驚心動魄。
沙沙。
小鹿落地了,先是前腳,然後是後腳,他,或者是她,低頭在草叢裡嗅了嗅,粉紅色的舌頭將嫩綠色的草尖捲進了嘴巴里,細細地咀嚼起來,輕輕扇動的鼻翼呼出一團團溫暖的氣體,吹拂着草叢,一簇簇蒲公英飄散開來,零零星星地在草叢與樹梢之間的光影之中飛舞,恍然之間,就好像精靈的漫天舞動一般,稀稀落落的金色陽光忽明忽暗,以無聲的方式演奏着一曲屬於大自然的旋律。
語言是如此蒼白,根本無法形容出視線所見這幅畫面的萬分之一。
突然,又一隻小鹿散步式地走了出來,緊跟其後的,還有一隻身型小了一個尺寸的小鹿蹦蹦跳跳地兜着圈子。
那輕盈的動作驚動了草叢,嘩啦的聲響宛若石塊擊破湖面的波浪聲一般,剎那間,瑣碎的塵埃都飛揚了起來,那些徐徐升起的蒲公英種子被捲入了氣流之中,猶如龍捲風一般旋轉着上升,周圍星星點點地縈繞着大片大片的塵埃顆粒,晶瑩透亮,以光束爲圓心,螺旋式騰空而起,視線裡瞬間出現了千千萬萬的種子,整個森林的生機都甦醒了過來。
靜謐,卻活潑。
啪嗒,啪嗒,啪嗒。旁邊跳出了一隻灰色的肥兔子,左右張望了一番,似乎正在打量着,打擾它午休的罪魁禍首,那肥碩的身軀臃腫而笨拙,懶洋洋得,根本就不想要逃跑,還留戀着慵懶的午睡時光。
擡起頭,看到了眼前的三隻小鹿,尤其是那一隻正在舞蹈歡樂頌的小傢伙,擾亂了周圍的安寧,甲殼蟲、小瓢蟲、蚱蜢、草蛉、天牛、蟋蟀等等都紛紛飛舞了起來,就好像森林運動會開幕儀式現場一般,熱鬧無比。
肥兔子收回了視線,嗅了嗅鼻子,然後用腦袋頂了頂旁邊高大的草梗,又扭頭看了看旁邊的“盛會”,猶豫再三,轉過身,蹦躂,蹦躂,一下接着一下,施施然地離開了這片吵鬧之地。
可是它一下沒有辨識方向,跳着跳着,居然離開了森林邊緣,離開了樹蔭庇護,跳到了牧場的地界來,刺眼火辣的陽光灑落在那猶如綢緞一般的皮毛上。它愣了愣,停在了原地,似乎還在思考到底發生了什麼,爲什麼突然就進入了火爐?
一秒,兩秒,三秒。
那憨態可掬的模樣着實讓人忍俊不禁,然後它才調轉了方向,再次蹦躂、蹦躂地跳躍起來,一深一淺地朝着樹林深處跳了過去。看着那懶散的背影,就可以猜得出來,估計它是尋找另外一個安靜之地,繼續午睡去了。
三隻小鹿閒散而自如地踱着步伐,似乎正在享受着難得的派對,絲毫沒有注意到,僅僅五十碼開外,有一羣陌生的人類,正在屏住呼吸,注視它們的一舉一動。
“阿嚏。”一個噴嚏聲傳來,打破了周遭的寧靜,所有人指責的視線瞬間朝着聲音方向看了過去,羅賓森無辜地攤開了雙手,瞪大了眼睛,急忙地辯解着,“不是我,不是我,你們爲什麼都看着我?”
