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堂衆人聽得更是糊塗,容漢升心想,原來萱姑娘叫江萱。
三皇爺重重哼了一聲,右掌在案几上一按,那茶盅原地跳了一跳,茶水翻了一些出來,衆人都有些心驚。江萱更是心中一緊,面色更加的慘白,不由垂了頭。三皇爺冷冷看了江萱片刻,說道,“好!既然你加註,我也加個彩頭。”冷冷轉眼四周青龍堂衆人一圈,衆人立時覺得心頭一陣寒意,不由都低了眼光,屏住呼吸。只聽三皇爺緩緩說道:“這青龍堂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就作爲你的陪注。你如不願賭服輸,我就要收這些賭彩。” 衆人一聽這話,先是一驚隨即大怒,這人身在青龍堂中竟然擅自將青龍堂所有人的身家性命拿來做陪注,還說得如此理所當然。簡直沒將青龍堂放在眼裡半分。衆人心中憤怒不已,怒容滿面的看向坐椅中那人,都想只要升哥一聲令下,就上前將那人亂刀砍死。容漢升和李克也是臉上變色,心想這人也太狂妄了。轉念一想,看萱姑娘的樣子很是忌憚這人,只怕這人有些來歷,才能說這樣的話。都先強壓了怒氣,只旁觀事態發展。
江萱心中一沉,顫聲道:“不,這事與青龍堂無關!”
三皇爺冷笑:“你既然在青龍堂開下這個賭局,就該想到這個後果。”
江萱呆立片刻,知道今日的形勢已是由不得她不答應,咬牙說道:“好!一言爲定!”轉念一想,又說:“我們今次比的是賭運,不是武功。如哪方以武技襄助,那就算輸。”心想,這樣我的勝算又大了幾分。
三皇爺不以爲意,說道:“好,你想怎樣賭?”
江萱心念急轉,想到,我的賭技實屬平常,得請青龍堂賭術最高的何叔出面才行。心中盤算定,說道:“就賭大小好了,我們青龍堂坐莊。先下注,後搖骰!”兩眼緊緊看着三皇爺,只盼他答應。心中想,三皇爺武功雖高,卻沒聽說他擅長賭術,我在宮裡也沒聽說哪個侍從對賭術很在行。我這先下注後搖骰表面公平,實際上是大佔便宜。依何叔的技藝,那還不是想大搖大,想小搖小。
三皇爺看着江萱眼中的黠色,冷哼一聲,說道:“都依你!”衆人聽了又是一奇,這麼苛刻的條件這人也肯答應。我方的勝算就太大了,頓時心中一陣輕鬆,看來今日這事倒也不算太棘手。
江萱聽三皇爺輕易答應,心中一喜,立即看向容漢升,說道:“升哥,不如請何叔來坐莊。”容漢升心中也是同樣打算,當即命人請了何叔前來。
當下就在屋中擺開了場子,賭檯骰子都是現成的,一應俱全。面色消瘦,有着兩撇短鬚的何叔站了臺後,單手按寶匣,左手向三皇爺做了請式,口中恭恭敬敬說道:“請選注。”
三皇爺仍坐了那椅中,半步也沒有挪動,手端了茶盅,悠閒的喝茶。聽了何叔話語,三皇爺漫不經心的說道:“那就押大吧!”
何叔聽了,又看了容漢升一眼,見容漢升微微點頭,何叔右手將那寶匣單手一抄,半揚空中急速搖動起來,片刻之後,砰的一聲寶匣重又落在桌上。屋中青龍堂衆人都眼直盯了那寶匣,心中有些緊張。容漢升等幾個賭術好手聽了那匣中骰子最後跳落的聲音卻是面色大變,直盯了何叔,眼中難以置信。何叔面色有些發灰,低了眼,握寶匣的手微微發抖。
江萱雖然賭術不精,但這聽骰子對她卻是不難,心中正驚疑,此時見容漢升等人的面色,立時知道自己所聽無誤,當即一顆心猶如沉進寒潭,全身冰涼,定在當地,動彈不得,眼中一片灰暗。
屋中其餘人不明所以,見何叔遲遲不開寶匣,都有些着急。卻見升哥等人也不說話,神情怪異,衆人也只好悶聲不言,屋中只聽得那些幫衆粗重的呼吸聲。
半晌,才聽到容漢升嘶啞着聲音說道,“我們輸了!”看向何叔,輕聲問道:“爲什麼?何叔!”
那何叔面色發白,嘴脣顫動幾下,終於嘆口氣,低聲說道:“對不住,升少!咳,老了!居然在這關頭失手!”
容漢升強忍住冷哼聲,胸口起伏劇烈,好容易才調理好氣息。心想,何叔在我青龍堂多年,一直忠心耿耿,難道會在今日這關頭出賣青龍堂,實在有些匪夷所思。眼光如電看向仍安然坐了那椅中的錦衣人,心想,這人不知什麼來歷,當真是厲害。又看向江萱,心道,其實這場賭我們不管輸贏與否都沒有多大的損失,除非是萱姑娘不肯履行賭約,那我們纔有所謂的性命之憂。哼,這人再厲害,也不能在這荊洲城中輕易將我青龍堂滅了。我們這一百多兄弟的性命是那麼好取的麼!
