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寧,精神恍惚,終於熬到晚上。
府內處處張燈結綵,燈火如晝,喜慶的氣氛濃厚而溫馨。各品種的菊花開的如火如荼,我最喜歡的鳳尾菊,勾着長長的花須,似要綻放一生的精華,開得熱烈而壯美,最底下的花瓣都不堪花朵的重負垂到地面了。
明月皎皎,其華灼灼。夜幕才漸濃,明月節美食宴就開局了。我作爲上賓坐在左邊首席,緊挨着的是主位的餘洛,其他客座都空着。
餘洛和我都是清淡不喜嘈雜的人。總管將下人的宴桌擺得遠遠的,園子裡觥籌交錯,笑語歡聲,好不熱鬧。
美食一道接一道端上來,我都記不清自己吃了多少東西。清煮粉菱角,西米南椰羹,小蔥炒田螺,甜露拌芋艿,荷葉蓮子湯,槐花蜜餞,燻蒸螃蟹,桂花棗糕……花樣繁多,味道可口。最後端上新鮮的石榴,葡萄,柚子等水果的時候,我已經飽得再也吃不下任何東西了。
奢華的美食宴過後,還有一套冗長的“降恩”儀式。所謂降恩,就是主人端坐在高位,等着僕人一個個上前來磕頭道賀,然後打賞他們二兩銀子。聽月落說,以前相國府過明月節也才賞五十個銅板,餘洛錢財之多,可見一斑。
落雨行府的下人本來就不少,加上金香大管家帶來的兩百多人,餘洛總共得接受八百多人的磕頭,然後格式化地說兩句,再賞銀。
下人排隊等候着,一眼看不到隊列的盡頭。我正擔心餘洛的身體怎麼經得住繁縟的程序,他招手喚來金香管家,讓她代爲分賞。原來他只要象徵性地接受幾個總管的朝賀,其它的可使人代勞。
每個人都領到“恩露”時,已經月上中天了。慶祝移到花園裡,繼續遊園活動,喧鬧的人羣不時爆發陣陣笑聲,月落雪舞兩個人早不知鑽到哪裡,興高采烈進行她們的探險。雪池顯然也被這氣氛感染了,靦腆的他在金蘭等人的誘哄下,也叫入到遊戲的行列中,漸漸放下拘束玩起來。
人人沉浸在歡樂中,笑容真心而美好。
我悄然轉身,回房拿出備好的一疊彩紙,一個人走到僻靜的荷花園,在池邊抱膝坐下來。
這園子離那邊很遠,此時寂靜無聲,寒冷悽清,與正堂的熱鬧歡囂截然相反。
一輪圓月掛在天空,悄愴悽神,幽邃寒骨。七月時花苞挨着擠着的盛景已然不復了。唯有稀疏的荷葉,三三兩兩花骨,幾片深紅的老瓣。
我抽出一張彩紙,認認真真折蓮花燈。
“媽媽,中秋節又到了,您在那邊過得還好嗎?您現在不要爲爸爸傷心了吧。女兒吃了很多好吃的東西,這次可不再是鄰居李阿姨的殘羹冷炙了呢。”
淚水滴在彩紙上,暈出黯淡無光的花漬。
“那是您和女兒一起度過的最後一箇中秋。我們娘倆看着月光,說了整整一夜話。您一個字都沒提及爸爸,只小聲對我說,我的女兒長大了,懂事了。將來找丈夫,人品好,有責任心,心眼實就挺不錯。千萬千萬不要把自己陷入無聊的愛情中,害自己一生。一時衝動,毀了自己終身,還累及孩子,是最讓人難過的啊。”
碧荷幽泉,綠塘瀲灩,蓮影深淺不定。
我擦去臉上越來越密的淚,免得視線朦朧,折出的蓮花燈不夠精緻好看。
