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歡姐!林妹妹在樓梯間到底跟你說啥了?”
“歡歡姐姐!那一天到底是哪一天啊?你爲什麼永遠也忘不掉那一天啊!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老師讓我寫難忘的一天,我不知道怎麼寫!你幫幫我嘛~”
“小歡歡啊!你說的差點誤入歧途是怎麼回事?最後又是如何想開的?來,跟徐老師說說,務必要感化一下你濤濤弟弟!”
“歡歡,你真打算報考中央音樂學院?那要求可不低!文化課不能放鬆啊,按你今年成績,還得加緊複習啊!藝考也得抓緊準備了啊!你雖然有底子,可專業的要求不同!我家有個親戚最近音樂學院畢業,正在開聲樂班……”
林藝剛刷了牙,正在吃麪條,準備過會兒出門趕火車。
樑歡一路上樓,人還在走廊裡,林藝就聽到鄰居們與她說話。
聽到腳步聲走近,擡頭一看,就見樑歡虎着臉,拎着一兜子水果進門。
“嘿!歡歡姐?來碗兒面?奶奶昨兒個剛做的辣子,放的萵筍葉和豬油,可香了!”
“看什麼看?不許盯着我看!給你!我媽讓你拎着路上吃!吃吃吃!吃成大胖子!”
林藝不理她,笑眯眯喝麪湯。
麪湯就得放豬油才香啊!
她這會兒可不用控制體重,如今攤上個白骨精身材,吃什麼都不長肉,就是這麼幸福!
“你也太不講義氣了!都怪你!做的什麼事兒?!看我黑眼圈!真是氣人得很!”
林藝還是笑,不說話。
昨晚上陳老師已經下了死命令,她若敢爲這事兒找林藝麻煩,絕對吃不了兜着走。
少女臉皮薄,想要偷偷摸摸道個歉,結果鬧得滿院兒都知道了!想想的確挺難爲情!
不過這樣也好,什麼都敞開了,她看起來反而自在。
至少可以坦坦蕩蕩的上林家門了。
“喂!怎麼不說話!”
樑歡一屁股坐了,摸了把瓜子出來卡卡卡的磕,見她只是笑不開口,覺得有點不自在。
“我哪兒不講義氣了?昨晚上你給我遞了信,我給你回,你卻不收,我力氣小你又不是不知道,舉着和提握着,哪個更費勁兒你應該知道吧?何況我家叉子那麼重,我又沒幹過這事兒,一不小心沒握住,也沒辦法。”
說罷再喝了一口麪湯。
“那你幹嘛把我信給他們看?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真是!與我的形象完全不符!現在大家都笑我!看我笑話!”
樑歡氣得瓜子也不磕了,直接從兜子裡摸出來一脆棗,咔咔的咬。
“這那是笑話你?你想啊,她們纏着你問東問西,不過是好奇罷了,咱倆誰都不說那天說了什麼,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們就會一直好奇,這心裡呀,貓撓似的!不比你好受多少!”
“嘿!還是你壞!嘿!”
樑歡這人其實很單純,特好哄,現在想着別人看了她的熱鬧也不好過,心情就好了!
至於找林藝報仇?
她不過想想就罷了。
“你再想想,他們都知道你要考哪個學校,對你來講,這不就是動力嗎?如果你不想學習,你就這麼激勵自己:如果沒考上,太丟人了!動力自然滿滿!”
林藝放下碗,從臥室裡搬出來一個大紙箱。
“喏,這是我昨晚連夜整理的資料。高考狀元的真經,只要你學到八成,保你穩上!”
樑歡自然不知林藝準備這些是預防她發火的。見到這些整整齊齊的資料,頓時感動得眼淚汪汪。
高考狀元的書本卷子,到現在還沒被人要走,肯定是林妹妹給自己留的啊!
“唉!我當時學習累了,也有不想學、學不動的時候,我就想着,如果成績下滑,肯定大家都要笑我。同樣,以後大家都盯着你,你也不會缺乏動力了。這都是一陣子的事,扛過來了就好了!真的!”
“唉,這麼多年,都是我鑽牛角尖,你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溫柔善良。”
林藝繼續微笑。
若不是怕你壓不住火,回頭想不過心,又來找我麻煩,至於費心費力勸你?
樑歡並不能窺探他人內心,一臉感動,在鄰居們羨慕的目光裡抱着紙箱下樓。
見她爸已經把借來的車開到了小區門口,連忙放下紙箱再次跑上樓。
“車子已經準備好了!李奶奶!你們好了沒?小藝別忘了拎上水果兜子!路上遠着呢!”
“來了來了!”
