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病情的好轉,洛宇開始忙起來,呆在書房的時間越來越長。
這天他從書房回來,滿身疲倦,懶懶靠在榻上閉目養神,臉龐蒼白近乎透明。
我終於忍不住,“你到底在忙什麼,把體力透支成這樣?”
他睜開眼睛,轉頭看我,輕輕地笑,“生氣了?”
我坐着不說話,他氣虛的聲音和瘦削的身量,堵得我心口不知道多難受。
“悅兒,我不要緊的……”他伸手過來握着我,咳嗽起來。
我趕緊按他躺好,拉上被子,“你呀……”
他抓着我的手不讓我離開。
“這幾天我在處理皇上和洛陽王的事。洛陽王派暗使過來,想和楚澤王府合作,一同對付長孫熙文。”
我一愣,“你答應了洛陽王了嗎?”
洛宇看我一眼,“和他合作,對楚澤王府來講,利大於弊,長孫熙文的日子恐怕難過了。”
我低頭嘆一聲,絞着手指,“這意味着楚澤王府會輔助洛陽王上臺嗎?洛宇,這天下江山,總要一個人來坐擁啊。”
洛宇捏我的手掌,他的手心還有點冰涼,“悅兒,你想說什麼?”
我怔怔看着洛宇清俊完美的臉。
眼前浮現出另一張酷似之至的容顏,冷鷙犀利的眼睛,霸道逼人的氣勢,冷硬孤獨的背影,帶給我一絲絲心悸和慌亂……
我穩了穩心神。
“我的意思是,朝政穩定對百姓來說是一種福氣。而且,我認爲長孫熙文是一個好皇帝,讓他來管理這個天下沒有什麼不好的。”
洛宇垂下眼瞼,一根根清晰的黑睫毛投映在蒼白肌膚上。
“我在乾清殿作近身女侍時感受到的。長孫熙文沉穩謹慎,心思縝密,手段強硬,這正是一個君王必備的。他批奏摺常常熬到深夜,算得上宵衣旰食,朝乾夕惕,勤政爲民,我偷看過他批的奏章,發現他對付朋黨,治國吏民還是很有一套的。”
說完我覺得有些不妥,連忙加一句,“這是客觀評價,不涉及個人感情。”
洛宇靜靜靠在牀榻上,淡秀面容沉靜無波,看不出在想什麼,黑眸似笑非笑泛着清波。
他拉住我的手,把我摟進懷中,幽幽嘆息,“悅兒,長孫熙文在一天,就絕對容不下我。”
“洛宇……你做了什麼,讓皇上這麼恨你?”我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出來。
他的氣息吐在我的耳邊,暖暖的,“長孫熙文麼……”
我連忙道,“不方便的話就別說了。”
他嘆息着搖搖頭,“悅兒,你知道麼,其實那晚你逃出乾清殿,長孫熙文不一會兒就受到消息了……”
我猛地擡頭,盯緊他,“那爲什麼……”
“你還不明白麼,他要的就是一個混亂的時機,一個七皇子叛逃的機會啊。”
我驀地明白了,額頭出了一層涔涔冷汗。
長孫熙文……果然夠毒辣!他根本就是故意讓洛陽王去鑽,以便把洛陽王“錯當不軌之徒”在混亂中“錯殺”,用不着那麼麻煩啓用青龍假扮了。原來一切都是在他的掌握中。如果不是洛宇,那麼……
我這才知道我自己有多天真。
“別想了……”洛宇出聲打斷我的思量,伸手蓋住我睜得大大的眼睛,還有驚恐。
我閉上眼睛靠在他身上,輕輕撫摸他的胸口,“宇,楚澤王只是藩王,皇室的側支,發展那麼大的勢力幹什麼?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楚王真的有奪位之意嗎?”
洛宇用指尖勾起我的下顎,墨黑瞳仁深深看着我,“如果有,你會怎麼樣呢?”
我顫顫睫毛,張開眸子,看見他平靜幽深的眼眸裡有朦朧的氤氳。
我專注地看他,“如果有,我不會怎麼樣,我在乎的只是你,不是楚澤王,也不是楚世子。你要奪天下嗎?”
他略掀薄脣,“如果要呢?”
我輕輕撥開他的手指,攤開他的掌心,鄭而重之從懷中掏出禁軍兵符放到他手中,扯出一絲笑,“那這個給你吧。”
洛宇低頭瞥一眼金燦燦的虎牌。
“它好像沒有什麼吸引力?”
他微微笑着,忽然低頭勾住我脖子把嘴巴放在我脣上,帶一點熱切。
我摸索他的胸膛,溫柔迴應。
糾纏一會兒,他鬆開我的脣,轉在額心落下一吻,“相信我……”
我只是微笑。
他把兵符給我,連同我的手一起包起來,“收好,這是你的保命符。”
我張大眼睛,“你不要天下了嗎?”
他並不正面回答,“給我一點時間好嗎?我會讓兵符和它的麻煩一起消失在你眼前,然後安排好長孫熙文和王府的事,我們就走。”
鼻子一酸,我使勁忍住淚意,眼眶熱熱的,澀澀的,“還記得去年明月節我們摺紙許的願嗎?你想在湖上自由自在泛舟釣魚,清清靜靜的,我說要陪你,做各種各樣的魚。我們以後,就在湖中過日子,好不好?”
他緩緩扣住我的手,堅定有力,“那麼,約好了。”
我也在手上加力,淚眼朦朧,但又覺得洛宇的臉是那麼清晰地印在我心裡,“好的。約好了。”
我們靜靜相擁,房間裡薰着淡淡溫馨的蔭梨香。如果長孫皇朝有聖水湖,我真想和洛宇去轉上三圈,緣定三生。
洛宇,和我,莫遲歌,是怎樣的人呢?他聰明絕頂,心明如鏡,我敏感脆弱,甚至有點神經質。
兩個人剛纔都在考驗對方對自己的心意,還好,兩個人都通過了。
明知彼此能看清對方的小把戲,還都是忍不住要拐着彎考驗對方,以此獲取一份安心,穩定的感覺。
呵,我們都是狡猾愛耍小聰明的人呢。
這麼想着,我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