“媽媽,您嘴上不提,心裡一直等他回來的,是不是?爸爸倔強梗直的牛脾氣,在單位裡到處得罪人,受人排擠,被開除後下海做生意,受騙上當,破產負債。他也是一個可憐人,被生活打擊得理想破滅的可憐人……”
小巧的蓮花燈摺好了,我點燃一根半截的蠟燭頭,置放在蓮座上。我把蓮花燈輕放入池塘,指尖掠過涼水,冷入心脾。
指尖顫了顫,我繼續灑了一杯米酒,對月祭奠。幽暗的燭火順着淺淺的水流,飄過月亮的倒影,撞上幾片荷葉,一路向外。荷塘大約與外邊水系互通,是一汪活水。
很小很小的時候,媽媽說,一盞蓮花燈,代表一個心願。
呆望逐漸離我遠去的微弱火苗,我的心願就是,媽媽在另一個世界能夠徹底放下爸爸,放下一生愁苦的根源,快快樂樂生活着。
星辰疏朗,雲霧淡薄。我閒坐着看稀稀落落的荷花,一時間有些茫然,孤獨無助的情緒讓我無所適從,不由得地吟起一首詩。
“秋陰時睛漸向暝,變一庭淒冷。佇聽寒聲,雲深無雁影。
更深人去寂靜,但照壁、孤燈相映。酒已都醒,如何清夜永?”(注①)
我暗忖,周邦彥一生也不算坎坷,何以他的羈旅詞這般哀婉揪心?或許正是爲了我這類喜歡顧影自憐的人吧。
“更深人來作陪,但相詢,佳人願否?”一聲低吟碎了滿塘寂靜。
我嘆息,回身。
果然是餘洛。
月下的他依然美好得不像凡人,凌駕紅塵俗物之上。瘦削的身量靜立在不遠處,風度翩翩,清悠眼眸沉靜內斂。畫一般的俊美五官,籠着淡淡的表情。
“如果同病相憐,就來吧。”我指指池邊爲主人常設的湘妃榻。
他卻過來挨着我坐在地上,“在幹什麼?”
“祭奠考妣。”
他大概會以爲我指的是喬相國夫婦吧。
出乎我意料,他說,“說點關於他們的事來聽聽吧。”
我很想笑,你難道沒有對喬相一家調查得一清二楚嗎?
我還是說了,說的是莫遲歌的事。
“我娘十八歲的時候,遇到一位年輕英俊,很有上進心的青年。他們如此熱烈地相愛,二十二歲時不顧雙方家長的反對,偷偷成親,然後生下了我。”
我隨手拈起一張紙疊起千紙鶴。
“我們一家三口幸福地過了幾年,後來我爹遭了重大的打擊,一蹶不振,從此消沉頹廢,一門心思花在賭博上,我家僅剩的薄產全輸光了。”
我說不下去,沉默地做我的紙鶴,好像它是我的寶貝。
餘洛轉頭看我,“再然後呢?”
“再然後……娘得了很嚴重的病,每晚心臟痛得無法入睡,可是爹冷冷對她說,家裡正缺錢,你還生什麼病,真是晦氣!我跪下來求爹不要再去賭了,給點錢找大夫看病。他卻一腳踹開我,頭也不回地走了。最後,娘對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絕望,拉着我的手靜悄悄死去,而爹那時正在賭坊裡吆喝得起勁。”
淚線爬下我的臉龐,我凝視掌中玲瓏的千紙鶴,笑道:“真是一個叫人傷心的愛情悲劇,是不是?”
餘洛嘆一口氣,寬大的手掌覆上我的,“遲歌,你失憶了,爲什麼不連同這些傷痛一起忘掉呢?
那樣會快樂得多。”
全身一冷,我苦笑,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我真是一個蹩腳的撒謊者,這麼大一個破綻。先是說自己失憶,現在又把爹孃的故事記得清清楚楚,還能怎麼樣辯解呢?
