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快結束的一天,百花繁盛起來,奼紫嫣紅,我心血來潮採了好多花草回屋,又開始研究插花藝術。
結果搞了大半天,最滿意的還是最初的那個作品,在淺色玻璃瓶裡插一朵相當樸素的大丁草,再添上一段淡綠色葉子增強質樸的美感,於是淺杏色的向日葵就鮮活起來。但是我又嫌它太素了,
難道我竟然已經老了,不再配得起鮮豔燦爛的色彩了麼?
就在這個感傷時光的時辰,洛宇忽然向正發呆的我求婚。
我想了想,把玩手中小小的銀蓮花,然後看着他很認真地說:“怎麼辦呢,我想嫁的只是宇公子,不是宇世子。”
洛宇笑笑,“那麼,悅兒就嫁給宇公子吧,反正是宇公子想娶妻子,不是宇世子要選世子妃,你願意嗎?”
兩人相視而笑,笑到對方深黑的眸子中去了。
洛宇沒有告訴我他是怎麼樣說服楚澤王的。反正兩天後我們就拜了堂。
婚禮要用的東西早在洛宇十三歲的時候就開始準備了。儀式在我和洛宇的努力下很簡單,但是聘禮一樣不落。
我明白他是不願意失去雙親的喬喬有被輕視的感覺。
各種珠子,金燦燦的飾物裝了滿滿五箱子。皮衣十二件,貂皮,鼠皮,羊皮等。綢、緞、紗、綾等各種衣料九百四十匹,飄柳綢紗做的嫁衣,還有其他衣服一整套。此外各種用具,梳妝用品,陳設品,丫鬟等等,堆滿了幾間屋子。我數都數不過來。
不同花樣的名目看的我眼花繚亂,最後全丟給啓雲和金菊她們處理。
出嫁那天,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上飄柳綢紗制的紅色禮服,和洛宇是一系列的“情侶裝”。靜悄悄行了禮,和金香大管家,啓雲月落五個人同席吃飯,就散了。落雨行府的其他人甚至都不知道辦喜事,雪池雪舞我也只是知會一聲,並沒有讓他們參加。第二天金香同來時一樣,神不知鬼不覺回楚澤王府。
水到渠成,很自然就同洛宇做了夫妻。
成親後過了五六天,七月六日,是洛宇的生日。從杭舟的楚澤王府飛鴿傳來一份清單,厚厚一沓紙,上面記錄了全國各地有頭有臉的人物送給楚王世子的生辰賀禮。
同往年一樣,洛宇以身體不適爲由不去參加王府的宴席。我的生日和他挨近,就在十號那晚在行府擺了幾桌酒席一起慶祝,請下人們吃喝就完事了。我知道洛宇是爲了就我,讓堂堂尊貴的楚澤王世子這麼寒酸地過生日,大概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
我在花園裡同啓雲月落喝花酒的時候,忽然一陣風過,段離瀟無聲無息坐在我身旁,把我的杯子拿過去一飲而盡。
我冷不防嚇了一大跳,還真是來無影去無蹤的世外高人,來跟我搶酒幹什麼?
“段先生……什麼時候來了落雨行府了?”我小心翼翼地問。
“聞着好酒便來。”他也不多說,徑自把桌子上的酒瓶攬入懷,銀色面具底下的琥珀色眼珠朝我一瞥,忽然又風起人閃,只聞披風獵獵作響音。
“好輕功,小姐,我去領教領教!”月落居然玩性大發,隨之飛走去挑戰了,一眨眼黑夜裡僅看到她藍色裙子的背影。
“胡鬧!”我喝一聲,可是她早不見了蹤影。
啓雲拉拉我,“別擔心,她武功不夠那人,輕功還是可以的。”
我還是不放心,“啓雲,你過去看看吧,月落還是個孩子心性的,一個不服氣的,指不定做出什麼來,而且那個段離瀟也是個拗性子。”
誕辰賀禮都是些貴重的稀罕物,我只看中雪池送給我的一套十八個竹編花籃,最爲別緻。
我一個個拎起那些樣式各異,玲瓏小巧的竹籃子,細細端詳,有鏤空的繞一圈的螺旋式,有編成辮子纏成長筒狀,線條流暢簡單的朝天闕,等等。都疏朗雅緻的緊,總算見識了原汁原味、風韻古樸的古代手工藝術,人民的創造力是無休止的啊!
雪池在旁邊看着我愛不釋手的樣子,“知道喬姐姐閒時愛插花,送花籃應該是沒錯的。”
我點點頭,看着他笑,稱讚,“嗯,雪池,謝謝你,你送的竹籃子我真的很喜歡呢。”
“姐姐喜歡就好。”
他低低地說,把手放到身後。
臉上竟然又有了那種清澈如水的笑容,好像那天晚上,他爲了妹妹打掉我手中芝麻糕的純粹,那種只爲兩個饅頭就心滿意足的開心。
我心情很好,回到房間,洛宇窩在軟椅上就着燭火看書等我。我跑上去賴進他懷裡,摟住他脖子。
“宇世子,生辰快樂!”我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他放下書本,含笑看着我,“也祝你生辰快樂,悅兒。”
“在看什麼書?《天宮十八乾》?說什麼的?”