三皇爺終於站起身來,緩步走到江萱面前,看着面色灰暗的江萱,劍眉一揚,說道:“記住,願賭服輸!”言畢也不理會屋中他人,帶了隨從徑直出門離去。
江萱在屋中站立半晌,才慢慢的步出房門,也不理會身後容漢升的詢問,隻身慢慢走過庭院,來到後院荷塘角落處,坐了塘邊冰涼的大石上,雙眼看着那平靜無波的幽綠水面,靜坐不語。午後的日光照在江萱瑩白臉龐上,只映照出幽幽冷光,肌膚剔透不帶半分血色,猶如冰雕。在宮中那些日子,任意的胡鬧,刻意的不去回想往事。本以爲已經壓在心底的喪父之痛因姑媽一家的死又重泛上心頭,那份傷痛原來卻是從來不曾忘記過。這些日子來,心中千盤算萬斟酌,只想從此拋空那些恩恩怨怨,做一個尋常百姓。卻是今日這情形,只怕是自己一番空想了。
容漢升輕聲走到江萱身邊,見了江萱那茫然失魂的神情,微一沉吟,也坐了那長石上,看着那荷塘默然不語。
良久,江萱嘆口氣,幽幽說道:“我,其實我是名逃奴!我主人家姓博,剛纔那人是我家三主人。”
容漢升奇道:“萱姑娘,你,居然是逃奴!”眉頭微皺,眼中滿是疑色。
江萱嘆息一聲,“我雖是他家的奴僕,他們卻是很......很疼愛我!那大主人更是認我做了女兒。”
容漢升更是詫異:“那,你爲什麼還要逃?”
江萱黯然道,“我家跟他們有些仇怨,我,自然不能留在仇人家裡。”
容漢升奇怪,小心問道:“仇怨?這仇怨很深麼?”
江萱眼望着那片河塘,眼中茫然,半晌,才輕聲說道:“他們,殺了我爹爹!”
容漢升一怔,默然片刻,才微微點頭,說道:“不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確實不應該留在那裡。”
江萱默然片刻,輕聲說道:“你也認爲我應該逃出來麼?”
容漢升站了起來,緩步走到河塘邊,看着遠方那片璀璨奪目的火燒雲,眼中也有一抹赤紅。緩緩說道:“我很明白你的心情。這樣的深仇大恨又如何能忘得了!當年我親眼目睹父親重傷而亡,便心中發誓,有朝一日,我必定要手刃仇人,不但是要他血債血償,更要他一無所有,家破人亡。”說道這裡面色有些發紅,眼中一股怨毒,吐字已猶如咬牙切齒一般,只聽他緩緩說道:“我定要讓他也償償痛失親人的那般滋味!”
江萱一驚,輕聲低呼:“升哥!你,”心中想,原來升哥心中的仇恨居然如此的深,卻不知他那仇人是誰。又想,他可以這樣痛下決心立志報殺父之仇。我卻......我又怎能如此!我,卻是絕對無法下手殺皇上的。喃喃說道:“可我,我並不恨他們!我只是......只是!”心中一片茫然!
容漢升聽了江萱的低呼,這才一定神,停了話語,靜立片刻,轉身對江萱說道:“萱姑娘你不用擔心,儘管在這裡住下。我可以去幫你走一下門路,看能不能削了你的奴籍。”
江萱搖頭,輕嘆一聲:“我家主人很有權勢,除非大主人點頭,沒人能幫我除了籍冊。”
容漢升皺眉,“他是什麼人?”
江萱默然片刻,腦中轉了無數個念頭,終於輕聲說道:“他,是......是皇上!”心道,我在青龍堂是也不知還能住幾日,升哥他們對我這樣的好,我又何必騙他們。
哪知容漢升卻奇道:“皇商?專門做皇家生意的麼?我倒是聽說過京城有些商家是專爲皇族採買的,聽說那些商家都很有些勢力,尋常的官吏也不敢開罪他們。”
江萱苦笑,心念一轉,說道:“不錯,他們就是這樣很有勢力的皇商。”
容漢升又問,“那你主人家是做皇族哪些生意?”
江萱沉吟片刻,說道:“這生意......就多了,嗯,這最主要的就是官服和官帽。這天下所有的官服和官帽都由我主人家統一定製,就此一家,別無分號。”
容漢升心中詫異,暗忖,看剛纔那人的氣勢,實在是不凡,而且能隨隨便便就拿出五十萬銀兩來押賭,居然就是爲了抓一名逃奴,他們其實是很在意萱姑娘的。想到有些富豪人家對些才貌雙全的女奴特別關照也不是奇事,只不過這家人特別闊綽而已。微一沉吟,說道:“不如這樣,我先安排你到外地去躲一躲,等他們離開了你再回來。”
江萱看向容漢升,問道:“你剛纔也聽見了,我如再逃,你們只怕都要送命。”
容漢升傲然一笑,說道:“你主人雖然很有氣勢,卻也是大言不慚,太小看我們青龍堂了。我們財力或許不及你主人家,不過論這江湖勢力,□□手段,想來卻也不遜色。這點你不用擔心。”
江萱心中苦笑,搖頭說道:“我不會再躲了,也躲不掉的!”
到了此時,江萱已是平靜下來,想到,事到如今,這天下雖大卻沒有我藏身之處,既然躲無可躲,不如就乾脆不躲。那日我對皇上持刀相向,實是罪不可恕,即便皇爺要將我凌遲,也是我罪有應得的。只是皇爺們一向寵愛我,應該不會處我極刑,否則,當初也不會任我輕易的就離開京城了。想到這裡心中一痛,其實皇爺們對我的緊張疼愛並不低於爹爹。只可憐我爹爹卻被他們處死了。心中嘆息,倘若今次逃過這一劫,希望就此與皇家了斷這些恩怨瓜葛,既然我已經離開皇宮,就不能再回去當公主,否則,怎對得起九泉下的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