“當我說亂編好了。”我淡道,抽回自己的手,無力再編話圓謊,也不懂得編。
“不,遲歌的感情是真的,這種感覺我再熟悉不過了,”餘洛盯着我,輕緩但堅定的語調,“還記得在這荷花塘邊,我們第一次邂逅,我說你眼中的沉痛讓我想起一個人,他和你有一模一樣的神態表情。”
他喚我的名字,帶一絲急切和脆弱,像漆黑夜裡找不着回家道路的孩子。
“遲歌,那個人,就是我呀。遲歌……”
父王和孃親明明應該是最親密的夫妻,一問一答卻刻板生硬,恭謙有禮。父王從來不進孃的臥室,下人們都傳說我不知是哪裡冒出來的野種。
第二天,嚼舌根的人被活活打死了。
見過我孃的人,都會被她的美麗高貴折服。只有近身伺候的人才知道,她不過是一具完美的軀殼,靈魂早已死去,每日行屍走肉一般,坐在槐樹下發呆,任由淺黃槐花落滿一身。從小我就害怕她空洞沒有表情的臉,精緻美麗卻令人毛骨悚然,每次請安我都哭鬧掙扎不願去。一直是香媽媽代替她細心照顧我的起居,她從來不過問半分,彷彿沒有我這個兒子。
父王對我要求很嚴格,請了許許多多高明的先生教我功課,習權謀之術。可他可看我的眼神像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無絲毫父子之情,除了檢查功課,幾乎不對我多說一句話。
他的手忽然握緊了我的。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娘和父王對我這麼冷淡厭惡。直到娘去世的那一天,正好是我十五歲生日,真相突然呈在我面前,我卻已經沒有力氣去打開這個死結。”
這個家庭真是奇妙的組合,三個人好像互不相干,獨自生活在自己的空間裡,互不聞問。
他說的不完全,我也沒有問究。
深夜的池塘邊,坐着兩個渴望親情的可憐孩子,半晌沉默。蛙鳴暗伏,星光幾點,化成秋風纏繞我們兩人。
我主動抓住他涼涼的手指,呈上紙鶴,“看,漂亮吧?”
“嗯。”餘洛淡淡一笑。
我把帶來的彩紙分一半給他,分享古老虔誠的傳說。
“民間傳說,八月十五這一天,月亮仙子會下凡顯靈。人們折一盞蓮花燈,裡面點上蠟燭,默唸自己的心願,然後把燈放入河中漂流,月亮仙子就能看到他的願望。”
他頭一歪,“於是這個願望就能實現?”
“當然了。”我理所當然瞪他一眼。
“來,今天我們不僅要折蓮花燈,還可以疊其他東西,這樣就可以實現很多願望了。”我一本正經說到。
我興致勃勃地教他折蓮花燈,千紙鶴,星星,稻草人,衣服,帽子,兔子,等等。
“左角打斜折下來,對!跟着我一步步來就成。”
“遲歌,我只見過剪窗花有很多花樣,從來沒有見過用紙張能折出各種各樣的東西。”
“嗯,我倒不懂剪窗花,沒有人教我。摺紙是小時候纏着娘,阿姨和鄰居姐姐學的。我可最聰明瞭,只消看過一遍,就能牢牢記住步驟,什麼動物都難不倒我。”
餘洛的手指修長,靈活,折出來的兔子比我的還要精巧。
我氣道:“你真笨,兔子胳膊都歪了。”
他疑惑地瞅瞅我手中的成品,又瞧瞧自己的,“沒有吧,好像是你的歪了。”
我耍賴,“就是你的歪了,我是師父,師父當然比徒弟折的好!”
他笑起來,輕鬆而真心的笑,“好好好,果然是‘歪了’!”