“閒着無事看的,不過一些奇術罷了。”
我絕倒,閒着無事看這些書,洛宇真是個鬼才。
“悅兒,你等等,我要送給你一個禮物。”他搖着輪椅,吃力地挪到書案旁。
我想問要不要幫忙,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因爲我想起來了,他寒毒發作時從來不要我照顧,總會把我趕出去。
他抽出一張公文紙來,“喏。”
我接過來一看,竟然是皇帝批准了的玉牒,楚澤王世子妃的玉牒,上面清清楚楚寫着“長孫皇朝前丞相擢兵部尚書喬奕之女安琴郡主喬竹悅”。還蓋了長孫熙文的玉璽,長孫皇朝天毅帝。
我呆呆問了一句,說不上什麼滋味,“他……居然同意我嫁給你?”
忽然發現這句話有歧義,忙加一句,“我是說,皇上他不怕你……”
洛宇微微笑,“他不同意,第二天上朝就會遭一半以上的大臣彈劾。楚澤王府的鑄窯會繼續壞下去,拖欠的兩百萬兩軍餉永遠還不了。等等”
我默然不語。
“你擔心楚澤王府沒這個能力保你麼?”
我搖搖頭,“不是。我只是覺得很煩,成親也要別的不相干的一衆人干涉,未免太滑稽了些。本是我們成親,與他人何干?”
“管他們呢!”洛宇輕輕吻下來,“我們就在這裡過幾天好日子罷。”
我摟着他脖子,“以前你生辰請戲班唱戲不?”
洛宇愣了愣,“一般會請幾個戲班唱三天,不過我都不會去看的。問這個幹什麼?”
“我想給你唱曲子。前天你不是問我做那些奇怪的衣服幹什麼嘛!”
“那些好像是……女子衣服?”洛宇疑惑地說。
我撲嗤一下笑出來,“那是我穿的,當然是女子衣服了。又不是把衣服送給你當賀禮。”
說完我動手點了好幾根蠟燭放在堂中央,屋子一下亮堂了許多。
在後面換好衣服,我左看右看一番,暗自忐忑,不知道他會不會說我傷風敗俗?
洛宇看到坐在他旁邊的女子時,一下子愣掉了。我穿着短過膝的裙子,無袖上衣,手腕、腳踝掛着叮噹響的銀飾。我不好意思笑笑,捱到他身邊,“宇,我給你唱我家鄉話的曲子,雲粵的方言。”
“你家鄉……?”洛宇抱着我。
“嗯。”我不想解釋什麼,也不想瞞他。其實這些日子他發現我行爲舉止跟喬竹悅大大不同,不過他從來沒有說穿。他不會逼我,他在等我自己說出來。我不知道怎麼解釋,也只能慢慢一步步來吧。
“人漸醉了夜更深,在這一刻多麼接近。思想仿似在搖撼,矛盾也更深。曾被破碎過的心,讓你今天輕輕貼近。多少安慰及疑問,偷偷的再生。
情難自禁,我卻其實屬於極度容易受傷的女人。不要不要不要驟來驟去,請珍惜我的心。如明白我,繼續情願熱戀,這個容易受傷的女人,不要等這一刻請熱吻。
長夜有你夢變真,讓我終於找到信任……”
洛宇靜靜看着我,目光溫和,嘴角噙着憐惜的笑。從頭到尾不管多驚奇,多驚世駭俗,他都沒有皺眉。聽到我唱《容易受傷的女人》,他的面容帶上一絲瞭然。
我們的視線交融在一起的那瞬間,便移不開,癡癡糾纏,如大雪封山時在窩裡的兩隻小小鼠,互相溫暖。那一剎,便是永恆。
我知道他能明白我的。我的不安,驚懼,漂泊,都被他輕輕抹去,安穩停泊在他爲我的構築的港灣。
我唱不下去了,蜷進他軟軟暖暖的懷抱裡。洛宇用袖子給我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傻妞,我在這裡啊。或許你有什麼苦衷還不能對我說,可是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會一直在我身邊,這是他對我說過很多次的話。我看到他深沉如墨的眼睛,對我毫不掩飾的憐,愛。
“是的,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我大聲說道,也不管外面鐵衛會不會聽到了。
我不顧一切吻上去。
今天晚上,初夏雲淡,夜風微涼,夜雖然深了,可是還能聽到小動物的歌唱。
身體漸漸火熱起來。我只覺得自己跌進一團金光燦爛的迷雲之中。脣舌吸吮,輕啃,把愛的情緒從口舌中傳遞給彼此。他的吻,他的身體,他的一切是魔咒,讓我寧願永遠沉眠在他的臂膀。
不再出聲,也不該出聲,一切都那麼安靜,只有彼此呼吸的頻率在耳邊跳躍,也許,此刻所有的聲音,都會破壞今晚的靜謐。
這裡河蟹掉了差不多一千字
做了很久很久,久到我腦中一片空白,世界上只剩下我和他,像兩尾在水中游弋追逐的魚。只有兩個人,無邊的銷魂,緊緊糾纏。洛宇,洛宇,我再也不會錯過了,我最後棲息的歸宿,只能在你身上找到。只有你,可以讓我不安躁動的心沉澱平靜,重歸天山上清麗的湖水。將來發生什麼都不會怕,因爲你永遠會在我身邊。
我想對你說,我也會永遠在你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