院兒裡強壯的男老師們幫她們推着箱子,一直送上車,樑四安開車送她們去火車站,李鳳霞只顧着檢查胸口掛着的證件袋,林藝回頭看着熟悉的山林二中家屬院,還有現在門口送別的親朋好友,只覺一顆心無比踏實。
如今事業有了好的起點,親人真心疼愛常伴身邊,最鬧心的好朋友也盡釋前嫌,她即將開始一段新的旅程,心裡安穩的同時,卻是控制不住的激動。
明明山林市到京城坐綠皮車也只要二十多個小時,她這個習慣環遊世界的人,心裡卻有了出遠門的感覺。
這個年代火車還慢,人們之間情誼還濃,出個省就像出國一樣隆重。
樑叔買了看臺票跟着她們上車,放好行李反覆交代奶奶回來的時候提前打電話告訴車次,方便他來車站接,這才下車去。
火車啓動的時候,林藝坐在下鋪,看到樑叔站在月臺上揮手,不知怎的,也忍不住大笑着揮手。
遠親不如近鄰,這種感覺,真的好棒!
她知道陳老師兩口子因爲樑歡的事,對她十分感激,對她比以前還好,但她不會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世上升米恩鬥米仇的事情,她見過太多了,別人的一點好都放在心上,真心回報的,真的不多了。
大概這也是奶奶明明不喜歡樑歡,一聽到樓下吵架,還是會以最快的速度去勸架的原因吧!
兩家人一直懷着感恩的心對待對方,這麼多年,早就算不清誰的恩情多,只剩下深厚的情誼了。
“你在這兒坐着,我去看看廁所和鍋爐在哪。還有那個手提包裡面的熱水壺,也拿出來,我看開水開了嗎?暫時不怕沒水,就怕人多了排隊,待會兒搓個臉再睡一會兒,就可以起來吃午飯了。早上炒的菜,中午吃剛好不會餿!”
車剛跑動起來,奶奶就利落的開始長途旅程的準備,每件事都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從記事起,林藝出門就是坐飛機。等到高鐵動車便利起來,她偶爾也坐高鐵動車。綠皮火車對她來講,只是出現在電影裡的玩意。
人來人往的人羣,擁擠的過道,熱絡的,陌生人之間的談話,以及食物帶來的推拒和熱情,甚至香菸的傳遞,都帶着時代特有的人情溫度,這一切,都讓她感覺很陌生,甚至某些事還讓她覺得不合時宜。
林藝坐在鋪位上,抱着她的書包到處瞄,不知該做什麼,只能守着行李當個羞恥的應聲蟲。
李鳳霞很快回來,指了指車廂兩頭,告訴她廁所在哪邊,鍋爐和洗手池在哪邊,可惜開水還沒開,讓她有點失望。
林藝坐在下鋪,看着被子,總覺得人來人往的,在這兒躺着很不好意思。
想要出去走走,又怕走錯了方向找不回來,哪怕穿過走廊,也總覺得別人都在看她,帶着打量與好奇,抑或漠不關心。
這種感覺對於一個膽大的表演者來講,簡直稀奇得可怕!
她就像只受驚的小鹿,來到了她不擅長的區域,敏感而又膽怯。
可她就是一個從小生活在特定環境,擅長許多事,也在很多事情上顯得笨拙的人。
明星,尤其是童星,總是被人關注着,她只能生活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裡——這個環境可以很污濁,也可以純淨得嚇人。
如今回到了正常人的世界,和一大羣人,短暫的生活在狹小的空間裡,彼此做了什麼,哪怕牙齒上粘了一片菜葉,或者偷偷放了個屁,大家都清楚。
她感覺有點害怕,一時半會兒還真沒法適應!
尤其是倆小時過後,有點想去廁所……她覺得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窘境,卻都在隱晦的假裝沒有關注。
李鳳霞一直在旁邊看着沒有幫她,要喝水,自己去接,要去噓噓,也自己去找廁所,至於想吃個蘋果又沒刀子?自己去找水洗洗。
自家孩子嘗試新的事情,那種不斷探索的蠢萌勁兒,總是惹人發笑的,老太太有點樂此不疲。
與從未遠行過的孫女相比,李鳳霞輕車熟路,第一頓翻出飯盒吃了,第二頓拿着飯盒去餐車打飯,第三頓吃點心喝水,間雜不斷的水果。
天黑就刷牙洗臉睡覺,天亮就刷牙洗臉和鄰座嘮嗑,直到快到北京,依然滿面紅光,過得相當滋潤。
與一臉菜色的林藝,簡直就是完美的對照組!
到了第二天下午兩點,經過28個小時的路途,聽到報站,得知前面就是北京西站,林藝差點熱淚盈眶!
這大概是她抵達北京最艱難的一次了!