我喜滋滋抱着我們的勞動成果,“折了好多呢,現在可以開始許願了。”
率先放了一隻小帆船在池塘中,推波助瀾,“莫遲歌的心願是啓雲早點醒,健健康康。”
餘洛學着我的樣子,把他的帆船推進清波,“我希望娘在泉下有知,不再恨我父王。”
然後我挑了一朵紙杜鵑,掉書袋一句,“花兒,願天下有情人,終成了眷屬,是前生註定事,莫錯過姻緣。”(注②)
餘洛說了一個讓我大跌眼鏡的心願,“我想吃七歲生日時小琪子用黃泥烤的那種香噴噴的雞。”
“我想變成傾城傾國的大大大美女。”
“我想能夠清靜一天,在湖上自由自在泛舟釣魚,什麼煩心事都沒有。”
“我要陪餘洛一天釣一天的魚,煮魚湯,做紅燒魚,糖醋魚,蔥花魚,清蒸魚,醃鹹魚……”
“東風山礦難的親屬,能順利拿到撫卹銀兩。”
“我好想吃雪糕,巧克力。”
……
餘洛把最後一隻紙鴨子放走,“最後一個願望,遲歌的心願能夠實現。”
“笨死了笨死了,”我嚷嚷,大概從沒有人敢像我一樣罵他笨,“要是我,最後一個願望是再許一千零一個願望。”
他笑得清淡,“夠了,人不能太貪心,今晚的心願全能實現,我心滿意足。”
細微平凡的心願,皎潔明亮的玉盤。彎彎曲曲的河道擠滿了摺紙。
我用剩下的一張紙疊了花蕊狀的心型。
“這個送給你,就不漂流了。”
餘洛接過去,“這是什麼?”
這是一顆心啊,我的心。
西方文明他應該不懂吧。
我沒有說出來,“在我想告訴你之前,你慢慢猜吧。”
“好。”餘洛把那顆心收進衣襟裡,珍重小心。
我笑了,“餘公子——”
“不是餘公子。”他忽然打斷我的話,拉過我的手在掌心劃了幾筆。
一個“宇”字。
原來是“宇”,我一直錯以爲是“餘”。
夜深了,我突然有點冷。你除了一個“宇”字,沒有別的可以對我坦誠了嗎?
比如,你的楚王世子的身份,比如,你想得到兵符。
我卻準備飛蛾撲火。
悽悽笑着,我在他掌心寫下“喬”字。
等於承認我是相國之女,等於承認兵符在我身上。
宇沒有說話,漆黑深沉的眸子靜靜看我,像一泓古潭將我吸進去。
我着了魔一般,將一直哽在喉嚨深處的話說出來,“你是我的滅門仇人嗎?是你做的嗎?”
“不是,”他停了一瞬,平靜淡然,“喬相滿門遭戕,我第二天才收到飛鴿傳書。你相信我嗎?”
我笑了笑,發現自己的臉有點僵硬。
“我相信。”
“我真的不記得喬竹悅以往的事情了,重傷醒來,我發現自己是喬竹悅,卻沒有她的記憶。一路遭追殺堵截。最糟糕的是,兵符……不知道藏在哪裡了。你呢,相信我嗎?”
我眼裡蒙上一層霧,看不清景物,也看不清宇的表情。
“我也信你。”他短短說了四個字。
卻讓我眼前氤氳散開,看見他滿眸的憐惜溺寵。
細細的淚痕在我臉上蜿蜒,我努力綻放一朵笑容,“宇……”
他嘆息一聲,溫柔拂去我臉頰的淚,“不要擔心,把一切都交給我,讓我面對外面的狂風暴雨好了。讓我守護你吧,悅兒,好嗎?”
一切都交給你,我能嗎?
