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青裳不待丹心老(四)
陳黃鷹醒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盯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守在牀邊的冰玉心,容顏憔悴得讓人心疼。從那雙腫得像核桃一樣的眼睛不難看出,這丫頭沒少哭。
一見陳黃鷹睜開眼睛,腫着眼睛的冰玉心一下子就笑了,連忙扶着他坐起來:“陳師兄,你終於醒了！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還不舒服?你已經昏迷了一個星期了,都快把我嚇死了！來,我扶你坐起來,你需要坐一坐。”回身取過一隻保溫杯,“喝點兒粥吧。”
一聞到米粥的清香,陳黃鷹的肚子立刻咕咕叫了起來,一把搶過保溫杯,稀里呼嚕地就將粥倒進了嘴裡。昏迷這麼久,之前吃過的碧玫瑰糕點早就不管用了,再不吃點兒東西他真的會餓死。
“慢點兒慢點兒,吃完了還有,我準備了很多呢！”冰玉心看着陳黃鷹非常有精神地往嘴裡倒粥,懸了一個星期的心終於落了地。
那天看到陳黃鷹倒在自己面前,瞬間失去所有生命體徵,真的是把她嚇壞了。還好,沒多久他又活過來了,只是一直昏迷不醒,她一度以爲他會變成植物人。不過謝天謝地,他總算是醒了。
一連吞了十幾碗粥,陳黃鷹腹內的飢餓感方纔得到了緩解,滿意地打了個飽嗝,然後纔開始注意周圍的環境。此刻,他正坐在一張潔白柔軟的大牀上,旁邊還擺着三張同樣的空牀,偌大的屋子充滿了藥香,可以看到地當中擺放着很多的藥材和小藥爐。看起來倒像是古代的藥堂。
陳黃鷹驚奇地看着冰玉心:“這不會是你家吧！”貌似只有藥王冰漠閻的家。纔會到處都是藥材。
冰玉心想了想:“算是吧。這是我爸爸的移動病房。每次出門他都會帶上幾個,方便隨時就診。這一次,他按照龍神的吩咐,將所有的移動病房都帶上,一直在戰場外面等着,亥時一過他立刻就帶着弟子們上來了,正好看到蓉姐姐受傷,看到你們昏倒。於是。他就帶領弟子們將你們擡進銥進行救治。”
陳黃鷹點點頭:“那現在還是在戰場裡?”
冰玉心搖了搖頭:“不,我們已經出來了。玉虛子長老說,子時一過,戰場就會崩塌,所以將你們擡進病房之後,藥王谷的人就先帶着你們離開了森羅門,剩下的人跟着玉虛子長老回收所有人的遺體後也跟着出來了。現在,我們在森羅門西門門口的郊區山林裡。”
陳黃鷹“哦”了一聲,再次點了點頭,目光轉到同屋的三張空牀上:“吳翼他們呢?現在都怎麼樣了?尤其是馬蓉嬉。她的傷怎麼樣了?”想到馬蓉嬉,心情瞬間低落下來。
被張凌一槍貫穿胸口。馬蓉嬉活下來的可能性想必不會太大了。沒想到,張凌竟然會那麼狠。
冰玉心道:“蓉姐姐傷得非常重,我們搶救了三天三夜才把她救回來,現在她還在昏迷着。龍進大哥還有南宮俊大哥比你早醒過來一個小時,現在正在外面認領屍體。”
“認領屍體?”陳黃鷹大驚,一下子從牀上跳起來,“他們在哪認領屍體?”這麼大的事,他怎麼能不跟着！
死在戰場中的人,也有他的同門啊！
冰玉心見陳黃鷹一臉着急的樣子,也不多說什麼,伸手指了指門的方向:“就在門外的空地上,那裡有玉虛子長老的結界,所有的遺體都放在那裡。”
陳黃鷹道了聲謝,匆匆忙忙衝出屋子,一出門就看到門前一大塊空地中擺滿了遺體,幾個人正在裡面忙碌着,辨認屍體的身份並將他們按照門派或國籍分類。由於參與辨認屍體的人並不多,陳黃鷹很容易便找到了站在角落裡的龍進和南宮俊。
“龍進！小帥！”
正對着親人遺體暗自神傷的龍進和南宮俊聽到陳黃鷹的喊聲,緩緩擡起頭來,暗淡的雙眼早已流不出淚來。這滿地的屍體,全都是他們一手造成的。
都是被他們殺死的啊！
陳黃鷹跑過來,一低頭便看到自己的師父、師叔以及其餘同門的遺體,靜靜地躺在腳邊,心裡一陣難受。事情結束了,可是這些死去的人卻再也回不來了。
將目光從同門的身上移開,緊接着便又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陳黃鷹驚愕道:“蠱母?阿蘭?還有吳翼他老頭子?他們怎麼也……”他記得,在戰場上的時候他並沒有看到蠱母和阿蘭,而在最後的時候吳常峰也是活着的啊！
可現在,他們爲什麼會以屍體的形式躺在這裡?