然後視線餘光就看到站在旁邊的雷蒙德,一臉內疚地揉了揉鼻子。注意到大家轉移的視線,雷蒙德卻也沒有逃避,舉了舉右手,表示歉意,那施施然的模樣,根本不緊不慢,尤其是和羅賓森那憋屈悲傷的表情對比起來,更是讓人忍俊不禁。
可是,此時大家卻沒有笑出聲的意思,而是迫不及待地轉過頭,看向了剛纔的方向。
三隻小鹿都齊刷刷轉過頭來,水汪汪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陸離等人所在的方向,一羣人此時想要找到一個掩體,隱藏自己的身形,已經是來不及了,只能僵硬在原地,就好像木頭人一般,絲毫不敢動彈,唯恐自己任何一點輕舉妄動,都會驚動眼前具有通靈智慧的生物。
但他們終究還是失敗了。
帶頭的那隻小鹿朝着陸離等人的方向走進了兩步,似乎想要打量清楚,待眼前幾個人的身形變得清晰起來之後,他就停住了步伐,猶豫了片刻,轉過身,矯健地跳躍起來,朝着樹林深處跑去,緊接着另外兩隻小鹿也緊隨其後,一蹦一跳地漸行漸遠,不過幾個起落之間,他們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了茫茫樹海之中。
沙沙,沙沙。
清風微拂,光束之下飛舞的塵埃和蒲公英開始放慢了速度,上升的勢頭似乎達到了頂點,然後緩緩地、慢慢地、輕輕地落了下來,順着它們滑落的軌跡,可以窺見輕風的足印,走過樹梢,滑過枝椏,拂過草尖,穿過陽光,最後……散落在天涯。
沙沙沙。
輕輕的聲響也漸漸沉澱了下來,昆蟲們也紛紛重新找到了棲息地,不再繼續飛舞,而是慵懶地享受這個下午的曼妙陽光,視線之內的光影交錯逐漸迴歸平靜。最後,再也看不到任何生物,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悠遠森林——高大的樹木、低矮的灌木、密集的草叢,就連風聲都停了下來。
“呼”,一陣微風吹過,卻什麼都沒有驚動,只有一望無際的靜謐,金色的陽光穿透樹梢,斑駁地灑落下來,明暗之間,世界終於迴歸了萬籟俱寂,似乎那些靈動的生物從來不曾出現過,似乎那些活潑的舞動從來不曾發現過。
一切,就好像“愛麗絲夢遊仙境”一般,不過是愛麗絲午睡時的一個夢境。
“哇哦。”理查德忍不住就驚歎了出了聲,輕輕地,只有些許氣音,唯恐稍稍大一些,就要驚動這片寧靜,他試圖重新尋找到自己的聲音,還有自己的語言,表達一下內心的感受,可是搜刮了整個大腦,卻找不到任何合適的詞彙,最終只能再一次地,“哇哦”,發出感嘆,這一個詞彙,就是內心涌動的最真實體現。
陸離伸展了一下自己的四肢,卻發現,剛纔整個人完全僵硬在原地,一動不動,血液無法流通,以至於現在身體都有些發麻,感覺關節就好像沒有潤滑油的機器人一般,咯吱咯吱得作響,但內心的喜悅和驚歎卻絲毫沒有影響,渾身上下的氣息都明亮起來。
然後陸離就感受到了馬克詢問的視線,那雙始終波瀾不驚的眸子亮了起來,嘴角帶着一抹微不可見的笑容,似乎在詢問着,“這是真的嗎?”
陸離啞然失笑,擺了擺手,“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
事實上,在牧場生活了如此久,他還真的沒有看到過野生動物靠近,即使是上一次和父母到森林裡野營,也僅僅只是看到了螢火蟲而已。陸離想當然地認爲,肯定是因爲野生動物對人類的氣息比較敏感,有意識地避開了。
沒有想到,今天卻如此近距離地看到了野生動物,而且還是鹿,對危險、對人類最爲敏感的鹿。
陸離以爲,他們平時的活動範圍應該是在森林深處,絕對不可能到牧場交界之處的。更何況,今天他們還來到了邊界,就在葡萄園旁邊,距離僅僅只有五十碼左右,人類的氣息應該會讓他們更加避之不及纔對。
那麼,爲什麼呢?他們爲什麼會突然靠近呢?
難道……是因爲空間泉水?牧場的土地經過陸離孜孜不倦的滋潤,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而且他還混雜了不少泉水到馬歇爾溪谷之中,換而言之,這片土地都在潛移默化。空間泉水可以利用露珠才增加,那是不是意味着,這些泉水對於大自然的生靈也是有相同吸引力的?就好像魔幻故事裡,精靈對動物有着天生的親和力一般?
這是陸離唯一能夠想到的合理解釋:牧場開始變得更加親近自然了,牧場的氣息讓野生動物願意主動親近。
但到底是不是這個原因,陸離也無法求證了。不過,找不到原因,那又何妨?大自然的神秘和奇妙,對於人類來說,依舊還有許多未解的謎題,這正是自然最迷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