他真摯的溫柔將我包圍起來。
不管明天會發生什麼,至少此時此刻,他的懷抱時真誠爲我敞開,夠了。實在沒有力氣再去懷疑什麼,陰謀,皇位,兵符,冤魂,暫時扔到一邊吧。
我失神地靠上他胸膛,任由脈脈情絲把我束縛起來,心變得柔軟,似幾點雨落下,心湖泛開層層漣漪,又酸又甜。動盪不安的情緒沉澱,穩妥地泊在安全的港灣。
幽清的蔭梨香挑逗我的鼻尖,薰染上我的淚珠。
“宇,我……”
他修長的指纏住我背後的青絲,溫柔撫摸。微熱的呼吸撩撥耳後敏感的地帶,讓我一陣悸動。
“不要哭,我在這裡,沒有什麼可怕的。”他極溫柔地用脣碰了一下我耳垂,和我十指交握。
我揚起嘴角看了看他,他臉上是認真執着的神情。
忽然很想唱歌,於是我就這麼做了,在他耳邊清唱。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
一朵雨做的雲
雲的心裡全都是雨
滴滴全都是你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
一朵雨做的雲
雲在風裡傷透了心
不知又將吹向那兒去
吹啊吹吹落花滿地
找不到一絲絲憐惜
飄啊飄飄過千萬裡
苦苦守候你的歸期
每當天空又下起了雨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
每當心中又想起了你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注③)
“別唱這麼悲傷的曲,悅兒。”宇扶起我肩膀,握手的力度大了幾分。
“我就是天上的雲,不知道會飄到哪裡,遇上了你。”我把臉埋在他懷裡,貪婪他傳過來的溫度,像最輕柔的霧紗,籠罩嬌嫩的肌膚,帶來安全舒適的觸感。
他嘆息一聲,在我臉頰上吻了一下,碰去淚珠。
“雲的心裡全都是雨(宇),恩?”他有意逗我,瞳仁流溢幽幽的光彩。
我仰頭看他深黑無際的眼眸,在裡面看到一個滿臉紅暈害羞的姑娘。
“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聰明。”我小聲嘟囔。
只爲情字煎熬,沒有人能逃出這個輪迴的桎梏,我也沒能。
殘留的荷香,蟈蟈的鳴叫,疏朗的星星,深藍的天空,編織成一張動人的網,絲絲扣住心絃。
綿綿密密的刺痛擊中我,既醉人又揪心。
宇把我單薄的身軀圈入懷,慢慢低頭靠近。
俊雅的容顏在眼前放大,我緊張地垂下眼簾,手指只會僵抓他身上的衣服。
輕微的鼻息拂在臉上,彼此交融繚繞,腦子失神無力思考。稍涼柔軟的脣輕輕貼上我的櫻脣。我不敢睜開眼,感覺着嘴上那波涼意慢慢盪漾開去,就這樣,好像很久,好像又一瞬,象是雪花飄落在冰面上剎那間的凌結。他極盡溫柔的吻,四片緊緊糾纏的脣瓣……
“世子,莫小姐!”硬邦邦的聲音冷不丁插進來,瞬間將旖旎的氣氛打破至冰點。
我嚇了一大跳,血液全轟上腦袋,全身霎那僵硬了。宇迅速放開我,轉頭過去時聲音依然跟平常無異 ,“段先生?”
我一個激靈擡頭,正對上一雙幽深莫測的眸子。
段離瀟高大的身影,帶着點點清寒,闖進視線裡。銀白色神秘面具,薄薄的脣,飛揚的髮絲,他身後是無邊無際的星空。
我感到臉燒紅了,低下頭去不知所措。這個冰山幹什麼啊,沒看到人家正……居然再最尷尬且最……最美好的時刻冒出來,天啊,他一定什麼都看到了。
我結結巴巴開口打招呼,“呃……段先生,你,你好。”
我窘迫得想一頭鑽進地洞裡。
段離瀟無波無瀾的聲音傳過來,似乎什麼事都不知道。
“離瀟來向世子辭行,一個月時間已滿,離瀟是時候回芊眠谷了。”
芊眠谷?什麼地方,聽起來很美麗的樣子……
宇的眼神陡然變得很奇怪,清透依然,卻驀地深黑不見底,彷彿包藏了無數秘密和疑惑的浩瀚宇宙。
正當我以爲宇要說些挽留的謙語,他一直捏着我手腕的手指緊了緊,淡淡道:“那麼段先生保重。”
段離瀟略一頷首,乾脆利落,沒有再出聲。他犀利攝魂的目光盯了我半秒鐘,眼前一花,還以爲出現幻覺,那個神秘詭異的段離瀟已經沒有了蹤影,似消融在夜色中,不曾出現過。
注①:北宋詞人,周邦彥,《關河令》,描寫羈旅思鄉之情。
注②:語出晚清劉鶚,《老殘遊記》。
注③:《風中有朵雨做的雲》演唱者,孟庭葦,一九九三年臺灣上華唱片公司出品。監製:呂世玉,製作人:呂國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