是他眼花了?認錯人了?
龍進嘆道:“玉虛子說,蠱母和阿蘭是他們在泰山殿發現的,應該是被魔派的人給殺死的。至於吳翼他爸,是自殺的。”
“自殺?”陳黃鷹有些難以置信,“事兒都結束了,他自殺幹什麼?還有,吳翼呢?他跑哪去了?”四處看看,也沒看到吳翼的人影。
沒來認屍體,那是去看馬蓉嬉了嗎?
“老鷹,別找了。”龍進目光又黯淡了幾分,“吳翼他……不在了……”
“哈?”陳黃鷹一下子沒明白過來,“不在了?那他去哪了?”
龍進只是嘆氣,沒有再說話。南宮俊道:“吳翼他……已經……死了……”
死了?
陳黃鷹頓時呆住了,半天沒緩過神來:“你……你說什麼?吳翼他……他死了?這……這怎麼可能！”明明事情都結束了,吳翼怎麼還會死?
開玩笑的吧！
隱約中,陳黃鷹記起在昏倒前,他似乎看到吳翼被一道閃電擊中了。難道吳翼就是在那個時候,被閃電給劈死了?
說起來,那道青綠色的閃電,看上去和龍夢凌常用的閃電非常的像。可是龍夢凌都已經死了,那道閃電又是從哪來的?
“那他屍體呢?”陳黃鷹只覺自己的身體都僵住了,勉強轉了轉眼睛,“他要是死了,屍體總要跟他老頭子放一起吧。”可是,他卻並沒有看到吳翼的屍體。
南宮俊搖了搖頭:“沒有屍體。吳翼跟龍夢凌一樣,身體直接變成飛灰了,就剩下一身衣服。”說着,從口袋中取出一個木匣子,裡面裝的正是吳翼染血的衣服,還有那對干將莫邪劍。
看到匣子中的東西,陳黃鷹只覺一陣恍惚,輕輕扯了扯嘴角,都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一場大戰下來,原本四個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如今卻只剩下了他們三個。
“滾！都給我滾！你們都在騙我！你們都在騙我！我不信我不信！”
聲嘶力竭的哭叫伴隨着物品被摔碎的聲音從不遠處的病房中傳來,龍進三人一聽便知是馬蓉嬉的聲音,急忙向聲音來源處奔去。剛奔到病房門口,三人便看到藥材擺設之類的東西不斷從門中飛出,幾個藥王谷女弟子被趕了出來。
龍進忙拉過一個女弟子詢問發生了什麼事,女弟子嘆道:“她一醒來就問我們,她的孩子有沒有事,可是她根本就沒有懷孕啊！然後我們就告訴她,她沒有懷孕,而且還是個處女,她聽完之後就變成這樣了。我們都是主修治療的藥王谷弟子,沒什麼攻擊力,根本控制不住她,就都被趕出來了。”說着舉了舉手中的藥瓶,“你看,她今天的夜沒吃呢。”無奈地搖了搖頭,完全搞不懂馬蓉嬉爲什麼會生氣。
對此,龍進三人卻知道得一清二楚。張凌的孩子,本是馬蓉嬉唯一一樣能夠用來證明她和張凌真心相愛的證據,可現在卻被告知她根本就沒有懷孕,甚至還是個處女,這豈不是就在證明張凌臨走前的那邪都是真的,證明張凌確實從沒愛過她?
深愛着張凌的馬蓉嬉,聽到這樣的話怎能承受得住！
南宮俊問道:“那她傷勢怎麼樣了?”
女弟子道:“她運氣很好,那一槍雖然將她傷得很重,但是剛好避過了絕對致命的部位。如果再偏那麼一點點,就算是我們的師父也救不回她了。”
三人聽了,輕輕鬆了口氣。看來,張凌還是顧念舊情的,給馬蓉嬉留下了一條生路。
向女弟子道了謝,三人小心地推門進了病房。只見病房之中一片狼藉,被摔得亂七八糟,就連牀邊的簾子也被扯成了一堆碎布條。三人在房間中仔細找了一圈,纔在房間角落的陰影中看到用棉被將自己緊緊裹成一團瑟瑟發抖的馬蓉嬉。
三人小心地靠了過去,在馬蓉嬉身邊蹲下。龍進輕輕伸手拉開馬蓉嬉身上的棉被:“馬蓉嬉?你還好嗎?”
剛剛進來的時候,他們已和藥王谷的女弟子要了鎮靜劑。如果馬蓉嬉情緒還是很激動,他們就要使用鎮靜劑讓她強行安靜下來了。
龍進輕輕一用力,棉被便被拉了開來,露出馬蓉嬉蒼白憔悴的臉。但緊接着,龍進三人瞪大了雙眼,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叫。
馬蓉嬉穿着病號服,靠牆坐在地上,滿臉淚痕尚未乾涸。而她原本烏黑亮麗的長髮,已然變成了寸寸銀白！披散下來遮住雙頰,無盡的淒涼哀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